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生》这是一本由越南画家描绘的一百二十二副画的画册,描绘了越南在战争时期的浮生掠影。越战时期的画家,大部分毕业于河?美术学院。由于越南曾经历法国的殖民统治,其后又受共产主义的影响,所以画家们在艺术表现上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中有手绘海报、宣纸绘画、水彩画钢笔墨水速写、水墨画、和版画。我粗略的翻了翻,继续看下一本。
《向日葵》凡?高的油画作品集锦。我站着那里一直翻着这本册子,看着《两朵剪下的向日葵》,《花瓶里的五朵向日葵》,那是一八八八年八月,凡?高画了大量的向日葵写生,他打算用这些习作装饰"黄房子"内他自己房间。凡?高在阿尔居住期间,强烈地爱上了遍地生长的巨大的金色向日葵的千姿百态,既有紧闭的苞蕾,也有盛开的花盘,花朵的黄色呈现出丰富的色调,从深橙色到近乎绿色都有。我喜悦的看着,一直翻到最后的这幅画被认为是凡?高在黄色小屋里面的最后一幅大型向日葵,《十四朵向日葵》。凡?高用简练的笔法表现出植物形貌,充满了律动感及生命力。整幅画仍维持一贯的黄色调,只是较为轻亮。在这幅作品中,再也看不到自画像里那种短促的笔触,在这里,他的笔触坚实有力,大胆恣肆,把向日葵绚丽的光泽、饱满的轮廓描绘得淋漓尽致。他大胆地使用最强烈的色彩,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岁月将使它们变得暗淡,甚至过于暗淡。
我自小就深爱如同向日葵般金黄的颜色。我喜爱着高更的那句话:“太阳透过我房间里的窗帘,一派生气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早晨,我在床上醒来,想象这一切必定是芳香扑鼻。”我一直动也不动的站在角落里惊喜的翻看着,这个孤独的天才,这个存活的生命中只卖出过一副作品的天才艺术家,他的笔下我喜欢的植物。直到发觉双腿已麻木。决定把这本画册买回家。我翻到书的封底,标价一百八十六元人民币。oh,my,god,也太贵了吧,我还只是一名穷学生哦。
我举着凡高的《向日葵》,扭头冲柜台后面低头坐着看书的男子喊:老板,这本书打折不?男人从柜台后面转出来,走到我身边接过书看了看。我感觉一股强烈成熟的男子气息扑面迩来。
若干年后我忽然明白,自己从来犹豫不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即使是心理需要细腻恬淡的感情,另一方面却渴望被那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去征服。
男子穿着白衬衣,灰蓝色棉质长裤,黑色麂皮系带皮鞋,散发着干净坚硬的气质。与我过去看到过的男子都不同。男子:哦,这本书呀,两折可以给你。我:行,但是这本都好旧了,不知道被多少个脏西西的手指碰过,我可不要,还有新的吗?男子笑了:只有一本哦,这些画册都是我自己淘来的,不是正规渠道的引进版。
我仰起头抬眼盯着他,好高哦,比杜风还高小半个头。我:那你得帮我再淘本新的来,翻过的人嘛,最好不能超过两个!男子继续笑了,低沉的的男中音:那恐怕得等几个星期了,这套画册只能在深圳那边弄到,我得等有时间去那边再看看,不过你放心,我最近也是要准备去那边一次了。我认真的看他:那我就定下了,就要这本哦,你可别忘记了。
当天晚上,半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我。随便从平时爱看的书里拿了本捧在手上。却一直静不下心来去看它。那是在我过去二十年生命里,从未出现过的一种类型的男子。他成熟,稳重,儒雅。忽然觉得手里捧着的,很喜欢看的,看过无数次的书索然无味了。
没课的时候,我又不自觉的独自溜去那家小书店。只有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在收银台前忙碌着。趁他偶尔空闲的时候,我套出他的话:陈宇彤,二十九岁,儿童出版社编辑,是这家小书店的投资人。业余的时间才来坐坐。
半个月后,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周末的黄昏。我终于在那家小书店里见到了陈宇彤。我举着还是堆在角落里的旧《向日葵》,冲他说:喂,我定的书帮我弄到没?
