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仍是如当初一般,雄伟壮阔自不必说。那环城的护城河清澈明净,似是江南佳丽一般,腰挂双桥,莲舟轻褪,夕阳之下,金光鳞鳞,自是美极。
自西门而入,那繁荣热闹与先时无异,商肆四下,物品琳稂。天色本已而偏晚,偏生寒无名又受不了那购物的诱惑,于是只得寻了一家客栈,先行歇下。
那客店却长得甚小,全然不若当初的剑仙楼,公是两层,下层吃饭,上层住人。二人吃了晚饭,订了两间干净客房,放了包袱,寒无名便开始寻思着要去何处游玩,是夜便拉着枫惊云至龙城四下闲逛,枫惊云经她不住,但见她撒娇哭闹,软缠硬磨,只得随她出门。
夜里时分,华灯齐上,耀若白昼,车水马龙,人行接踵,但若说何处最是热闹,便无颖是那龙城正中的广场。
二人行到那广场之上,便见那整个广场已而人山人海,花灯张结,摊肆遍布,自是龙城最为繁闹的地方,许是走得累了,二人就寻了个小肆,嘱那小二上了两份茶水,自顾喝起。寒无名心下赞叹不已,口中道:“这龙城当真是极为热闹。”
寒无名转过头去,说话的却是一个中年汉子,心中甚疑,问道:“大叔,缘何这明日龙城却是便热闹了?”
那汉子却笑而不语,复又饮了口茶,道:“明日此时你若来此处便当知晓。”说罢,唤道:“店家,来算算茶钱。”
寒无名心下恼怒,口中抱怨道:“却又无故卖什么关子。”枫惊云笑道:“你若是想知晓,明日晚soudu.org便陪你来游玩一番。”寒无名心头甚喜,道:“如此倒好。”
次日天明,二人别了店家,便往龙城南郊而去。出得南城门,过了护城河,便至龙城南郊野外。那南郊虽也算得上旷野,却不如其余三处城郊平整,竟是一座座小小的山丘,往西而视,那原野唤作阳泉,却是当年妖兽作乱时的聚集之地。
枫惊云至今想起此事,只觉心生向往,又平添了几分疑心,想至后来竟是隐隐觉得此事与自己有微妙的干系。
龙城南郊复再南行了一个时辰,便是一座极为挺峻的大山,那大山在这矮小的丘陵之中似是鹤立鸡群一般,那山上的一片树林向西延伸,将龙城及那五派包裹而住。
这树林不知有何奇异,竟是被唤作“仙踪森林”。朝那座巍巍大山行去,一路上倒也有成片的树林。这树林比起那仙踪林来,却着实显得疏落了一些。不知行了多久,那林木中渐有高大的梧桐出现,那梧桐树下,不时会见到半人来高的白色鸟蛋,色泽光鲜,蛋体浑圆,想来便是那火鸟蛋了。
寒无名道:‘便是在此处了。我曾听爹爹说过,这火鸟蛋用是至硬之物,当真是极难破开。你那细剑便是锋利无匹,怕也是得有个一年半载,这般又如何是好?”
言至此处,不禁愁思上涌。枫惊云心中自也没底,这火鸟蛋到底如何的硬,他确是不晓得,只听得这一众人等口述,情知绝非寻常家禽鸟蛋可以比拟,当下便安慰道:“这番又有什么不好?这西郊梧桐林甚是偏僻,我便在此筑一小屋,从此猎兔打鸟,这般逍遥过上一世,岂不甚美?”
忽而言语又复黯然,“况且我形如草芥,身如浮尘,这天下便再无一人爱我怜我,我是如这一株梧桐,似这地上一抷黄土,自生自灭,匆匆而过。人生若梦,梦若人生,也便如此而已。”
寒无名瞧他说得凄惨,心中一酸,道:“淫贼你莫要这般,日后我们寻一处幽美地方,结伴而居,从此游猎垂鱼,了此一生,你看怎样?”
