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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叶落尽,大雪纷飞。

    陆子锋斜躺在软榻上,手持泛黄卷册,今年的冬季比往年要冷上些,与屋外的寒风料峭相比,室内显得温暖如春。

    “咳、咳!”清秀的陆子锋神色疲倦地放下手中黄卷,纤长白皙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少爷,你怎么样?”贴身丫鬟凝儿关切道,连忙用手去扶欲起身的他。

    陆子锋用眼神制止了小丫头的动作,缓慢撑起消瘦的身子,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团红晕,额头隐见汗迹,沉吟半晌才出声,“外面的雪停了?”

    “雪是越下越大了,院子里的积雪都能侵没鞋跟了,凝儿还在院中堆了一个大雪人呢。”蹲在暖炉前的凝儿开心道。

    陆子锋望着俏丽中带点调皮的丫头,修长苗条的身材逐渐丰满,心中暗暗叹道,原本的小丫头也长大成人了。

    见陆子锋的目光在自己身躯上巡弋,渐通男女之事的她双颊微微发热,“少爷,我有事先出去了。”

    望着小丫头躲瘟疫般逃逸的背影,陆子锋不禁呵呵一笑,胸间郁结舒畅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闭目养神的陆子锋听到低沉的足音传来。

    老管家张福在门口用手轻扣后,进入屋内,神态恭谨道:“二少爷,三舅老爷到了。”

    陆子锋黑白相间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点了点头。

    片刻光景,三十四、五岁左右的李文涛脚步虚浮,脸色泛黄,双目间还残留着熬夜留下的红丝,明显可以看出常年沉迷酒色,望着斜躺着的陆子锋,眼中露出惋惜,待下人端上热茶退去后,坐在软榻旁问起陆子锋的病情来。

    “还是老样子,我的病只怕就是那样了。”陆子锋摩挲手边的古籍苦笑,目光直视着李文涛道:“三舅可是又没钱了?soudu.org”

    “最近和人合伙做点小生意亏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再从库房拨些给三舅缓缓。”李文涛避过他锐利的目光,神色间显得有些惊慌。

    陆子锋沉默不语,对于这位三舅的为人算是心知肚明,整日游手好闲,流连风月场所,出没于赌坊间,没钱的时候就找他借些银两。

    见他不说话,李文涛心中慌神了,他还欠着如意赌坊的银子呢,赌场的段老板已经放出话来,明日还不上赌债,就要他的命来偿还,连忙拍着胸口道:“看在你娘的份上,子锋这次定要帮帮我,等过段时日三舅一定还你。”

    “要多少?”陆子锋望着眼前快跪下的三舅无奈道。

    “三千两。”李文涛低着头小声道,三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陆子锋怒极反笑道:“三舅你还真能折腾,做什么生意能让人在一个月内亏上千两,不要怪我不帮你。”

    “我……我赌……”望着陆子锋冷漠的目光,李文涛把话咽回了肚中,装出可怜无助的样子,他十分清楚自己这外甥的脾性,再掩饰自己就真的没救了。

    把垫在身后的衾枕拉了拉,陆子锋长叹道:“你把事情先说清楚。”

    …………

    咳!咳!”咳嗽声再次响过。

    守在门口的凝儿不紧不慢敲门而入,笑容中透着担忧道:“少爷,该吃药了。”

    李文涛被人贸然打断,表情有些呆滞道:“既然你身体不佳,三舅不打扰了。”走前还叮嘱陆子锋一定要记得帮他把银子在明日天黑前送到如意赌坊。

    陆子锋吩咐管家张福送客,待李文涛远去,朝忧心冲冲的小丫头眨了眨,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

    “原来少爷没事,害的凝儿白白替你担心。”

    小丫头抚胸的动作,青涩中充满了诱人风情,使得陆子锋双眸紧紧地直视着那裹在厚衣中凸起的两道风景,理直气壮道:“有事,怎么没事,本少爷现在饿了,很想吃馒头。”目光始终停留在令人热血沸腾的诱人之物上。

    “啊!少爷你坏。”见他目光与言语不对后,凝儿双手抱胸红着脸不满道。

    依依不舍地把目光移开的陆子锋可怜兮兮道:“那是因为我太想吃馒头了,所以才变成这样滴,还不快去弄些吃的过来。”回过神的凝儿才发觉真的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用过午膳的陆子锋决定去院中亭子内赏雪,其实他的身体并未看上去严重。

    三年前,一次偶遇,一段交缠不清的情缘,一册春宫秘典,一个绝色佳人,使他原本健硕的身体开始变得弱不禁风,尤其在寒冬腊月,他也正是那时来到了这个陌生世界。

    白雪覆盖,红檐隐现,亭中一桌四凳,色泽光亮纹理细致,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大理石,石凳上放着浅灰色竹蒲团,待陆子锋刚坐定,静候在旁的下人端来一副古色生香的茶具。

