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有德夫妇依依不舍,韩妻更是泪眼朦胧,目送周鹏师徒带着赐儿远去不见,才相携回家。周鹏师徒带着天赐,再无耽搁,一路西行。一路上,周鹏照顾天赐吃喝拉撒,这才真切地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但依他的性子,应下的事,就要努力做好,再苦再累,也绝不抱怨。于先生也由得他去,从不插手,但有时见他不会的也出言指点两句。好在天赐十分恋他,很听他的话,一路嬉笑玩耍,从不哭闹。一有空闲,周鹏就跟师父习文识字,学习医术、毒术。他悟性极高,不论学什么都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于先生又悉心栽培,教授得法,不知不觉间,周鹏已将师父本领学去了一大半。只是于先生试着用了几次药,天赐的病却毫无起色。
到了九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三人终于到了灵金城外。于先生道:“我们从这儿就要转道北上了,这次进城,要多采购些食物,进了山可就没处买去了。”三人走到城门口,却见城门紧闭,阒无一人。周鹏道:“这大白天的,干吗关上城门,难道发生了战事?”正疑惑间,城门忽然打开了,一人一骑出了城门,绝尘远去,城中士兵又要关上城门。于先生见状,忙喊道:“兵爷,且慢关门!”那士兵停了手,打量了三人几眼,道:“怎么?现在不许进城!”于先生上前道:“我三人因要远行,需到城中采买些食物――怎么不让进城了呢?”
“哼哼,你们外地来的吧?实跟你说了,这儿发生了瘟疫,我让你进,你敢进吗?”士兵道。
“敢!怎么不敢?”周鹏学了本事,有了底气,抢先道,“这位兵爷,我们是大夫,你放我们进城去,兴许我们还能帮点忙。”
“大夫?好,你们真要进去?”
“真要进去。”于先生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治瘟疫没把握,防瘟疫却是有把握的。打开药箱,拿出几粒药丸,让周鹏天赐各吃了一丸,自己吃了一丸,又给那士兵一丸,道:“兵爷,这颗药,可防各种瘟疫,你服了吧,也免得感染。”
那士兵放三人进去,口中嘟囔道:“真能防瘟疫?我且吃了试试。”
进了城,只见家家关门闭户,街上空无一人。店铺都关门了,却到哪里采购食物呢?走了许久,看到前面一个铺子开着门,三人忙赶了过去。近前一看,却是一家药店。于先生道:“进去看看吧,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进了药店,也无顾客,只有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睡着了。周鹏咳嗽一声,那伙计惊醒,见了三人,忙道:“三位要买药?”
“唔,”于先生道,“买点药――这城中空无一人,却是为何?”
“你们不知道?”
“我们外地来的,刚进城。”
“嗨!你们早不来晚不来,这赶的什么趟啊,赶着发生瘟疫的时节来!”
“实不相瞒,我们是师徒三人,也略会些医术,敢问这瘟疫是个什么情况?”于先生道。
“这要从三个月前说起。三个月前,这城中有几个人突然起了高烧,浑身颤抖,延医治疗,也不见效,过了几日,就口吐白沫而死了。起初人们还未在意,后来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人患病,症状和那几人一模一样,最后无一幸免。死了四十多人,人们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恐怕是发生了瘟疫。现在满城人心惶惶,度日如年,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啊!”
“那这瘟疫是怎么感染的呢?”
“说也奇怪,一般瘟疫都是一人发病,株连家人邻居,连片传播;这次却是散发于满城,东一个,西一个,一家之中有人患病,家人却能安然无恙,你说怪是不怪?”
周鹏听了道:“这么大的事,难道官府就没想些办法?”
“怎么没有,起疫之后,官府就立刻上报了朝廷,来了一位太医,查看之后,留下了个方子就走了,官府按方子配了药,给发病者煎了服用,却并无大用,只是令病人苟延残喘,多痛苦几天罢了。”说着,伙计从柜台内拿出一包药,道:“这就是按方子抓的药,我这里抓下了几百包,若有人来,直接给他就是,也不收钱,记了帐,自有官府付钱。”
于先生拿过药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安宁草,败毒根,定风蒿等数十种草药,却是个万金油式的方子,想是那太医也不能判定到底是什么样的瘟疫,故而开出一个泛泛的祛毒防疫的方子来。想了想对那伙计道:“这样吧,我这儿还有一粒丸药,名为七珍保全丸,吃了可防各类瘟疫,现给你服用,你带我们到附近患病的人家去看看,如何?”
