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狼与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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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尹芳并不住在岗厦。她舍不得花钱坐出租车。她叫出租车停在公共汽车岗厦站,找回五十六元车资,转乘大巴到公司。好在春节期间,深圳人口稀少,公交车空位多,也很方便。刚进公司大门,就见经理王颇跟保安在说什么。王颇看见尹芳,点一下头。尹芳礼节性叫一声“经理好”。王颇说,过年还好吧?尹芳答,还好。王颇叫保安帮尹芳提行李。新来的保安殷勤地拎箱子和衣服袋,尹芳欲阻止,止不住,便跟在保安后面,向厂房上面的三楼宿舍走去。

    宿舍里空荡荡的,工友们大都回家过年未归,招聘广告还没有登出去,人很少。尹芳找到自己的铺,把箱子放在床底下,把布衣柜拉开,将绒衣、绒裤放进去,稍做梳理便下楼去经理办公室。

    经理办公室设在一楼厂房的隔间里,与厂房只有一层透明玻璃相隔。厂房里,工人可以看见经理在干什么;办公室里,经理可以看见工人在干什么。说穿了,谁也别想偷懒。尹芳一进大门就见经理室里坐了好几个人。经理王颇没坐在经常坐的经理椅子上,只坐在办公桌侧面靠墙的位置。经理的椅子上坐着从香港来的老板。老板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一看便知也是香港人,大约是老板娘。那女人四十来岁,胖乎乎,皮肤呈黄色,虽经美容,仍掩不住粗糙,高眉骨,深眼睛,眼神倒是挺精,审视尹芳象是审视贼。

    隔了玻璃,尹芳看见王颇在向老板和老板娘说话。尹芳猜测那是王颇向老板介绍自己。尹芳敲门,里面传来“请进”。尹芳推门进入。王颇说,坐下吧。尹芳坐在办公桌前员工平时进来汇报工作时坐的木椅上,躬腰说道,老板好。老板说,刀虽。尹芳知道老板是在说“多谢”,香港人的普通话,能听懂。老板问,电报收到了吗?尹芳说,收到了。昨天早晨收到电报,马上就赶到省城火车站,乘火车刚到公司。老板说,那很好。你把车票拿到公司报销,然后准备一下。明天开始,你到华强北新开的连锁店做店员,卖服装。工资加到六百,每月销售达到规定的量再加奖金。暂时还住在厂里。尹芳问,每天来回,车票怎么办?老板娘开口说话了。她说车票才一两块钱,暂时克服一下。做店员,奖金多,这么一点车费可以忽略不计啦!再说,不久就给你们在店附近租房住,方便多啦!老板还布置一下其他的事,交待一声,以后有事找王经理,便在老soudu.org板娘的催促下,跨出办公室的门。老板与夫人一起,开着那辆白色丰田车,驰出工厂。

    老板一走,王经理便轻松许多。他从办公室抽屉里取出一次性塑料茶杯,倒杯水放到尹芳手边,自己也坐到经理椅子上,客气地招呼尹芳喝水。尹芳说不渴,谢谢王经理关照,起身欲离开办公室。王颇说,这么急干什么?时间还早哩。多坐会,没事。说罢,就要拉尹芳的手。尹芳说,现在厂里没人,我不想和你说话。王颇说,其实,阿芳,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尹芳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再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有男朋友,你再追求也没有用。王颇叹一口气,说道,你整天说有男朋友,怎么不带来让我见见呢?尹芳白一眼,说道,关你屁事。我的男朋友还要你审查吗?告诉你吧,我男朋友比你强多了,是个大老板,既英俊潇洒,又比你有钱。你不够资格。王颇急了,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银行卡,摇一摇,说,钱在里面。尹芳说,你骗谁?卡里怕是一百多元都没有吧!王颇说,你不相信吗?今晚我就请你吃大餐!尹芳说,那好吧,今晚你到香格里拉请我。王颇说,你说话算数?尹芳说,当然算数。你要是敢请,我就做你女朋友。但有言在先,我不和你上床睡觉。王颇说,那就奇怪了,做我女朋友,又不和我睡觉…尹芳说,要干就干,不干拉倒。王颇说,好好好,我答应。你先把车票拿来报销,我们把工作的事情谈好了,再请你去香格里拉。尹芳于是回到宿舍反把车票找来。香格里拉是深圳最著名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在那里吃大餐,尹芳只当是说笑话。

    王颇只在火车票上签字,汽车票和出租车票上却拒绝签字,更不用说尹芳补的火车票手续费了。王颇说,尹芳不能证明那些东西是真的。尹芳说,我还有出租车司机的名片。王颇“噗”地一笑,说道,这样的名片,我十分钟内就可以搞到一百张。尹芳急得满面通红,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说罢,捋起桌子上的票据,准备撕。王颇见尹芳较了真,也急了,慌忙握紧车票,塞进办公桌的抽屉,说,好好好,我跟郝老板请示一下。说完,王颇拿起手边的电话,拔通郝老板的手机,叽喱咕噜地说了一通粤语。尹芳来深圳才几个月,只能大概听懂。过了一会儿,王颇说,阿芳,你也听到了,我刚才与郝老板说通了。郝老板允许报销汽车票和出租车票,但在你们省城火车站的补票手续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报。我也没办法。尹芳说,你也是内地人,你不知道春节期间火车票难买吗?人家票贩子收一百元,已经是很客气的了。王_4460.htm颇说,我相信你说的话,但老板不让报,我也没办法。你非要报帐,那只有我自己掏腰包了。说完,王颇就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港币。尹芳气得傻眼,说,谁要你的臭钱,便拿看王颇签好字的报销单据直奔财务处。

    尹芳取了钱,在附近的邮局向家里汇了三百六十元,留下另外三百元备用开支。回到厂门口,就见王颇站在那儿,远远地向尹芳招手。尹芳才想起下午在办公室说的话,天色已晚,想必王颇真的要请尹芳吃晚饭。尹芳便站在原地,向王颇摇手,示意不去吃饭。王颇急匆匆追过来。尹芳钻进附近的快餐店点快餐。王颇跟进来,说道,也好,就在这里请你。尹芳说,你吃你的,我吃我的!王颇正要说话,腰间的手机却响起来。王颇看看号码,立即接听。

    王颇一边听手机,一边看尹芳,嘴里一边“喉喉喉”的允诺。尹芳知道“喉喉喉”就是“好好好”,怀疑电话与自己有关。果然有关。关掉手机,王颇迟疑了好几秒钟不说话。尹芳挑衅地用眼睛看他,知道王颇肯定遇到什么麻烦。王颇终于有气无力地说,你的大老板来了!

    尹芳还是不说话,仍然是挑衅的目光。王颇又说,郝老板在富临酒店请客,要你代表公司去陪客,我打的送你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