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栈命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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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戍亥时分,向韶估摸诸位客爷有了倦意,方才住口,令小二引苏公等各自入房歇息。那严微、东方清琪各睡一间,苏公、苏仁同睡一间。严微早有醉意,入房倒头便睡。那东方清琪虽未饮酒,却因路途劳顿,故早早睡了。惟有苏公,有常年夜读习惯,每每要到子时方休。此时刻,他毫无倦色,开始翻阅在杭州买的一卷书。苏仁躺在床头,却无睡意,道:“方才听了那向掌柜一番言语,不想这德清县令竟如此宽容大度。”苏公似有所思,茫然道:“莫非我走眼错看他了。但凡为官者,有这般陂湖禀量者,我大宋上下甚是少见。”苏仁道:“民间百姓如是言,想必非虚。”苏公幽然叹道:“但愿如此。”

    苏仁忽又想起一事,低声道:“老爷可曾留意?那后我等来住店的一白一黄二人行迹、神色颇为可疑。”苏公瞥了苏仁一眼,笑道:“何以见得?”苏仁道:“那黄脸汉子獐wWw.头鼠目,不时偷窥我等,眼神诡秘,似非善辈。”苏公笑道:“你观他等是何来历?”苏仁思忖道:“似是贼人,wWw.他等见我等衣着举止不凡,以为是那富豪商贾,故尾随其后,巴头探脑,暗中窥视,伺机下手劫财。”

    苏公摇摇头,笑道:“我观那人处处提防,甚是警惕,分明将我等认作贼人。” 苏仁诧异道:“我等怎似贼人?”苏公道:“想必在他眼中,人人皆似贼。”苏仁疑道:“老爷何出此言?”苏公道:“想必他二人身负贵重物什,唯恐被人察觉,故处处提防,戒备之心无意间自他等行色举止中显露出来。”苏仁道:“他二人只那黄脸汉子胸前有一包袱,除此别无其他。莫不是那包袱中有甚宝贝?”

    苏公放下书卷,思忖道:“自他二人言语推想,他等似是往投芭蕉庄。而店小二道那芭蕉庄便在前方二里地,他二人却不急往,反在此住店歇脚。可见他二人往投芭蕉庄非为投亲,亦非访友。”苏仁道:“我观他二人衣着、举止、言语,差异甚大,言语颇少,似非主仆、亦非兄弟。老爷以为,他二人是甚干系?”苏公笑道:“我非神仙,怎生知晓?”苏仁笑道:“老爷本善推断,常人以为神仙。”

    苏公笑道:“凡万事万物,有现有隐,现隐相一,现中有隐,隐中有现。自其现而推其隐,察迹映物,即所谓以现占隐也。兵家依据此法,自有形推测无形。若是神仙,岂非未卜先知,还须甚么推断?”苏仁道:“若那厮有意伪造假像,怎生断定?譬如那孙膑减灶,庞涓见齐军灶日益减少,便推断齐军军心甚乱,士兵多逃亡。实则大缪。” 苏公淡然一笑,道:“此言道来如阪上走丸,做来却难上加难。若有一丝差池,便差之毫厘,缪之千里。只是孙膑减灶一战,颇多疑窦。那庞涓深知孙膑之才,治军素来有方,齐军怎会始入魏国便露败迹?齐魏尚未交锋,孙膑怎会如此愚蠢将己方军情轻易暴露?若齐军果真士兵大逃亡,孙膑当千方百计隐瞒此事,绝不可令敌方察觉出端倪来?”苏仁思忖半晌,道:“此战齐胜魏败,乃是庞涓过于大意轻敌之故。”

    苏公笑道:“那孙膑、庞涓俱学兵法于鬼谷子。那鬼谷子是何许人也?传言是兵家祖师,其弟子如苏秦、张仪,皆非寻常人等。那庞涓虽才不及孙膑,却也是一代兵家。怎生如此不济?不合情理,不合情理。”苏仁诧异道:“依老爷之言,那庞涓恐非鬼谷子之徒?”苏公笑道:“言及鬼谷先生,我又有一疑:鬼谷其人,始见于太史公《苏秦列传》、《张仪列传》。那战国野史,前后二百余年,太史公怎生清楚其中情形?想必多取自道听途说,一人传虚,百人传实,何曾辨得出真伪?”

    正言语间,苏仁忽立起身来,把眼示意苏公。苏公会意,侧耳细听,竟闻得门廊外微小声响!难道有人在外窃听?莫非此店中有甚龌龊?莫非那店家向韶貌似忠厚,实是歹人?如此言来,这竟是一家黑店?苏仁蹑足近得门前,正待冲将出去,却闻得门外有人低声道:“苏爷,且开门来。”原来竟是严微。

    苏仁恍然大悟,开得门来。苏公哑然失笑。严微挤身进来,其后还有一人,正是东方清琪。苏仁诧异不已,此刻已近深夜子正时分,他二人不曾睡下,神神秘秘来此做甚?苏仁正待询问究竟,严微急忙摆手示意,低声道:“且先灭灯。”东方清琪虚掩门扇,察看动静。苏仁疑惑不解,只得将烛火吹灭,房内顿时漆黑一片。苏公低声问道:“莫非严爷察出甚蹊跷来?”严微低声道:“正是。这店中颇有些不干净。”苏仁闻听,暗自惊叹:只道严微酩酊大醉,却不曾想竟如此清醒,真江湖侠士也。

    严微低声道:“我本已入睡,却被院中一声轻响惊醒,只道有人出门便溺。那脚步声甚是微小,在我听来却清清楚楚,那声竟非正常之人行步,有时无有声响,显然那厮停步不前;有时则快步行走,嘎然又止。我疑心大起,翻身下床,悄然出得房门,察看四下,隐约见得东厢客房廊下一条黑影猫身前行,近得一房门旁,用些手段将门开启,而后挤身进去。此人行径鬼鬼祟祟,必非善辈。”

    苏仁低声道:“东厢那客房内所住何人?”苏公低声道:“似是那后我等入店的二人。”苏仁轻声道:“我早已疑心这二人。”严微低声道:“那黄脸汉子乃是一个盗贼,来此必有甚勾当。”苏仁道:“你怎知那厮是贼?”严微轻声一笑,却不答话。苏仁转念一想,方才醒悟:严微乃盗贼中侠士,焉能不知?

    忽闻东方清琪轻声“嘘”了一下,悄声道:“那厮出来了。“严微、苏仁急忙近得门旁,借着微微夜光偷窥院内,隐约见得一条身影,悄然掩门后匆匆离去。严微、东方清琪急忙出门,追将出去。余下苏仁护住苏公,以防不测。

    不多时,严微、东方清琪返回房来,只道那厮翻过后院墙,不时便不见了踪影。苏公思忖不语。严微道:“想必是贼伙勾当。”苏仁道:“方才老爷言及那二人,既往投芭蕉庄,而今芭蕉庄便在咫尺,他二人反投宿在此,可见他二人非是投亲、亦非访友。如今想来,他二人乃为赴约而来。只是不知赴的甚么约?”东方清琪道:“既非善辈,所赴之约必非善约。想必是偷盗得甚值钱物什,来此分赃或买卖。”严微淡然道:“一般小厮,不必耽心。大人且先歇息。”言罢,严微、东方清琪告退出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