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感觉不到痛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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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

    辛欣听着他语气沉重的感谢,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感觉他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坚持了,拽着他左臂就向诊室跑。人未到,早已着急地扯开嗓子喊起来。

    “大夫!大夫!他的手一直在流血!”

    而岳沐森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只是双眼一直注视着为自己焦急慌乱的纯真脸庞。因从小习惯了孤独,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对此感觉有点怪异。

    大夫先是为他清洗伤口,而后消毒,缝合伤口,钻心的刺痛没有让他不适,反而是在长长的针头刺入皮肉注射麻醉剂时,辛欣惊叫声和抽泣声令他心底翻腾起来。如鱼钩的缝合针穿过来又刺进去再转出来,辛欣早哭成累死人儿,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他的脸转向自己的怀里,颤抖的双手紧抱着他的肩膀。

    对辛欣的真诚与细心,岳沐森很是欣慰,但是却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与痛苦,才相识几天的她对自己如此真诚,而父亲的冷漠疏远,母亲决绝地弃他而去,充斥着满室冰冷的家,这一切相比之下是多么可悲!

    小时的一幕幕痛苦回忆再次喷涌而出。

    父母暴风雨般的争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在他最早的记忆里就已存在了。父亲不耐烦的吼声和母亲悲惨的哭喊,渐渐地影响并改变着他,有时比黑夜贯彻整个天际的惊雷还要令他害怕。随着年龄增长他也越来越不爱说话,冷漠成为他的一贯表情。童年唯一的玩伴就是代郎明,除了郎明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是他的敌人,或者是嘲笑他的人。

    依稀记得每下课或放学后,就有六七个同学把他堵在教室门口,大声叫嚷他的父母是斗犬,讥笑他是没人爱的孩子。从此每天放学回家时身上总会伤痕累累。而且学校老师开始不断往家里打电话,反映岳沐森在学校里打架闹事,有的同学被他恐吓,吓得几天不敢来上课。听此,本来心中愁闷的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对他不打即骂,而父亲一看到放学回家的他又满身伤痕和被扯破的衣服,更脾气暴躁地一句话不说上前揪过来就打。

    自始至终岳沐森不吭一声,不掉一滴眼泪,任由父母打骂。在家里不被父母理解,在学校还要忍受老师和同学的嘲笑与疏远,特别是三年级后有的同学不断地成群结队挑衅他,甚至放狗咬他,直到现在他一看到狗内心就莫名紧张害怕。

    幼小的心灵无人理解与支持。失去了父母的阿护,他只有靠自己,面对欺负他的同学只有令自己变得坚强,才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因此年仅七岁的他,主动向母亲踢出学习跆拳道、武术学习班。没想到他母亲接着答应了,第二天就给他办完所有的手续,但令他想不到的是以后他所有空余时间被各种学习班占满,包括音乐、声乐、美术、舞蹈等等。虽然远离父母的争吵,但也完全失去了父母的疼爱。

    后来他变得冷漠强势_4460.htm,和同学打架再也不会输,也不会鼻青脸肿地回家,随之他成了同学眼中的冷酷“暴君”,诗他们的王者,但没有人敢和他交朋友。从此,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独自一人。

    在这期间他唯一的安慰就是郝姨无微不至的关怀,晚上做恶梦会她一直陪着他。被父母冷落后,是她填补了丧失的亲情,在电闪雷鸣的夜晚给他讲英雄事迹及教育激励人的故事,悄悄地在他迷茫寂寞冷酷的心里点燃了一盏灯,他才不至于走上极端。

    有时他甚至认为郝姨才是他的妈妈,且属于他一个人。但是,有一天她突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他了!他再次被抛弃了!

    而不到一年,亲生母亲终于受不了这个冰冷的家,也决然地弃他而去!就连身边唯一的亲人――他的父亲对他也是若即若离,父子俩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一说话就是吵得面红耳赤,见面不如不见!

    无论内心如何痛苦,都没有人能帮他,理解他!

    俗话说乐极生悲。而悲极生静!

    是死寂般的沉静!

    他收起了痛苦表情,因为那是最无用的东西,且是软弱屈服的表现。从此,他似乎没有了痛,也毫无苦,脸上有的仅是冷漠与平静!