陈宇彤:恩,这套册子还真被我在深圳又找到了,有九成新。不过有个好消息和个坏消息。我大声说:先说好的。陈宇彤:我决定不收你的钱,送给你。我瞪他:那坏的呢?陈宇彤:最进查版权查的很严,那类书不可能摆这里了,会被查扣的。我气苦:怎么会这样?我冲他指指角落里那堆,在我看来破破烂烂的大册子_4460.htm:这些怎么可以放这里呢?陈宇彤:那几本太旧了,我跟他们说不是出售的,是私人珍藏。我:那送我的书呢?拿来。我对他伸出手摊开手掌。
陈宇彤:没想到今天你会来,放在家里。明天行吗?明天我一定记得拿过来。我想了想,明天没时间。我:明天要上课,不行,今天就得拿来给我,答应白给我的,要是过两天你反悔怎么办?陈宇彤笑了:但是今天店里打工的小周回老家了,没人留这里收铺子。他看看天色:天还没黑,要不我现在就把铺子关了,回家去拿来给你。我看看天上仍下着的小雨:我可不想一个人站这里等你,我跟你一起去拿,省的你再走过来。你家不会很远吧,我可不想走太多路。陈宇彤大笑:不远的,前面过去一条街,再拐两个弯儿就到了。
果然如他所说,对面的东亭小区里,其中的一栋楼房的四楼四零二。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就是他的家。整套房子的墙面上,粉刷着很新的很浅很浅的绿色,地面满铺的原木色实木地板。
客厅空荡荡的,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安装在墙上的背投电视机。对面的地上,零星放着几个坐垫,窗台上挂着吊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
一个房间的地上,正中间摆了个厚海绵床垫,没有床架!一边角落里依着墙面叠放的几幅画框,一边角落里放着小型的音响设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
另一间房里其中一面墙上,是整幅的用来放投影的白色幕布,挨着窗台边的小几上摆着投影机,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黑色的不同规格的小盒子,小几旁边的地上有几个和客厅里同款的坐垫,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
最后一间房除了房门这面墙,其他三面全部是书柜!放满了书!整整三面全部放的满满的书柜!我晕了,我指着这间房里对他说:我能参观下这里吗?
陈宇彤坐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说,随便参观,你定的书就在左边第一个书柜的第三格上。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把泡过的衣服洗洗。我冲他点点头,兴奋的一头扎进房间里,东看看西看看,哎,眼都花了,从哪里看起呢。耳边传来了洗衣机的转动带出的水声。我埋头看了很久,一直到洗衣机停止了转动。
陈宇彤拿着杯水走了进来,把杯子递向我:口渴吗?给你,是红茶。我盯着冒着热气的马克杯:不爱喝茶,有可乐吗?最好是蓝罐装的百事。陈宇彤摸摸自己的下巴:家里只有红茶,绿茶,清水。没别的招待你了。我冲他笑笑:算了,你自己喝吧。
毕竟在一个陌生的单身男子的家里,我扭头看看窗外已渐渐变黑的天色,决定告辞了。我指了指早已挑好的几本书:《生命、爱和欢笑》《曾国藩传》《格调》《汪曾祺自选集》两大本卡蒂埃-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摄影集和一大叠《国家地理杂志》。我不好意思的对他说:这些能借我看看吗?我看的很快的。
陈宇彤:你拿去看吧,可以慢慢看,看完再来换别的。我冲他嘿嘿傻笑着点点头。我狼狈的拥着那堆书,努力想把它们抱起来。陈宇彤:你等等。我点头。一会儿他拿着个洗衣店的大胶袋,和一条很长的塑胶纸带走进来。他把我要的那堆书摆好一叠,用塑胶纸带捆扎好,放进胶袋里,他提着胶袋送我下楼。走出一楼单元门口,他低腰走进车棚里。堆出了一辆SUZKI,越野摩托车。他把胶袋塞进我手里,拍拍摩托车后座:小心抱好你的书坐上来,我送你去车站。我点头。哎,好象在他面前我只能点头。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十月的武汉雨后空气特别清凉。天空显的那么高,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偶尔开过的公车,还有路边结满果实的梧桐树上,作最后挣扎的秋蝉的啼叫声。
我双手小心翼翼的搂着书,侧身坐在他身后,看着他笔直的双肩,修剪细致的平头,带肩扣的立领白衬衣,心里出奇的宁静,这样很好。我们安静的没有交谈,这样也很好,任何语言在我那时的心里都是多余的。
车开的很慢,会有踩着脚踏车的人从旁边超过我们。我坐的很稳,偶尔嗅到他干净的白衬衣里飘出的男子气息。车开的仿佛又很快,一会就到了能送我返家的车站。我站在拥挤的车厢里,努力挤开人群,找了个车窗能看见外面的位子站定。我向车外的他看去,公车开动了,车下的他一手扶着摩托车,一手冲我挥挥,然后骑上车向我相反的方向急弛而去。
我侧头继续看着他的背影,路灯下被光线拉的很长。车速带动的微风,鼓起了他的白衬衣,那么干净,那么白的白衬衣。
回到家里解开袋子里的那捆书,我却发现没有那本他送我的《向日葵》,原来我已忘记了因之邂逅他的那本《向日葵》。我拿出一期《国家地理杂志》,后仰着躺进自己房间里的,用来看书听歌的小沙发里。深深的陷进那张平日陪着我,伴随我沉浸过喜怒哀乐的沙发里,深深的让自己陷在里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