言毕,双目含泪,脸颊已自绯红。枫惊云心下一动,情知寒无名已而在吐露少女心事,复又问道:“那寒儿,你却是喜欢寻哪个地方作住处?”_4460.htm
寒无名走近他身旁边,坐他旁边,双手托腮,两目直视着那万里碧空,喃喃道:“此时若是深夜那可多好?你我坐瀛州岛上,出云城边的山崖上,那天上有很漂亮的一轮明月,你说,我一生便只看过一次呢……”
话说着,身子略往枫惊云身上倚靠,枫惊云只觉得一缕香风扑面而至,那处子芬芳又是那般诱人。忽而便有一具温软的娇躯倚进自己怀里,心神一荡,又复想若能这样过一辈子,此生却不枉然。
寒无名却是“嘤咛”一声,忽觉得周身再无一丝力气,双颊若朝霞一般美艳动人,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是掉入熔炉,便要化掉一般,当下只是轻闭双眼,细心感涭那尤如铜壁高山一般的坚实,只盼瞬间能永恒,心中甜蜜,当真是前所未有。
二人便这般坐了一个下午,均觉这时日怎会这般匆匆。其时天色渐晚,二人俱觉腹中饥饿,寒无名便道要回在城去吃过晚饭。她自言要破这火鸟蛋不是一朝一儿所能做成,故而迟一天也无大碍。
枫惊云点头应允,起身待走之际,复又思道:“我且试试这火鸟蛋如何硬实,以便心中有数。”
这般想着,便取出剑来,朝近前一棵梧桐走去,那树下正有一枚火鸟蛋,当下举起细剑,毫无犹豫,便劈了下去。忽觉手上轻飘飘一般,便如撞入了豆腐块,凝神一看,却见那细剑已而落入了蛋中。
忽听得几声牙酸的“咯咯”声,那蛋壳之中竟是现出一个裂缝来,那裂缝越来越大,纵分了整个蛋壳。那蛋壳便是这般碎去,分作两半。
枫惊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是止住不动一般,双目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心中只思道:“我这却是在梦中么?我这是在梦中么?”
但觉那山风阵阵,此时时已近秋,那飒爽之风吹在脸上,却又分明让人觉察得到。但这却是怎么一回事?枫惊云复又望向那柄细剑,只觉此剑当真是奇异得紧,不知它有什么来头。
见那寒无名时,一张樱桃小口却是张得极大,她虽未见枫惊云如何举剑劈下,但是见此情状如何不知?平日口舌甚是机敏,此时却也不禁断续道:“惊云,你却是如何砍碎它的?便是凭这柄细剑么?”
她初时惊愕,复又欢喜,上前道:“如此看来,你这却是把极为难得的宝剑。这当真便是你爹爹留与你的么?”
枫惊云此时方才醒转,点头道:“病叟爷爷跟我说过,这剑却是他去家祠里取来与我的,想来便是爹爹所留给我的遗物……”他说到此处,忽而一怔,隐隐却似是想到了什么奇怪事物,却又一时捉摸不住。
寒无名稍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你爹爹定也是极为厉害的人物罢。”复而又喜极道:“既是这般,你便不用在这劳作三年五载,只过些日时,唔,明日我们便可至吕仙门了。”
枫惊云方才只震骇于这柄细剑锋利诡异,却哪曾想到那师门试练,当下心中也喜,只道:“确是如此,当真是爹爹护佑我。”
二人俱是少年心性,这般情状教他们如何不喜?当下枫惊云复又持了那细剑,往那梧桐林行去,这一路上果然有些许火鸟蛋,二人只拿了那细剑往那蛋壳上一敲,剑刃过处,俱都支离破碎,不消盏茶时分,便已而破了七粒火鸟蛋,取了七种不同纹路的蛋壳。待至那另一颗蛋前,寒无名忽道:“淫贼,你那宝剑便借使使罢。”
枫惊云笑道:“但莫说借你,送你却也无事。”寒无名佯怒瞋了他一眼,道:“淫贼,你便也学油嘴滑舌了?”当下取了那柄细剑至那火鸟蛋前,提剑上举,问道:“便是这劈下去么?”
