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惊云指了指背上细剑,道:“除却这爹爹所遗之物外,便是再无任何事物。”寒无名道:“你便只有身上这套衣裤?那路上当拿何来换洗?诶,你们男子当真是泥做的骨肉。”
枫惊云道:“你带了什么事物,怎会这般多?”
寒无名道:“如何会多?这一包裹,是夏日的衣物,这一包呢,较为厚重,当是这冬日的衣物,这一包裹,装着铜镜胭脂珠玉,唔,还有一串极美的东海明珠,一会我但戴上与你看,这最末一包,却是饮食调料,还有……呀,我这记性当真是差了,这边另有一个包裹……”枫惊云见她这般细数之下,不由得面上蓐笑,道:“寒儿,依我看此番下山,只须带足一样东西便可。”
枫惊云微而一笑,自身后掏出一锭事物,赦赦然发着金光,却是一锭金锭。道:“这钱之一物,却是方便至极,此要有它在身,自可行遍凡世。”寒无名轻哼了一声,道:“倘在深山老林里,你这一小锭金子有什么用处?你便不用担心,这许多沉重事物却不必由你来负。”
枫惊云一愣,道:“你一介女子,如何能自行负了这些行李?”
寒无名道:“诺,那厢自有一个死皮赖脸的小人可以帮我。”枫惊云循其所指,但见一众花圃丛中,一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肩负长剑,黑发及腰,看那面容,不是洛河是谁?不由心下一惊,道:“二师兄他如何能够下山?”
寒无名冷声道:“他自知过不得那太虚幻境,却又口口声声说什么倘使一日见不得我便要活不下去,尽是些羞人话语……现下他却是不顾许伯伯了,定是要随我们一道下山。”
枫惊云心下感慨,他素知这五派之中无数男子对寒无名心存仰慕,其中尤以这洛河为甚,但这情之一事,不似凡间货物,如何能够随意交转?寒无名只有一身,如何侍得二人?但觉这天下之中,最苦难莫过于痴情人。虽想自己待这洛河殊无好感,也禁略略生出钦敬。转而又想,这洛河若真要这为寒无名拂逆师门,那岂不是铸成大错?当下急道:“不可,自是不可!”
寒无名见他这般惶急语气,只道枫惊云定是在吃那洛河的醋,心下尤为欢喜,道:“我也跟他说过叫他不要跟来,他那人脸皮尤厚,只是远远地随着,我骂他他又不理,打又打不得过,没了法子,只能任他这般跟着。”
枫惊云微而一怔,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寒无名却急执了他手,道:“淫贼,我们现下便下山去,越快越好,需要晓得夜长梦多。”
枫惊云被她这么一扯,不自禁随她向前几步,疑道:“我们不与师父道个别么?”
寒无名道:“我也不知许伯伯他为何要阻你下山,似是当你作宝一般,只盼能一辈子含在嘴里,不肯丝毫松。唔,他清早都在那天罡剑府中做功课,现下怕还未出来,我早已代你书了封辞书,挂在许伯伯房中,想来他回来时定是能看得见。”
枫惊云心下无奈,只好随她往大殿而去,那洛河走近那大堆的行囊处,双手一探,便提了起来。他身怀罡气,臻得三罡境界,这般力气活儿自不在话下。当下只远远地随在二人身后,二人行得慢时,他也行得慢,二人行得快时,他也行得一般快,却总在那十丈之外,恰恰可以望见。
寒无名边走边道:“你且看,那人当真是面厚得紧,径自跟来了,嘻嘻。”枫惊云心下担忧,道:“一会洛师兄如何能出那剑门去?”寒无名道:“他既是主意已定,想来这定是难不得他,嘿嘿,莫要半途遇见许伯伯,那才好玩。”
二人这般说着,已而过了那大殿,至那大广场上,但见艳阳高照,广场上仍有稀薄雾气,似梦亦幻,日光照来,如若透明,颇为神奇。向远处望,依稀望见那天地交际,千山陈云,当真雄伟。一想及自此之后便是一派海阔天空,寒无名欢喜难当,自哼声起,若黄莺鸣夜,燕鸟吟春。行至那广场边上,有执事子弟扼守下册之路,见三人时,无一人出来阻止发问。原来枫惊云自那太虚幻境归来之事,已而传得人尽皆知,众人惊疑之余,又复心生钦敬,那执事子弟也是一般。兼之那祖训所书,过得太虚幻境,便能不受师门束缚,这般谁人敢来阻他?至于那寒无名,一来她不属吕仙,二来便是果老门执事子弟在此,怕是也不敢去拦她罢?
