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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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又行了两个时辰,方才抵得那龙城西门。此时日头已而偏西,近要黄昏,那龙城果然是天下枢纽所在,无论何时何日,俱都一般繁闹。三人入得城门,所见处处俱是人潮涌动,大街上人来人往,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车若流水马如龙,当是寒无名最喜景象。寒无名素喜动恶静,心下欢喜,自不必与外人道。

    因为这城中行人颇多,阻了视线,那洛河渐而离得二人近了,只在身后五丈以外。路上行人,见枫、洛二人肩负长剑,已而心中生了钦敬之意,待又见得那洛河手持那般多的行囊,仍是脚行如风,毫无疲倦之意,面尤不红,气尤不喘,举重若轻,似是手上所持乃是一叶秋叶一般,犹胜闲庭信步。如此神通,不是那仙山上下来的人又是谁人?当下无人敢来与这三人争路,是而这道路虽是拥挤,却丝毫不碍是三人。

    天色晚时,望这时辰当是到了晚饭时分。三人自寻了一处酒栈,寒无名与枫惊云对坐一桌,那洛河一人遥遥而望,个中滋味,不必言明。远见他二人吃喝时还尤欢笑,颇为羡慕。但至为气苦的是,寒无名手捧一只圆滚滚的火乌,亲手伸箸,喂它食饭,这火鸟乃是神兽,自是五谷皆可食用,真看得洛河心下忿忿难平,但想自己竟是不知一只禽畜过得逍遥,只得闷声而食,看那桌上,一碗粮醋排骨,一盘酸菜,着实开胃。

    忽听得寒无名唤道:“叶归林,可是你么?”这言语中颇有喜意。洛河循声望去,但见窗外道上有一个青年立着,许是闻了寒无名叫唤,他也正侧目望向二楼来。看他长相,手执长枪,枪身雕龙刻纹,着实华美。寸长黑发,飒飒有神,刚气迸露,令人心下不自禁为之气折。这人当是那叶归林无疑。叶归林先时只道自己听错,待寒无名又唤了一声,才知真是有人在唤自己,行上楼来,一眼便看见那一男一女,对桌而坐,颇为亲昵,似小夫妻模样。当下笑站定:“枫师弟,寒师妹,当真是巧极了。”

    他这般说着,坐定在枫惊云身边,略显客气。枫惊云喜道:“这自是巧了,本以为自上次别过,今后还需好一段时日才能再见,怎知般早就碰见了叶大哥你。”

    叶归林笑道:“不知枫师弟如何神通,竟是过了那太虚幻境,这可着实是骇人了。”忽而眉上一皱,道:“这桌上如何连滴酒水也没有?”

    枫惊云苦笑道:“酒是圣人粮,但这世上之人又不尽是圣人。”言毕,双目略斜向寒无名,但见她脸面上隐隐发青,显而动了薄怒,忙收回方才的话题,道:“现下我们都是不羁之身了,嘿嘿,也不知当初吕剑仙如何要定下这门规矩。叶大哥,你现下却有何打算?”

    寒无名兴致一到,怒火立时便被抛到九霄云外,凑声道:“叶大哥,你自随我们去那华山游览一番可好?”

    叶归林眉目微微一蹙,道:“华山乃天下奇山,美景迭出,千峰奇壑,我早便心生仰慕,只盼能多看上几眼。只是现下身负要事,当再去那仙踪森林一趟不可。”

    寒无名奇道:“仙踪森林,可是龙城往南的那大片绵延不绝的树林?”叶归林道:“正是它了。”寒无名道:“却有什么要事?”叶归林道:“这事也不当相瞒,三月之前,我辞别师父下得山峡为,首去之地,便是龙城南郊,仙踪森要。只是,令人生疑的事便是,那林中竟妖兽横行,其中亦不乏些厉害家伙,比之神州岛其他地方,当真是多了许多许多。我当时 便想,自五派传承,至今万年,神州岛上厉害妖兽,俱都已被除去,这仙踪林中为何突兀会现出这般多妖兽?此事其有蹊跷,那三月至今,我俱在那林中闯荡,只盼得能寻得源头,可惜三月苦累,毫无结果。此番回山,深作思索,但觉这事关系甚大,师父嘱我再去小心查探,最好能寻个究竟出来。”

    寒无名微而不屑道“仅是多了几只妖兽而已,如何有许多牵连?”

