6、喜会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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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在肚里骂了一句狗东西,贪着呢,只好把鸭递给一个鬼子,又抓了两只出来,送给他们。

    瘦鬼子显得很高兴,拍拍小虎肩膀,竖起大拇指,笑着用生硬的汉语说:“小孩,你的,大大的好!以后,见到新四军,游击队,到王通河,向皇军报告,好处大大的!懂吗?”

    小虎装着高兴的样子,笑着点点头。

    一个鬼子要了一段草绳,扎了鸭子。瘦鬼子手一挥,带着三个家伙,在鸭子的惊叫声里走了出去。

    后来,四个鬼子又搜查了几家,折腾了一阵,哪里还能搜到许先生呢?看看天色不早,结果又抢了李兵家一口猪,还叫李兵父亲李启富和堂叔李启贵抬着,回王通河去了。

    小虎探听到鬼子走了,就回家报告。许先生十分高兴,说不是你们一家机智应对,今天我就要被鬼子抓住了。他还告诉小虎和孟陈氏,今天在小尹庄有事,看见一群鬼子和二皇突然到庄上抢东西,还强奸妇女,他为了救一个姑娘,打伤了一个鬼子,被这四个鬼子紧追不放,一直逃到这边来,要不是碰见小虎,真危险了!在小虎一家的热情邀请下,他当晚就跟小虎通铺歇息。小虎问这问那,许先生能说的都说了,但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春天被发展为中共秘密党员的,不久,就被组织上调去高邮工作,当时情况紧急就没有跟孩子们告别。鬼子来了以后,他受命来东荡地区开辟“抗日同情区”和开展“反伪化”工作,并要迅速点燃抗日武装斗争的烈火。他详细询问了最近村子里发生的情况。小虎把九千岁来抓父亲,父亲逃走他乡,九千岁逼死了郑寡妇,张良俊带着众乡亲跟他斗争的情形,细细的告诉了一遍。许先生听得十分入神,不时插一两句,问问细节。当他听到小哑巴哭娘一节时,也流下了同情的泪水。他满腔义愤地说:“小虎啊,小哑巴和他的娘,其实跟你耶耶一样,都是穷苦人,都受九千岁、黑狗飞这样的地主、恶霸、狗腿子欺压。现在又加上个日本鬼子和二皇。咱们穷人要翻身,要解放,过上平安、富足、幸福的日子,只有依靠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

    小虎听了,浑身是劲,握着小拳头,忽闪着大眼睛说:“我长大了也当新四军去!”

    许先生笑了,说:“你跟你娘、妹妹,今天已经做了新四军的工作了。”

    小虎惊喜地问:“你就是新四军?”

    许先生摆摆手:“我不是。但我也等于跟新四军做事。这些话,你不能告诉别人。”见小虎懂事地点头,就又说:“你能不能团结几个贫穷、实心眼、又机灵的小伙伴,帮我暗中观察黑狗飞、郑福来这些人的动静?黑狗飞一回来,你们就赶紧向我报告。”

    小虎忙答应说:“这个容易,明天我就找几个人谈。哎,许先生,你不走了?”

    许先生答道:“我要复课教书,你去不去?”

    小虎高兴地叫起来:“我去。”忽然又焦虑地说:“我妹妹还小,鸭子没人放怎么办?”

    许先生安慰他:“不要紧,你早上、下午都可以放过鸭再去。”

    小虎笑了:“那好咧,多晚开学?明个我就跟娘说。”

    许先生:“明天我去找郑保长,谈妥了,后天就复课。好,现在的任务是:睡觉!”

    等小虎钻进了被窝,许先生一口吹熄了油灯。屋内一团漆黑。

    小虎兴奋得睡不着,听着许先生的鼾声想心思。过了好久,终于进入梦乡,却梦见自己当了新四军战士,端着一枝枪,追赶一个鬼子,鬼子拼命逃跑,他一急,就开了枪,呯,鬼子裁倒了……