三人顺山而下,却不知那高山之上,一处巨岩之畔,青松傲立,白云行止,但听得松涛阵阵,极为爽泰。看那岩上石,正立着两人。左侧是一灰衣老者,右侧则是一黄衫女童,约莫十四岁左右年纪,清风送过,将二人衣襟吹起,飘飘然然,似天仙凌世。许久,那黄衫女童涩声问道:“爷爷,你便这般让他们去了么?”
那灰衣老者笑道:“这不定是好事,也不定是坏事,缘既是到了,便应随缘。”
那黄衫女童望了一眼,忽而又“咦”了一声,道:“那人,那人岂不是二师兄?”
老者颔首道:“正是洛儿他了。诶,这情之一字,着实令人勘它不透。”
黄衫女童痴痴望向那三人身影,低下头去,涩声道:“我总觉得,也许洛师哥与寒姐姐倒也还配……“这声音极细,若松针入土,那老者双目一亮,望向那黄衫女童,目中有奇异之色,转而叹口气,径自转身,身形飘忽,几息之间便不见了影迹,独独留了那黄衫女童,怔自而立,与那漫山青松比起,颇显稚嫩,略添消瘦。
三人行在那路上,未走得多时,但见一阵“咕咕”声自那林间传来,这叫声,寒无名如何不识?大呼一声“枫惊云!”她这般一唤,真教枫惊云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时,当真又笑又气,待看时,却见那林中滚出一团红色肉球,不是那火鸟是谁?这般多天,看它已而长得如一只大鹅那般,展翅也有两尺来长,但与它那滚圆的身体比起,还是显得单薄了一些。
枫惊云微而皱眉,道:“这只笨鸟不是正与那许晴妹子玩耍么?如何竟是自己寻来了?早知如此,方才却要再行得快些。”他对这只火鸟名姓甚有偏见,故而待它不似寒无名那般。兼之那日龙城酒栈中险些被它所吐神火困死,若非细剑有灵,当真是要被生生烧死。是而每见它时,隐隐然生出一些压恶情绪。、
却听得寒无名“咯咯”一笑,道:“你莫要这鸟笨,你却是更笨得厉害,竟是有人唤自己作笨鸟。”这般说着,抱起那肉球般的事物,轻抚它那光鲜的红色翎毛,笑道:“惊云,你便当真是守信,果真是生生世世与我不离不弃,不似某人……”言及此处,竟又想泣起,当下忍住,笑道:“惊云它便是乖了许多,这些时日,再不乱吐那火了,你说是也不是?”
神兽通灵,但见那只火鸟眯上眼睛,双翅扑腾,似懂人言。寒无名面上欢喜,抱得愈紧,唤了枫惊云,朝山下而去。
这般下了那数多石阶,过了那石林,枫惊云但见生父石像,心下颇不宁静,待至那方小包前,望见那剑冢时,又复生出诸多疑问,不知这坟为谁所立,那名前辈到底是谁人?寒无名见枫惊云久立不走,只望向那剑冢发呆,忽而“啊呀”一声,道:“当日还未曾见得这剑冢之下藏着什么东西呢。”说罢,径而取了枫惊云肩上细剑,便要去掘。不多时便又见那块石壁,但见壁上所书文字仍是清晰可见,看那“逆天”二字,俱都心生激荡之情,只欲长啸。只是待得掀起那石壁时,寒无名脸上却是一怔,转而失声叫道:“怎么会是空的?”