    站立在旁的凝儿还厥着红唇,显然在生某人的气,寒风吹过,白色柳絮飘逸地越过凭栏,悄然钻进了陆子锋颈间,瞬间融化开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清冽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雪舞狂花似蝶影。茶融冰雪近黄昏。

    时间若白驹过隙,流逝在不知不觉间,陆子锋品着极品雨前茶,想着心事,茶香雪色皆是人间一绝,黑色双眸追逐着雪花飘舞的轨迹,像顽童般揣测着它会落向何处,这漫天雪花像那漂泊的世人,无论生前舞动的多么优美和有力,最后还是逃不过了无痕迹归于尘土的命运。

    活泼好动的小丫头终归不能久立,趁着陆子锋自斟自饮间,早溜去离亭子不远处的空旷处玩起堆雪游戏,精致的粉脸被冻成酱紫色,只见她双手把最后一团雪花安放在雪人肩上,得意地对着雪人,自言自语道:“看你还欺负我。”伸出小手朝雪人手臂处捏去,顿时雪花飞溅,小丫头发出阵阵得意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响亮。

    不知何时来到小丫头身后的陆子锋咳了一声,肃言道:“小丫头怎么能把少爷我堆得如此丑,想我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竟然被你丑化成如此模样,……”盯着她嘿嘿直笑。

    可惜眼中的笑意出卖了他,不过小丫头还是像被人窥破心思的小贼般急于毁去证据,心中虽有不舍,但双手毫不犹豫地推向了雪人。

    雪人安然无恙,小丫头眼中尽是不解,玉手触向雪人时,她被陆子锋拉住了,“肥是肥了点,但还是挺威武的,今日咱就饶它一回。”

    在黑色的掩护下,白色积雪泛着幽暗光泽,大雪不知何时消停了,天空中却又下起了小雨,远近的房舍笼罩在凄冷清凉中。

    陆府东院,淡黄的灯火透过纸窗,映在挂着冰棱的树枝上,显得格外显眼,‘吱’,开门声穿过空旷庭院,消失在层层叠进的楼阁间,中年人微躬着身子如狸猫般轻巧步入陆子锋的书房,身子躲在昏暗灯火照映不及处,黑色衣裳与黑夜瞬间重叠在一起。

    “如意赌坊的事情查得怎么样?”陆子锋仍然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籍。

    “查到了。”幽灵飘忽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让人惊悸与心神不宁。

    “哦”。

    陆子锋抬起头,目光朝中年人站立的昏暗处望去,语气中带着些许惊讶,轻声应了一声。

    “据传来的消息,如意赌坊的老板段飞与运河帮老大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运河帮老大叫段申,江湖上人称‘龙哥’,两人可能是兄弟关系,段申为人心狠手辣,这些年占着通河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多次想剿灭他们,但每次似乎事前均泄露了消息,最终不了了之。”中年人一贯的冰冷道。

    陆子锋仿佛听过运河帮三字,却想不起来了,站起来笑道:“这段飞兄弟倒还是个人物,黑白两道通吃啊!”

    “更重要的段申与京城中有着千丝万缕关系,有次运河帮的老三常柱宁酒后失言,说他们老大乃太子爷的人,不过没人证实过。”

    “太子爷?”今夜的惊喜还真不少,查一个区区赌坊老板,竟然能与当今太子爷拉上几分关系,沉吟片刻,陆子锋心中已有了主意,挥手让中年人离去。

    翌日,心神不定的李文涛早早来到了陆府中,一脸的疲倦,_4460.htm想来昨夜都没睡好,在下人端来茶后,目光时不时朝东院瞧去。

    李文涛在煎熬中度过了近一个时辰,茶水续了好几回,但他又不敢直接闯入陆子锋住处,为了照顾陆子锋养病,老夫人特意把他安置在安静的东院,除了几个下人和管家外,鲜有人往内闯。

    快到巳时,陆子锋终于出现在焦急的李文涛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李文涛觉得很面生,他来陆府多次,这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急道:“子锋,钱有了吗?”