    但,今晚辛欣的纯真与热情深深打动了岳沐森。被他禁锢在心底最深处的柔情一瞬间跳了出来,感受着久违的关怀。

    麻醉剂的药力开始起了作用,右臂火辣辣的剧痛渐渐消失,他全身力量被抽空了般依靠在辛欣怀里,左手不觉环上她的腰。

    这一刻,岳沐森感觉自己是幸福的!

    大夫剪断最后一个线头,惊异地注视他们好一会,她干外科十年多以来不知给多少人缝合伤口,有的人在注射麻醉剂过程中痛得大呼小叫的男士她遇到不少,但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平静的人,相反陪着他的辛欣却哭得稀里哗啦、

    “回去后一定要注意不要弄湿绷带,防止感染,记得每天来换药!伤口有点深,最少要打三天的消炎药,我给你开好方子,小姑娘你先扶他去病房,其他事情我让护士帮你去办。”

    “谢谢你!谢谢你!”熬人的包扎终于结束了,辛欣全身顿时放松下来,却感觉到岳沐森的一场,他一动也不动,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这时岳沐森的手臂突然从辛欣身上无力地滑落,吓得辛欣立即扶正他的身体惊叫:“岳沐森!你不要吓我?”

    辛欣以为他昏过去了,吓得大叫,就连一旁的大夫也紧张起来。

    “不用担心!我没事!”

    睁开眼睛,辛欣焦急的泪眼映入眼帘,接着岳沐森竟然冲她扯开一个微笑,虽然很轻。

    “刚才干嘛不说话!嘴巴哑巴了?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辛欣气得在他身上挥手打了一下,不料扯到后背的伤,痛得直嗷嗷,“啊嗷……我的背……岳沐森!都是因为你!好好的干嘛装死?”

    “小伙子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伤?”大夫细心地发现岳沐森极力要掩饰的虚弱。

    “什么?还有伤?”辛欣一听又开始发火了,“你……你……要不要我给你扒光衣服让大夫检查?”

    看到大夫透过来的目光,辛欣惊觉情急之下说错话,脸唰地一下子红到脖子根,“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说还有哪个地方伤到了赶紧让大夫检查看看……”

    大夫看着辛欣忍不住摇头,真是急躁又冒失!

    岳沐森适时解救了辛欣的尴尬,急忙挽起裤腿说,他刚才看到辛欣担心的样子本想自己偷偷包扎一下,谁知辛欣竟说出这等话?

    只见赫然在小腿肚上有一道十多公分的伤口,虽不似手臂上的深,但却也血流不止,脚上的白色袜子染成醒目的红色。辛欣看到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向仍一脸镇静的岳沐森,她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受伤了为何不看医生?

    大夫包扎好后,辛欣硬是逼问岳沐森,最后又找出大小五六处伤来。直到岳沐森安排好病房打上吊瓶,辛欣惊疑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岳沐森沉静的脸上离开。

    “岳沐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病房是豪华间,家具齐全,除了一张舒适的病床外,特为病人家属安置一张单人床。现在辛欣正是坐在单人床上紧盯着岳沐森问。

    岳沐森却保持沉默,而是拿起电视遥控器不停地换台。辛欣上前一把夺过遥控器远远地扔到沙发上,怒气汹汹地看着他,“别想逃避!”

    从今晚发生的事情来看,对辛欣来说岳沐森不再是表面上看去沉静冷漠、高大狂妄,而是一个勇敢、坚强的人,肯定的是他绝对不像龙二般的坏人。具体她自己也不明白,他简直就是一个特大的谜团,令她觉得很不痛快,恨不得把他的心剖开,看看他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他们那么打你,你却好像感觉不到一点痛的样子?现在呢?自己浑身是伤却故意掩饰不去治疗?说话啊!为什么你还是那么平静?你到底是不是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残忍?”辛欣急的直跳脚,而他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实在人不可忍,双手捧住他的脸,强制他看着自己。

    “这很重要吗?”岳沐森看着辛欣蓄满泪水的双眼淡淡地说。

    “很重要!”

    “痛,我当然感觉得到,但是表现出来就不会痛了吗?不是,不会有人在意你痛苦表情,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没有任何同情与怜惜时,你觉得愚蠢的痛苦表现有任何意义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高兴就哭,痛了就叫喊?”

    “我在意!我在意!我在意!”辛欣听到他的话后震住,看着他终于流露出的痛苦暴怒的表情内心被掏空般,觉得很痛,许久盯着他不说话,想着他被龙二几人疯狂踢打时无比平静的脸是破口大喊,“你这个笨蛋!别人不在意就要委屈自己吗?只要自己在意就行,干嘛管别人?你吃饱饭别人也在意不到,难道以后你就不吃饭了吗?”

