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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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份,姐姐抱着她的儿子从农村回来了。

    她到医院来看我,掀开被子,看到我那被截掉的腿,我们姐俩抱头痛哭。

    姐姐说:“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哭着说:“这都是那个陈大夫把我害成这样。”

    姐姐说:“这以后你可怎么活呀。好不容易考上中学,也不知还能不能上学了?”

    接着,姐姐生气地埋怨姐夫不该随便介绍大夫给我治腿,不该相信他的鬼话。也埋怨父母太糊涂。

    我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的一生、我的前途全被他毁了。”

    在医院里,一晃快到三个月了,截肢的残端就剩中间钱币大小一块,不肯封口,每天流脓水。

    护士长来通知我第二天出院。

    我说:“我家离这很远,我一个人走不了。必须有人接我才能出院。再说我的腿还要换药,我们家那儿没有医院。

    护士长一听就生气了:“患者都像你这样,别人还住不住院了?”你以为这儿是你家呀,愿住多久就住多久哇!给你两天时间,赶紧出院。”

    我本来受伤的心就很脆弱,从小我的自尊心就很强。让护士长一顿教训,我真想一下子就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我哭着:“那你也得容我时间,找我的家人哪。”

    护士长看我哭了,一转身走了出去。

    我架起爸爸给我做的双拐,想要走出病房,因身体太虚弱,一下子掌握不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水泥地上,残端触在地上,疼得我浑身颤抖,被同屋的人搀扶到床上。

    第二天,姐夫来了,我对他说了护士长让我出院的经过。

    姐夫说:“你姐回老分局住娘家没回来。腿还没长好,就让出院,回家感染怎么办。我去找院长谈谈”。

    结果不谈还好,这一谈惹恼了护士长,又到病房来数落我。从那天起一连四天不给我换药,药布干巴在伤口上,一动像针扎一样疼。

    又过两天,姐姐从娘家回来,把我接到她家。以后每三天到医院换一次药。

    第一次去医院换药,姐姐用自行车推着我没走多远,姐姐第一次推人,没按住车把,把我摔了下来,摔得好重啊,疼得我半天不敢动,姐姐很内疚,我们姐俩蹲在地上掉眼泪。

    每次出门,我心里都很害怕。一个年轻姑娘,缺了一条腿,拄着双拐走在马路上,我觉得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我,那种尴尬,那种难为情,正常人很难想像一个残疾人的心情。我真想有个地缝钻进去。

    姐姐家就一铺顺山炕。地下放一张写字桌,刚好能走过一个人。我睡在炕梢。有一天晚上姐夫以为我睡着了,无意中听姐夫对姐姐说:“桂荣少了一条腿,以后怎么办哪?好人都找不到工作,你说她以后能干啥?当时还不如砸死了呢。”

    我听了这些话,心如刀搅。要不是他介绍这个骗人的大夫,我怎么会成为残疾?我从来都没埋怨过他一句,现在他不但不觉得渐愧,却说出这种话来。这分明是在嫌弃我。我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我一天也不想在他家住下去了。

    第二天,我对姐姐说:“我要回家,不在你家住了。”

    姐姐说:“你的伤口还没封口,还要换药,要是再感染了怎么办?再说,在哪儿不是养病,回家能干什么?”

    “我不管,我想家,带点儿药回去自己换,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过了几天,爸爸把我接回了家。

    当我拄着双拐,走下小火车的时候,妈妈早已等候在路边,很多人都站在路边看着我,我成了村里的新闻。

    一看见妈妈,心里难过,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哭。我是这个村子里第一个考上一中的学生。那时大家都为我高兴,夸我将来有出息,有前途。现在短短几个月,我却成了一条腿的瘸子。不知道大家是在笑话我,还是在惋惜。我不敢抬头看别人的眼光。只想快点儿躲开大家的视线,回到自己家里。

    我已经三个多月没看见妈妈了。妈妈的头发已出现了白发。慈祥的脸上也增添了几道皱纹。我知道,这都是为我愁的。

    一回到这个熟悉、温暖的家,我soudu.org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一时间,委屈、伤心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流个不停。爸爸妈妈也陪着我掉眼泪。全家人都沉浸在悲伤里。还是邻居于大嫂、杨婶、郭大娘,都来劝慰,大家才止住眼泪。

    总算回到自己家里,在妈妈跟前,心里也觉得踏实多了。

    腿没出事前,我没有时间学做针线活。妈妈曾经数落过我:“这么大的姑娘,针头不知针尾,连双袜子都不会补。”

    现在,经过几个月的练习,我居然学会了做棉衣棉裤,给弟弟、妹妹做鞋,织袜子,织手套等很多手工活儿。大家都夸我心灵手巧,一学就会。

    闲得无聊的时候,就让妈妈给我借书看,小山村里有书的人家很少,书就很难借到。

    听说邻居孙成继家有书,孙家人也很好说话,妈妈从他家里借来《红楼_4460.htm梦》、《水浒传》、《三国演义》、《镜花缘》等很多古典名著。虽然书里有很多深奥的语句看不懂,但是,书中那些优美的语言和曲折动人的故事,深深地吸引着我。甚至吃饭的时候都不愿放下手中的书。

    看到伤心的时候,我一边看一边流泪。看到有趣的地方,也会跟着笑起来。看到那些贪官污吏,欺压百姓,腐败无能的时候,心里就非常愤恨,也会骂上两句。这些举动,常常使家里人莫名其妙,还以为我发神经了。

    我为林黛玉的不幸命运而难过,为《水浒传》里的英雄人物不畏强权、扶弱济贫、抱打不平、行侠仗义的英雄壮举而赞叹。我特别赞赏诸葛亮的聪明才智和渊博的知识,他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

    在那些寂寞忧伤的日子里,是这些书陪伴我度过了难熬的日日夜夜,也使我增长了很多知识,开阔了眼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