这般结果,倒也不出枫惊云所料想,当下释然而笑,道:“这剑冢自是空的,如此逆天神器如何能随便搁于这山路边上?”寒无名怒道:“既是空的,又如何无故要立这冢来骗人?”枫惊云笑道:“你便想,这般绝世神兵,自是要供养起来,放在这里,着实不妥,唔,这方小墓也必不是那真坟,那前辈既是功参造化,自当入祠供养,葬在风水宝地,又如何能葬在这里?况且这墓边并无吕仙门中子弟把守,这般想来,显而是假了,却不是有意骗人。”
寒无名笑道:“惊云,你何时竟是生得这般聪明?唔,那既是这般,又是谁无聊至极,在这立这坟墓剑冢呢?”
枫惊云道:“这谁人所立,我却是不知晓了。但想必是门中某位前辈与那位逝去的wWw.前辈私交甚好,故而在此立一处衣冠冢,借以凭悼罢了。”寒无名听他这般一说,但觉有理,即刻掩好那石壁,朝那土坟拜了数拜,口中尤自念念有词,也不晓这丫头念叨什么,许久才唤了枫惊云一道离去。
这下山之路,虽不似上册那般难行,却也不易。枫惊云身怀浩然罡气,自是行走如飞。那洛河三阶境界,罡气出体,指人而伤,这厢举重若轻,所行也是甚快。但那寒无名一介女流,偏生所习术法又无强筋健体之效,行了三里左右,便已而疲惫至极,终于一顿足,止了步子,手捂腹处,道:“淫贼!待我一会。”
枫惊云见她这般模样,正要背她下山,却想那洛河对寒无名也是情根深种,这般当着他的面负起寒无名,倒有些过于轻昵。大约是犹豫得略久,忽听得身后有一人喊道:“枫惊云,你却要善待寒师妹,倘是让她受得一分苦,日后我便是死也饶你不过。”这声音灌入罡气,传得极远。原来那洛河在后头见寒无名这般模样,心知她体力不济,他为人虽略为狭獈,皆因自视甚高,瞧人不起,但对寒无名当真是至为疼爱。眼见佳人如斯,只觉心中沥血,但晓得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企盼这“情敌”。他本也聪慧,见枫惊云作势要背,又生生止住,犹豫不决,如何猜不出他心中所想?是而出言。
枫惊云心下颇为感动,但想这洛河对寒无名当真受慕极深,转而又想,自己这一生,便也是要好好待得寒儿。当下将寒无名负在背上,柔声道:“寒儿,我便这般负你下山,便可省得你劳累。”寒无名面色潮红,状极忸怩,轻啐道:“淫贼,你要做甚?”枫惊云道:“无论是我是他,俱见不得你受得一分委屈。”寒无名道:“他现下心中可是酸得很,哼,便是在老远就能闻得到一股酸味。”枫惊云道:“你便莫要这般说那洛师哥,纵使他心中酸楚,也不愿让你受苦。”
枫惊云负起寒无名,三人所行又快了许多。枫惊云身子轻捷,行走这间,若灵独猴狡兔,他罡气绵长,自是不累。那洛河远远跟着,不靠近一分,也不远了一分,总在十太之外。三人不消多时,便已过得那剑门。寒无名心下好奇,道:“却不知那姓洛的当如何过那剑门。”枫惊云心下也是奇怪,回首过去,但见洛河于那十太之外,手拾包裹,似是若无春事。复而往后望去,但见那剑门边上,有两名持事子弟似是被定身一般,怔怔而立,一望便知是周身三十六穴被齐齐封住。想那洛河竟是为了寒无名,以罡气出体的神通,生生封住了那两名子弟经络,枫惊云心下叹息,负了寒无名真往龙城方向而去。
往前而视,但见一片村落,炊烟四起自是那长乐村无疑。过得那长乐村,便是一马平川的旷野,远远而望,已而见得那龙城城郭。三人俱觉心怀一宽,似是豁而开郎,其中尤以寒无名最喜,急不可耐地呼喝道:“惊云,惊云!我们便去那龙城住得几日,唔,然后便是去华山,是了,再以后就去看那潇湘曲水,唔,昨夜听得许晴妹妹说,那西边有奇山唤昆仑,我们但要起遍这世间山山水水,最后再去那瀛州岛,倒叫我爹爹找不我不到,待哪日玩得足了再回那果老门去,你说可好?”
枫惊云笑道:“依你依你,俱都依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