    第二天,许先生找到郑保长,解释说,上次老父亲得了急病,赶回去看望,那知道老人家病情危重,他只好在家陪着,请医抓药伺候,现在好转了,才得以赶过来,准备复课。郑福来也没细问,只说,你再不来,伢子们的学业就全荒废了,来了就好,这就派人通知各家学生去。他又带着许先生到紫竹林,跟悟真老和尚打招呼,还在他庙里的西厢房上课,好在以前的桌凳都现成。伙食仍wWw.然由学生一家一天,轮流负担,放假就在庙里代伙。许先生还跟郑保长提出,为了让大多数孩子都能入学,富裕学生家庭,每月付100个铜板,穷人家随意或不收,以添置些教具。学校不叫私塾了,改称柳堡小学,外村有要入学的,如数照收。课本除了旧的,还要自编些新的掺合使用。郑保长也是念过几年私塾的,知道许先生有学问,以往教的也很好,便都答应了。这样,许先生就自编了一套以爱国为主要内容的语文教材,把岳飞、戚继光、邓世昌等民族英雄的事迹编进去;又以讲故事,鼓动学生的爱国热情;又利用轮流到学生家吃饭的机会,了解各家各户情况,见机而作做些宣传发动工作。许先生白天讲课,晚上出去,半夜时分回来,谁也不知他去那里,干什么。

    孟虎接受了许先生的第一个任务,第二天就找了好朋友张小飞、李兵和周银海几个人,告诉复课的消息,又问他们愿不愿意做些监视坏人的工作。几个人一听要复课,都开心得咧嘴大笑,又听说要监视坏人,觉得很新鲜,就问小虎:“是许先生叫的?许先生叫我们做,我们没话说,一定做好。”

    这时,小海提出一个问题:“郑保长,他也是坏人吗?”原来,郑福来是他的姨父。他本是江南丹阳人,春天,家中房子被日本鬼子飞机炸毁,父亲也被炸死,小海娘为保护他,腿被炸伤,生活难以为继,又怕鬼子再丢炸弹,小海不安全,她就带着他投奔到这里来了。小海觉得,这个姨父虽然也帮国民党做事,跟在九千岁后面献献殷情,但对他和娘还是照顾的,也没见他做过什么大的恶事,所以就提出这个问题。

    小虎一时不好回答,在心里想:“小海人是实在的,可我事先没想到他是郑保长的侄子,不合适做监视工作,现在再把他退出去,他又没面子了!嗐,我这个人太粗心,许先生交给的第一件事,就没办顺。”他情急之中,想出几句话,就说:“你姨父常跟九千岁、朱闫王、黑狗飞这些人来往,看住他,就能晓得九千岁他们的动静了。许先生也没说你姨父是坏人,他复课什么的,还不是找他?”小海听了,点点头。小虎又嘱咐几个小伙伴,有什么消息,只能告诉他,或者直接找许先生,其他人,就是家里人,天王老子,一个字都不能告诉。几个小伙伴都说:这个我们懂。

    小学如期开课了。小虎和几个小伙伴又都入了学,以前他们就是许先生的学生,这次是继续而已。新来的有小兵的弟弟小侠,小和尚宏亮,郑保长的大儿子郑启荣,还有一些邻村的孩子。小哑巴也跟老和尚请求,也坐到课堂去听讲,认字。学校纪律不很严格,家里有事可以迟来,早走。课间,许老师还教大家打打拳,锻炼身体。因此,同学们都觉得很自由,快活。暂时还没有感觉到战争的严酷。

    然而,孩子们还是能不断地听到坏消息。这些坏消息,都是王通河镇上一个卖糖兼收破铜烂铁的王驮子传来的。孩子们不知道,这王驮背其实是许先生的一个联络员。他大名叫王喜,才三十来岁,人长得精瘦,过去为镇上的粮行老板打长工,老挑重担,把腰压弯了,背压驮了,被老板一脚踢开,只好做了这个走百家穿千户的小生意。他每天挑了一对竹筐,竹筐上放着一块方木板,木板上放一块自家做的麦芽糖大饼一块,到四乡八村走动。许先生结识了他,觉得他可靠,便让他探听各方面消息。这王喜为人诙谐幽默,常常逗得孩子们发笑。每走进一个村庄,都会敲着小锣,随口编叫一些顺口溜吸引孩子,如:“找个坏里锅,吃到鸡上窝咧!”堂、堂、堂!敲几下,又叫:“找个坏烫罐,斩得一大串!”堂、堂、堂!“来个坏犁铧,吃个大肚瓜!”堂、堂、堂!不一会儿,就会围上一圈孩童,有的提着废旧铜铁家伙,递给他,他就拿起铁片刀,压着糖饼边上,另一只手举起小锤一敲,斩下一个长条糖块来。那孩子接过去就有滋有味地吮起来。没东西换糖吃的,也来围着看热闹,一边干咽唾液,一边听他吆喝。过去,柳堡村他总得半个月才能来一趟,自从许先生来后,他三天两朝就要跑一腿。他一到,连老和尚和徒弟宏明都会来听他谈讲外面的消息。许先生干脆放课,让学生们做作业,或者一块堆听新鲜。最后,他一个人送王喜,常常送到村口才回头。学生们回家,会把从王喜嘴里听来的新闻,讲给大人听,所以,外面发生的事,不出村的人也能很快知道。这不,现在全村人都晓得,王通河前天来了一批鬼子,已住进东岳庙不走了,还要在河西筑炮楼。鬼子的头子叫崖藤,孩子们都叫做“牙疼”,还有六匹洋马,一条大洋狗。还有一批二皇,驻在王家大院。王通河要成立维持会了,听说会长的人选是财主王柱宗。北边陶林、南边郭桥,也都被鬼子、二皇占领了。听说九千岁已答应做郭桥镇维持会会长,还要成立保安队,九千岁自任队长,想拉黑狗飞去做队副。这些消息一传开,村里人心惶惶。到处是鬼子、二皇的天下了,地主恶霸做汗奸,还当权,老百姓日子怎么会好过?没几天,黑狗飞果然被九千岁叫去。