    陆子锋点了点道:“你在府中等着吧。”

    马车并未去如意赌坊,反而去了热闹的永安街。

    青石铺就的街道冰雪未消,马车小心的行进,两旁延伸的屋檐甚至遮盖住了道路,寂静的巷子传来断断续续的水滴声,单调重复,地面残雪暗淡无光,一阵寒风吹过,从马车上下来的陆子锋扣紧松开的衣领,带着身后两人,信步朝街角转角处的望福楼行去。

    街道不宽,酒楼不大,但三教九流全聚集在此,因为它临近纷水,码头众多,商贾行旅多在此歇息或谈生意,林立的酒楼、茶肆、妓院如雨后春笋般占据了半条街道,而如意赌坊便在永安街的东北面。

    陆子锋出府前,早已让下人拿着自己的帖子送往如意赌坊了,算算时间也该快到了。

    陆子锋裹着严实的棉衣,鼻子上泛着青紫色,他还是不适应这寒冷的天气出门,陆鸿兄弟把屋内的炉火燃得很旺,他身上的寒气才稍稍退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身着淡青色绸衣的段飞跨门而入,五十来岁上下的他满面红光,细长眉毛下藏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发福的身材更显富态,让人能感觉儒雅贵气,与传闻中颇有出入。

    双方互相打量下,陆子锋起身笑道:“子锋冒昧相请,段老板多多包涵。”

    还礼的段飞堆满笑容,“段某一介莽夫,能得到陆家二少爷的邀请实感荣幸,何来冒昧之说。”语气不恭不卑恰到好处。

    两人礼让下,陆子锋与段飞相对而坐,段飞摸不清陆子锋来意,只好喝着美酒,说些街巷趣事,两人倒聊得很投机,丝毫没刚见面的尴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陆子锋仿佛记起今日的来意,微带醉意道:“今天请段老板来不为别的,只想结交一番,顺便替我三舅把欠贵赌坊的赌债还清。”

    “不敢当,早知文涛兄是你陆府的人,给段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向他讨债。”面醉心不醉的段飞连连摆手。

    陆子锋打了个饱嗝,才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让陆鸿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段飞推辞不受,陆子锋眼睛转动间,陆鸿机灵地把桌上银票收了起来,“既然段老板客气,子锋手中倒有一买卖,不知段老板有没有兴趣?”挥手让陆鸿兄弟出去。

    可以与陆家搭上关系,段飞觉得三千两银子送得不亏,立刻来了兴趣,“陆少爷可有好营生?”

    “生意是好生意,却要看段老板的胃口与胆量够不够了?”陆子锋淡然笑道。

    段飞感到陆子锋口气中的轻视,不动声色道:“陆少爷不妨先说说?”

    陆子锋沉吟不语,目光直视着对方,良久,才低声道:“贩卖私茶。”

    四字如千斤重锤直击段飞心底,陆子锋甚至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但不愧久经风浪的老狐狸,很快恢复常色,小心道:“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自圣历以来,南北权贵皆以饮茶为雅,数十年后,百姓饮茶成风,甚至到了无茶不欢的地步,随着茶叶需求的增加,茶叶价格不断上涨,从数十文到几十两不等,有些名茶甚至有价无市,靠贩卖私茶而谋求暴利的人比比皆是,朝廷虽有规章制度,但却屡禁不止。

    陆家作为颍州望族,除了手中的田产外,主要的收入来源便是贩卖私茶,这已经算不上秘密了,朝廷为了地方的安定,还得依靠他们这些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不太过分,很少有人来过问,但段飞心中疑虑者,陆家凭什么把如此暴利的行业让他来参与,所以才假意推辞。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段老板没兴趣,那子锋先走一步了,他日定亲自登门拜访。”说完起身欲走。

    “陆少爷慢走,若可行的话,段某倒可以介绍一人给你。”段飞也顾不得礼数,急忙拉住陆子锋袖口陪笑道。

    陆子锋顺势坐了下来,但脸色却冷淡了不少,“我知道段老板心中有疑问,陆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私茶生意,为何今日让段老板来分一杯羹?”

    被说中心事的段飞干脆坦然相认,问道:“希望陆少爷能解段某心中疑惑。”

    陆子锋面色黯然,一声长叹道:“自从家父三年前不幸病逝,陆家的财力早不如昔日雄厚,今日若非见段老板仗义,子锋绝不会谈起此事。私茶之利,尽人皆知,颖州靠南夷,通西戎,经青州、通州、幽州,则可直达京城,颍州名茶闻名天下,其中‘紫罗’更是声名在外,可如今官府禁茶日严,官吏贪污盘剥,茶税苛刻,导致北方茶价高涨,若我们能联手打通北上的路线,它日你我必将成为南方最富有的人。”

    “那又该如何做?”陆子锋的一番话,让段飞心动不已,但他还是非常小心地试探着。

    “陆某从不做没把握的事,颍州运往北方的道路只有两条,陆路与水路,陆路则必须经过通州城,皇上专门派人设立关卡,风险太大,而水路相反安全的多,从颍州到青州都有我陆家的人,而段老板想必有办法经通河,绕过通州,从汾水直接入幽州,那时,白花花的银子将随我二人拾取。”

    段飞心中虽然惊讶于他的情报准确,运河帮与他的关系被人家查个一清二楚,却让他放下心,陆子锋的话很有道理,况且船只要进入通州,主动权便操纵自己手中,谅陆家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点头道:“此事事关重大,容段某思虑几天如何?”