枫惊云笑道:“错了错了,你当把那剑调一下,使那剑刃向下。”
其时按寒无名的持法已而是剑刃向下,枫惊云这般只欲与她开个玩笑。那寒无名乃一介术士,对这剑刃剑背却是不识,加之那剑过细,倒也不易辨出,便也不起疑,照了枫惊云的说法,将剑刃与剑背一换,便抡动那柳条般纤细的手臂,向下劈去,却听得“碰”的一声,那剑背本是无锋,这样劈砍确是与硬砸无异,当下那细剑被震得反弹而上,寒无名只觉得手臂一酸,忽觉疼痛,虎口之处更是疼痛无比,只道是要流出血来。
她见这细剑偏生自己用时劈那火鸟蛋不开,自知道枫惊云方才正是玩弄自己,正待出言喝骂,却听得声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那蛋壳便这般碎了。
枫惊云心下震骇,思忖道:“我见这细剑只有一锋,本自奇怪,万没想到那剑背竟是也如剑刃一般锋利。”
正自想着,却见那蛋壳碎处现出一团红色事物,细看时,却是一只雏鸡般的红色飞禽,颜色光鲜,毛发亮有光泽,脖颈之处生有一根长瓴,那双小嘴便似黄玉雕成一般,隐隐透着黄芒。大约是甚为幼小,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立定,那双黑玉般的圆眼竟是直视寒地名。末了,那翅膀一掀,似若一团火焰一般,飘至了寒无名怀中。
却说寒无名见到这般可爱的一件事物,又哪记得方才要责骂那枫惊云?一手抚着那只红鸟圆圆的小脑袋,捧它在怀里,笑道:“这便是那火鸟么?怎生得这般漂亮?”
那火鸟似是听得懂话一般,那双幼稚的羽翅复又扑腾了两下,竟似十发欢喜。寒无名心下愈惊愈喜,复又瞧向枫惊云道:“我们便唤它做什么?”
枫惊云方才本自惊愕,但知这天地间生灵皆有智慧,又何论这神兽一阶的火鸟?那雌火鸟产卵之时,为防其子女受到伤害,故而所产的卵俱如神器一般坚实,却也是放心不下,另制了许多一般的空蛋壳用以诱人。
那胡大刀便也说过,这一千多个火鸟蛋却未必有一个是真,没想到竟是给寒无名碰见一个,又鬼使神差的,她并未用那细剑剑刃一剑劈下,只是用剑背震碎了蛋壳罢了。那火鸟却不若那蛋壳般坚实,若是一剑劈下,当真是活不成。当下笑道:“你自有了火鸟,又找我做甚?”
寒无名知他是讲玩笑话,笑道:“莫开玩笑,我说真的。”心中却是甜蜜,只想到:“淫贼他吃我的醋了,他定是真在意我。”
枫惊云道:“容我思虑个好名字。嗯,便唤它作无名可好?”
寒无名听罢,粉拳正举,道:“枫惊云!”
枫惊云作避跑状,道:“你要做甚?”
寒无名“扑哧”一笑,道:“我却未叫你,我的这只火鸟便唤作枫惊云,你却应什么应?”
枫惊云听罢,当真哭笑不得。却见寒地名手捧那只火鸟,双眸正视那火鸟黑玉般的圆眼,道:“小火鸟,从今起我便唤你作枫惊云,你允是不允?”那火鸟竟似欢腾,扑了两下羽翅,轻鸣一声。
寒无名心下欢喜,搂它到怀中道:“唔,那枫惊云,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若我不允,便生生世世不得离我而去,你可答允?”这火鸟果然是神兽一阶的珍兽,竟似听得懂人话。
寒无名愈喜,轻声道:“喏,倘使我开心的时候,你便随我开心,若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便要不得开心,你可应允?”不待那火鸟有何反应,寒无名复道:“若你好好待我,便是差我干那刀山火海的性命事,我也应允。你可答应?”当下心中甜蜜,将那火鸟搂得紧了,忽而想起,此时正抱着的却是“枫惊云”,当下面上竟自一红。
她这几句私话,枫惊云却是听得真切,但觉竟是要流下泪来,只感到心底若海潮翻涌,心中似有一个男子声嘶力竭地咕道:“我愿意,我愿意,我全都愿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