    第二天下午,李兵报告许先生,说黑狗飞穿了一身灰黑的服装回来了,还背着一枝长枪,上午找了黑蝎子黄四和他堂叔李启财,听李启财小儿子说,黑狗飞是要他耶耶去当保安队队员呢,但他耶耶没肯。

    后来,许先生还探听到,黑狗飞本来也想叫五闫王去的,五闫王不愿屈居于黑狗飞之下,竟主动跑到王通河,投靠了王柱宗,当上了王的队副。五闫王还想把花皮蛇侯栋拉去做同伙,但侯栋肋骨被孟如山打断了,还没治好,只好在家养伤,两个月之后,才跑去入了伙。东荡地区一时群魔乱舞,乌烟瘴气。

    然而,光明与黑暗的较量不会停息。就在这年腊月底的一个寒夜,新四军一支小分队悄悄开进了柳堡,驻进了紫竹林。

    这天,孟虎正在睡梦中,忽被大黄狗一阵叫声惊醒,一骨碌翻身坐起,披了件衣服,操起放在床边的剁骨刀,走近窗户,从一个小破洞里向外观望。屋外有淡淡的月光,黄狗正对着东边的院墙叫着。忽见一个人从东边院墙头爬了上来。一翻身跳进了院子。大黄狗扑了上去,耸起前半身,两爪搭在那人身上,兴奋地哼着,欢快地摇着尾巴。那人面露笑容,用手摸摸黄狗的头,轻轻推开了它。

    小虎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我的天,是耶耶回来了!他急忙打开房门,叫着:“娘,娘,快起来。”他扔下剁骨刀,开了堂屋门,冲了出来,叫声“耶耶”,就扑到如山怀里。

    东屋里亮起了灯光,孟陈氏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孟如山拉着小虎进屋来,见小虎光着两条腿,叫他快去穿裤子。小英睡着没醒。他看了妻子一眼,笑着俯下身子,在闺女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孟陈氏拉了他一下,小声说:“到小虎房内去,让她睡。”端起油灯,就往西房来。

    小虎穿好衣服,仔细打量父亲,见他斜背着一枝短枪,惊喜地问:“耶耶,你当上新四军了?”

    孟如山笑着点点头。小虎掏出枪,兴奋地玩弄起来。孟如山便指着枪的部件告诉他,这个是什么,那个叫什么,这叫保险,不能随便打开,打开了容易走火。

    孟陈氏笑嗔道:“看你,一到家就教伢子这个,他又不当兵,教他干什么,快说说,你怎么当上新四军的?”说着拉丈夫在床沿上坐下。

    孟如山就说:“我跑到沙沟,找到你大哥,他跟我讲,现今他暗地在替共产党做事,眼下你有家不能回,回去定会遭殃,不如到高邮找新wWw.四军去。我一听正中下怀,一心想去,就是担心人家不收。大哥说他那边有熟人,就写了封信,让我到高邮找一个区干部,由这个人介绍,才进了部队。嘿嘿,在高邮南头已跟小鬼子和二皇干了两仗,我亲手用大刀砍死了一个鬼子,缴了一枝三八大盖。现在我已经当班长了。”

    小虎高兴得跳起来了,拍着手说:“耶耶真是英雄!”

    孟陈氏笑着瞪了小虎一眼:“你高兴什么?鬼子又不是你砍的。”又转脸问如山:“你饿不饿?我去烧些东西把你吃吃。”

    “不饿,我就是想家,想伢子,赶过来看一看。”

    “不想伢子就不要家了?你们还走不走?”