    叶归林笑道:“寒师妹,这你却不知了,那十八年前,十万妖魔,齐至龙城,这场浩劫,过了这许多年,想起时尤为惊悸,大家俱都不想再见这事发生。”

    寒无名道:“唔,十八年前那些妖兽缘何齐齐而而来,你可知晓?”叶归林摇头道:“我自是不知,师父他也不晓得。”

    寒无名猎奇心起,道:“我便也想知晓那仙踪林中为何会出现这般多莫名妖兽,唔,也不晓得那些妖兽都长得如何模样,可是与惊云一般生得圆脑大眼?”说罢瞧向怀中那团红色事物,眼中似笑非笑,眸若秋水,颇为妩媚。忽而“啊呀”一声,又道:“叶归林,你可知这仙踪森林缘何是唤作仙踪么?难不成其间真有仙人居住?”

    叶归林微微一忖,道:“据言,万年之前,曾有人在那林中看见仙人影迹,故而以仙踪来命名。”寒无名道:“也不晓那仙人却是谁人,难不能是那八大仙人?”叶归林道:“这事我却不晓得了。”寒无名粉嘴一撅,自作思索。她现下一蹙一频倨都在那洛河眼中,着实心中难受,禁不住莫名思道:“她缘何心中只有那枫师弟中 文首发?”

    寒无名想了许久,这才执了枫惊云衣襟,摇摆道:“惊云,我们便先不去华山,先与叶归林一道去那仙踪森林一趟,岂不甚好?”枫惊云笑道:“我只依你,你若想去,便一道去吧。”塞交名心中欢喜,面上飞红,轻啐他一口,口中含嗔,道:“这样才好,既是传言有仙踪,许是真有仙人居过,说不定有仙人遗下事物,唔,若是教我们寻着什么神兵利器、灵丹宝药,岂不甚妙?”

    叶归林听她这样一说,略作犹豫,道:“寒师妹,你是当真要去?”

    寒无名道:“自是要去。”叶归林浓眉微皱,道:“这仙踪林着实险极,你若是骈了,恐生出不妥。”寒无名心下微愠,道:“叶归林,你莫要小觑了我,缘何你去得了,我却去不得?”

    叶归林道:“却不是我小觑了你,只是这……”他正欲作解释,耳听得枫惊云道:“叶大哥但请放心才是,有我和洛师兄护着寒儿,定是要她周全。”

    叶归林看了枫惊云一眼,目中苦笑。道:“那今晚我们便寻一处酒栈歇下,明日一道志行罢。”那寒无名听得枫惊云这般说,心下轻啐道:“我只要你护我周全,凭什么将那人也扯入?”

    这龙城://WWW.w.一众酒栈这中,那剑仙楼也算是数一数二。兼之枫寒二人已是熟客,寒无名更是硬扯着数人一道往那酒栈齐去。自西城行到那城中广场,又花了好些时间,到得剑仙楼时,那掌柜热诚相迎,不在话下。原来那日枫惊云御剑行空,这掌柜如何不晓?此时见枫惊云来,就算赐他数十个胆也不敢怠慢半分,目中满是惊慕之情,忙得不亦乐乎。枫惊云待要付钱,那掌柜如何肯收?当下只得作罢,心想待要走时将那银钱放下便是了。

    四个定了四间上房,已有伙计将那寒无名的大堆行囊齐收拾了上去。待见那白衣偿客一手所持的五六包行囊竟是要三人合力才运到楼上,一众人等心下钦服,好生恭敬,自不多言。寒无名托付那掌柜好生照顾那只火乌,那掌柜虽觉这火鸟模样滑稽,生得与家鸡一般无二,但既是仙人所养,必非凡品,份属灵兽,是也恭谨地亲带那火鸟下去。