    岳沐森听到她的话一愣,久久盯着她倔强的脸,内心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梦冉一直偷偷地躲在暗处注视儿子,泪流不止,双手掩住口,心痛地听着儿子的话,再也听不下去,掩面疾奔出门诊大楼,转进车子放声大哭!

    夜已深,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帘飘洒在房间里,突然变得很淡,微弱的光亮似有若无,似乎浓墨里参合了许多白色颜料,浓密的黑里渗着稀疏的白。

    岳沐森和辛欣躺在床均毫无睡意。辛欣向来贪睡,只要床上一躺定会睡得天昏地暗的,现在脑子却是越来越清醒,虽然每换一个姿势背部仍火辣辣得痛,但似乎床上堆满了跳蚤,不动两下是绝对无法入睡般。

    岳沐森听着辛欣翻来覆去,忍不住问:“背还很痛?”

    “天哪!吓死我了!你也睡不着?奇怪大夫给我开的药是不是有提神的作用?失眠的感觉真难受!”

    岳沐森听到她的话没有回答,只是扭过脸看向她,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一直看着。

    “岳沐森,对不起!忘记我今晚说的话,其实你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对不起!”

    “我要睡了!”久久岳沐森才回答,接着又说:“事情和你无关,不要想那么多,快睡吧!”

    代朗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去哪,浑浑噩噩走了很长时间,也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只是沿着笔直的冷寂的马路一直走,希望就一直这么走下去,永远也不要有尽头。一家酒吧门前变幻的五颜六色的灯光闪了一下他的眼睛,抬头看了一眼,慢步走了进去。

    不知道到底灌了多少酒,只见桌子上摆满了空酒瓶。他不但毫无醉意,反而越来越清醒。

    “张悠然你到底在哪里?真的要躲我一辈子吗?”倒了倒早已空的酒瓶,大喊:“服务员!我的酒呢?”

    他仍是一瓶接一瓶的往嘴里不断地灌着。头痛?还是心痛?他不想知道!他现在只想喝醉,把所有事情通通忘掉,希望永远也不要醒来!就这么一直睡下去!没有烦恼,也没有痛苦!

    结果睡得正酣的卓小东被手机铃声吵醒,十分不情愿地迷迷糊糊爬起来,忍着深夜的寒气,开着岳沐森表姐的车将醉得不醒人世的代朗明载了回来!将他重重地扔在床上,三下五除二扒掉他的衣服给他盖上被子,自己也转进被窝睡着了!而没有发现深夜仍未归岳沐森。

    第二天早晨,习惯早起的任臻惊奇地发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代朗明和睡在朗明床上滚来滚去的卓小东,着实纳闷了一番。

    “喂!朗明!朗明!”叫了几声,代朗明冬眠了般怎么也叫不醒。无奈之下,将睡得死猪般满身酒气的他拖到对面自己床上,接着出门晨跑了。

    所有人都已起床收拾完毕,看着睡得正香的小东和朗明,不禁怀疑两个人究竟昨晚有没有在睡觉。

    “小东,快醒醒!迟到了!”任臻使劲摇晃着小东,他终于才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睡眼勉强坐起来。

    “这么早?”小东揉了下眼睛,这几天燕淑一直躲了起来,勒令他没允许不准打电话更不能找她,为此他正郁闷的要命,“简直气晕!昨晚做梦被人灌了一晚上的酒,浓烈的酒气熏得我直想吐,气得我一脚把他踢飞了。真解恨!害得我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咦?我怎么睡在朗明床上?朗明呢?”

    任臻听了忍不住大笑,卓小东看着莫名其妙的他,询问的眼光看向正细嚼慢咽的江以松,而他耸了耸肩,一无所知。

    “看!被你踢飞的人在我床上躺着……”任臻遂把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顿时竟连宋承泰也轻声笑了,江以松则差点没把饭喷到小东脸上。

    “昨天沐森没有回来,最近几天夏翔鹏正虎视眈眈地想找他一雪前耻,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江以松看着他未动过的被褥,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他会搞定的!”宋承泰仍旧十分冷静。

    “悠然……悠然……”听到朗明的梦语,所有人顿住笑语,脸色沉重地看着昏睡不醒的朗明,眼角还有明显的泪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