    如山:“我们大部队还在南边。这次来个小分队,要支持地方组织抗日武装,利用湖荡,跟小鬼子打游击战,住多久也不一定。眼下,敌人还很强,你们不能暴露新四军家属身份,有人问,只说我在外做生意。我在庄上也不能公开露面,这滩三面都有敌人据点,敌人一旦发现我们到了这一滩,随时会来扫荡、清剿,你们一旦暴露,就有危险。”

    孟陈氏顿时没了笑容。

    小虎拉着耶耶的手摇着说:“耶耶,我要跟你走,也当新四军去,我有劲,也能砍鬼子,娘刚才说鬼子不是我砍的,气人!”说着捡起剁骨刀,比划了两下。

    如山笑着没开口。

    小虎娘冷着脸训道:“你个伢子家,闹什么?真刀实枪打鬼子,是你们做游戏皮了玩的?”

    小虎不服气:“跟鬼子面对面,我也不怕,那天不是救了许先生。”

    孟如山问救了许先生是怎么回事,小虎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把那天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如山听了,用力拍拍儿子的肩膀:“不愧是我孟如山的儿子!行,再过两三年,我就带你走。”

    小虎天真地说:“过几年,鬼子被你们打光了呢?”

    如山差点大笑起来,怕人听见,捂住了嘴,低声说:“小虎啊,眼下鬼子还很强大,我们还处于弱势,三年两载,是打不光鬼子的。所以,毛主席号召全民抗战,打人民战争,打持久战。”他接过妻子递来的水碗,饮了两口,又对妻子说:“你莫焦心思,总有一天,我们会打败日本侵略者,还要领着穷苦大众,翻身当家作主人,象南边抗日根据地一样,成立自己的政府,有自己的田地,不再受地主恶霸的窝囊气。”

    孟陈氏故意凑近了,望望他说:“看不出,才离家几个月,倒老鼠啃碗——满嘴的瓷(词)。”

    如山:“革命了嘛,我现在可是新四军的长字号人物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莫老把我当小杀猪的看待呀!”

    孟陈氏笑道:“班长是多大的官?带多少兵?”

    如山支吾道:“嗯,啊,这个嘛,官虽不大,兵头将尾,也管八、九、十个人。”

    小虎:“耶耶才去几个月,就带领近百人了,狠呢!”

    如山附耳小声对小虎说:“我说的是八到十个人,莫告诉你娘。”

    小虎失望地撇撇嘴,突然又说道:“耶耶将来一定象关公、张飞、赵云一样,成为一个五虎大将!”

    如山得意地笑起来,用力握了一下小虎的膀子。

      新四军小分队在柳堡村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筹集些军粮,下午开了个群众大会,分队指导员宣讲了共产党的抗日政策,动员大家用各种方式投入抗战,又接收了一个青年入伍,当晚就火速转移了。因为有情报说,王通河和郭桥的鬼子已探听到新四军小分队在此活动的消息,准备两面夹击,剿灭这股抗日力量。小分队人少,不能跟敌人硬拼,决定转移到广洋湖深处。孟如山临走又摸黑回家几分钟,丢下一些钱,让妻子和孩子们放心,部队不会走得太远,随时都会打回来。妻子告诉他,上次张良俊帮助把猪卖了,钱已送过来,家里的事不要挂在心上。如山说,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还找张良俊。我已跟他见过面了,说罢匆匆道别。

    原来,小分队队长刘进根据孟如山的介绍,与许耀先张良俊见面密商,给了他们两枝短枪,要他们组织地下抗日游击队,配合新四军搜集情报,策反伪军和伪基层政权成员,打击铁杆汉奸和坐地探子,使柳堡成为我方一个抗日堡垒。

    小分队临走前,公开找郑保长借用三条船,六个船工,向东荡开去。第二天黎明时分,六个船工把空船划了回来,告诉郑保长,新四军在湖心的团庄下了船,打发了他们船钱和工资就让他们回来了,还要他们递话给他:“不管什么人问,都说新四军不会走远,随时都会打回来。”

    郑保长听了几个船工的话,心就拧了起来,他想:新四军是我接待的,又是我找船找人送走的,日本鬼子和二皇来,非找我算账不可,我还是避避风去。他身上揣了一些钱,向老婆说:“有人问,就说我上临泽走亲戚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又嘱咐孩子们莫惹事,这几天好好猴在家里,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郑福来本想往北边仁里去,对家里人谎称去南边临泽是怕有人找。他才走到北村口,就见河北乱坟地那头来了一支队伍,还打着膏药旗,不好,是日本鬼子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