    才刚坐定,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笑起,这笑声虽为老迈,尤显豪气。四人齐齐侧目,只见门外走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那老者年约七旬,须发尽白,面色泛红,极为光滑,竟不似年老一般,望之三分似是仙人,令人顿生不凡之感,不敢轻视。但不知这人是谁,又缘何如此大笑。这剑仙楼位于龙城正中,上好地段,每日迎来往去,不知招待了多少旅人商客,是而那店中伙计,只看了看,却不多言。

    那老者一手提了一张木凳,另一手持一根竹竿,那竿上本是应该挑着一面旌旗,但此时那旗面卷起,教人看不见上面书着什么。那老者进了门,忽而大声叫道:“死肥猪,快此出来见我!”

    这声音尤为洪亮,不似年老之人所发。寒无名听他唤人作“死肥猪”,心下好笑,疑道:“你这老头,在唤谁人?”

    那老者看了寒无名一眼,笑道:“自不是在唤那寒山子。”

    此言一出,四人齐齐惊住,望那老者,不知此人是何来头。寒无名本自恼怒,只道他在辱骂生父,但又起疑心,自思道:“此人莫不是识得爹爹?”当下愠道:“你是谁人?”

    那老者轻哼一声,不复理她,转而又嚷道:“死肥猪,我肚子饿了,你如何还不出来?”

    他这般吆喝,酒店中一众食客俱都生出怒气,但听得人言不绝,有人高声指责,有人厉声喝骂,讥笑之声隐隐传来。那老者气定神闲,似是毫无所觉,双目微闭,仿佛入眠。忽见得自那后堂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材短小,肚皮尤大,身略发福,却是那剑仙楼掌柜无疑。方一出得后堂,便道:“张半仙,你缘何又来这里捣乱。”

    那四人心下暗惊,不知这老儿有何本事,竟敢自言半仙。那张半仙道:“如何是捣乱?只是来与你讨些饭吃。”

    那掌柜怒道:“你便快食,食完快走,今日有贵客在此,你须收敛一些。”

    张半仙道:“如此就好。”二人正自说着,有店中伙计上前,手上所奉,乃是一只童子鸡,油色澄澄,香气四溢,极是诱人,果不愧是出自剑仙楼的菜肴。那张半仙眉目一皱,道:“少了,竟是少了。”

    掌柜道:“缘何是少了?”张半仙道:“七日之前,你应允款我一只鸡可是?”掌柜点头道:“是了。”张半仙又道:“你可晓得七天前我要的是何鸡?”掌柜道:“你不便是要一只母鸡?现下这只,正是雌的。”

    张半仙摇头道:“这却不然,七日之后,我再来取此鸡时,不应只有一只,倘那母鸡一日下一个蛋,现下你当予我七只烤鸡才是。”

    那掌柜听他这般胡扯,面色铁青。寒无名呆在一旁,心下好笑,本欲上楼,现下却不肯移步。张半仙又道:“你且取六只来,剩下一只雌的在这,七日之后我再来取。”掌柜身子微颤,怒道:“张半仙!你怎这般赖皮?”

    张半仙听他喝骂,目色忽而一黯,失了生机,当下沉声道:“我只因汇得天机太多,昨日便卜出今日乃是我命散之时,但如何命丧,却是不晓得。你且送些好酒好菜来,看在你我几十年交情,当作是为我饯行,如何?”

    掌柜哼了一声,道:“你怕是不下百次说你天机汇得太多,便要死去,来赚我食物,你道我会信你么?”

    张半仙禁不住面上一赤,道:“以前确实是我说笑了,现下当真是不骗你。”复又摇了摇头,道:“这般多年,活得也是够了,却不知老天要我如何死,可别死得太过难看了些。”

    他这般说完,取过那伙计手上托盘,狼吞虎咽地食起那只烧鸡来。众人见他,但觉吃相极为恶人,唾沫横飞,骨肉溅起。那张半仙许是饿得慌了,不消盏茶时分,便已而食完,惬然打了个饱嗝,道:“这回做个饱死鬼,却也是极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