伙计听有这等好药,心中虽有疑惑,但知道这瘟疫并不是经近身接触而感染,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就答应了,又叫出一个伙计,看守柜台,自己带着于先生三人出去了。
到了一家,那病人却已经死去,一家人哭哭啼啼的,满屋悲戚。伙计跟那家人说是大夫来查看疫情,那家人就引了于先生和周鹏到死者身边,让他们查看。于先生仔细看了一番,也没看出端倪_4460.htm来,死者情状,一如得了伤寒而死的症状,周鹏却看到死者手臂上一块钱币大小的红斑,出言询问。那家人道:“这是被叮驴蚊蛰的。”
“叮驴蚊?”周鹏不禁感到好笑,人被蜇了,却是叮驴蚊蛰的。
“不错,以前这蚊虫只叮驴马牲畜,所以叫叮驴蚊,不知为何,今年这蚊虫突然多了起来,居然连人也叮。”
周鹏突然想到什么,忙问道:“那你们被这蚊虫叮过吗?”
“没有,被这蚊虫叮了,奇痒难耐,所以都防着呢。”
“哦。”周鹏又对于先生道,“那咱们再到别家看看。”
一行人走了好几家,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凡是患病的人,都被叮驴蚊蛰过,没患病的人则都没有被蛰过。于先生和周鹏都意识到,这所谓的瘟疫,就是叮驴蚊传播的。
事关重大,于先生当即决定,由那伙计带路,去找灵金城城主。到了城主府,将情况说明,于先生又道:“为今之计,当传令城中居民,家家户户,焚香驱蚊,并将安宁草煮成水,喷洒全身,用以防蚊,定可遏制这疫情散布之势。”这位城主,姓唐名有,是个亲民爱民的好官,这些日来,为这疫情忧心如焚,听了于先生的话,立刻就传下令去,让城中大小药铺,免费为城中居民提供药草,一应费用,皆由公出,并派了士兵,骑上快马,到城中各处传令送药。
事实证明,于先生和周鹏的判断是正确的。全城举措防蚊之后,发病的人就成倍地少了下来,由过去每天十几人,锐减到每日一二人。城中居民明白了这病了来源,也不再恐慌,生活恢复了正常。城主唐有大喜,将周鹏师徒二人视作神人,请二人在城主府住下,日日摆宴款待。于先生推辞不过,也只得由他。周鹏心中却并不满足,心想着要是能找到治疗这种病的办法就好了,毕竟现在每日还有人死于此病。可是师父对此也无良方,自己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他的性子,最是执着,虽知其难,却不放弃,日日研究soudu.org苦思。这一日,周鹏忽然想到,这病既然是叮驴蚊传播,那牲畜被叮了会怎样呢,会不会也像人一样发病呢?又想这城中并无牛马之属,想要知道,就得到乡间去,便对于先生道:“师父,我想到乡间去看看。”
“去乡间干什么?”
“我想看看牲畜被叮驴蚊叮了会如何,”周鹏道,又怕师父不答应,加了一句,“城里居民都有了防范之法,不知乡间情况如何,我也想去看看。”于先生听了,心中暗暗感佩周鹏做事的这股执着认真的劲头,道:“好啊,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呢!”二人说定,就去找唐有说。唐有却道:“这防范之法,我业已传令乡间知晓,疫情已有所减缓;乡间蚊虫甚多,不比城里,二位有何必涉险呢。”
“我二人自有防范之法,”于先生道,“烦请城主大人安排吧!”唐有见是如此,也不再劝阻,安排车马,从南门将周鹏三人送到了乡间。
三人走到一户人家,正有一个病人,躺在床上,捂着厚厚的被子,犹在颤抖。于先生只说是城中派来查看疫情的大夫,走到病人身前看了看,对其家人道:“这病人颤抖,并不是冷的,而是自身发热,反显得周遭冷了,所以颤抖。你们替他捂上棉被,却是有害无益,不如撤去棉被,用温水擦拭全身,倒能令病人舒服些。”那病人的妻子见是城里来的大夫,心中信服,便依言而行。擦拭了一会儿,病人果然安静下来,不再颤抖,沉沉睡去。
周鹏却让一个年青人带路,看驴马去了。到了外间,槽上栓这一头灰驴,见了人,“冈几冈几”叫了几声,低头吃起草来。周鹏问那青年道:“人被叮驴蚊叮了会发病,那牲畜呢?”
“以前没有,就今年,有些牲畜被叮后发了病,但牲畜抗力强,懒怠几天,也就好了,却没有像人一样死掉的。”青年答道。
周鹏却不信牲畜抗力强的说法,再不言语,静静思索起来,眼睛却无意识地盯着那头灰驴吃草。突然,一个念头闪现脑海:牲畜能抵抗这病,会不会与它们吃的草有关系?那青年见周鹏盯着驴吃草,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却听周鹏道:“这儿的牲畜都吃这草吗?”
“那可不是,不吃着草,还给他们吃饭不成?”青年诧道,心想一个大夫,怎么问出这样的痴话来。
周鹏知道青年听岔了,笑着解释道:“我不是问吃饭吃草,我是想知道这里的牲畜是不是都吃和这儿一样的草。”
“哦,当然是了,现在山里的草还未黄,家家都到山里打草喂牲口呢。”青年说着,从槽中抓出一大把草来,递给了周鹏。
周鹏仔细翻看,见多是些牛奶草、油胡子等普通牧草,唯有一样不同,却是可以入药的定风蒿。会不会是这定风蒿的作用呢?周鹏拿着草去找师父。
“你的推断是有道理的,”于先生道,“不过,你是否记得,那太医开的药方中,就有这定风蒿,我看过了,量也合适。现在城乡民众按方服药,却并无效果啊!”
周鹏又陷入沉思:设若牲畜能抗这病,果然是定风蒿的作用,那为什么牲畜吃了有效,人吃了无效呢?是因为人和牲畜体质不同吗?有什么根本区别呢?
有什么根本区别呢?
有什么根本区别呢?
周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问道,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点,叫了起来:“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于先生道。
“我想到了为什么人吃了定风蒿会无效,”周鹏道。
“哦?说说看!”
“因为牲畜吃的是新鲜的定风蒿,而人吃的,只是煎熬下来的药汁,”周鹏道,又怕自己想的不对,声音低了下来,“也不知我想的对不对。”
于先生心中却激荡难平,是啊,长久以来,人们都是煎药而服,谁想到过生吃新鲜的药草呢?不论周鹏想到对与不对,都是给自己,给医界同仁上了一课啊!感叹过后,于先生道:“想得对不对,试一试就知道了。”
于先生让那家人到山间拔来一大捆定风蒿,洗净了,然后拿一个大碗,将定风蒿的汁水绞了半碗,,只说是一个新的偏方,叫他们喂于病人喝下。一时间,满屋皆静,众人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病人,过了一个时辰,众人都觉得似乎过了一整天,那病人终于从沉睡中醒来了。病人的老父忙上前扶起他,道:“儿啊,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那人露出微笑,有些虚弱地道:“爹,我好多了,今后我又能伺候你了――我饿了,想喝粥。”老父见状,忙吩咐人去盛粥。
那人喝了粥,精神好了些,只是仍不能起身。于先生不让他多说话,只是静静休息,过了半日,又绞了半碗蒿汁,给他喝了。如此,连服用了四次,那人渐渐好了起来,饮食恢复正常,也能下地活动了。一家人直把周鹏师徒二人视作神仙,跪谢救命之恩,还要摆宴款待,于先生和周鹏坚辞不受,并让他们设法将这治病的方子传到周边所有乡村,救人性命。
又在乡间待了一日,再次验证了定风蒿的疗效,师徒二人放下心来,就要辞别。村里的人心怀感激,送这送那的,二人一概辞谢不受。有个人心思活泛,拿了两个拇指大小的银锞子,塞到天赐手中,天赐见银光闪闪的,很喜欢,不肯松手,周鹏只得由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