    “三天之内,如段老板还有兴趣,请派人来传个话。”陆子锋心中早有定计,不怕段飞兄弟不上钩,最好的结果是能把太子也拉下水。

    雪停了,阳光照在屋檐下的冰凌上,融化的水滴悬挂冰尖,晶莹剔透间折射出圣洁的光芒。

    融雪的时候比往常更冷,陆府上下正在管家的指挥下,清扫着地下残余的积雪,楚凝堆在东院的雪人亦渐渐消融。

    陆子锋躲在厚厚的香衾中,全身蜷缩在一起,心中暗骂道:“这鬼天气何时是个头。”怨恨之余,他很想弄明白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知道记忆中的绝色女人是谁?可记忆中只剩下模糊美丽的背影。

    思绪飘过冰冷空气,跨过时空的阻碍,回忆着曾经的往事,才发现早先的记忆已逐渐淡忘,而自己像裹着蚕茧的蛹,牢牢地固守着外壳,心底抗拒着超越现实的改变,包括这体弱多病的身体。

    三年来,他总习惯站在别人身后,在这个世界他仿佛一个影子般,加上他体弱多病,陆家人能看到他,却感觉不到他,直到陆信死后,才恍然发觉他的存在,而他在不久前才发觉自己身上肩负着家族的命运。

    “少爷?”

    楚凝轻唤把陆子锋从回忆中惊醒,他自嘲地笑了笑。

    正在旁边无聊的楚凝见他无故发笑,女人天生好奇心驱使下,问道:“少爷,想什么这么开心呢?说出来让凝儿也听听。”

    “少爷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陆子锋升起捉弄之心,嘿嘿低声笑言。

    开心的楚凝把凳子搬到跟前,一脸认真等着他讲故事。陆子锋微咳一声,酝酿着感情,像说书老先生一般说起来,在楚凝眼中就只差那惊堂木了:“从前,有一只蚂蚁在森林里走,突然遇到一只大象,蚂蚁连忙一头钻进土里,伸出一只腿。

    小白兔见了很好奇,问:‘你在干什么?’

    蚂蚁悄悄对它说:

    ‘嘘……别出声,看我绊丫一跟头……’”

    听完后,楚凝先是一愣,然后开心地呵呵大笑,直到眼泪流了下来。

    “还想听吗?”

    “想,少爷讲故事比聚义堂的说书先生还好听些。”听着小丫头的话,陆子锋感到郁闷至极,感情自己就一说书先生的地位。

    “听好了,从前啊,有只蚂蚁和大象成婚没两天,就闹着休妻。”

    “为什么啊?”听得入迷的楚凝问,“难道大象不喜欢蚂蚁了?”

    陆子锋笑而不答道:“于是有人问蚂蚁与大象是怎么回事,蚂蚁就说:‘能不分吗?接个吻都要爬一柱香的时间。’

    大象听了一气:‘休!休!接个吻都要找半天,害我还不敢喘气’。”

    俏丽可人的楚凝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香腮微红道:“少爷是个坏蛋。”

    “谁是坏蛋啊?”门外传来玲珑清脆的天音。

    心情愉悦的楚凝跳着离开陆子锋身旁,朝门外快步迎去,惊喜道:“静儿姐姐?”

    淡雅脱俗的丽人映入陆子锋眼帘,行走间步履轻盈,星眸微嗔,微带愁意,身着淡蓝色罗衣长裙,秀发梳成飞仙髻,两侧结高鬟,双眸如清水般洁净,微笑间,仿若春天绽放的鲜花,令人陶醉着迷。

    “子锋,你是不是又欺负凝儿了?”苏静拉着楚凝的手道。

    陆子锋清秀的脸上露出小媳妇受冤枉的表情道:“静姐,你看我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能欺负这小丫头吗?”

    苏静与陆子锋两人属于青梅竹马,苏静的爷爷乃陆信的启蒙老师,而苏静的父亲则理所当然成了陆子锋的老师,两家虽说不住在一起,但来往密切感情很好,论年岁苏静比陆子锋大上小许,所以苏静总把他当弟弟看待。

    “那倒也是,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凝儿的笑声都传遍东院了。”苏静把纤细柔荑放在陆子锋额头上,目光露出一丝特有温柔道:“冷吗?”

    闻着醉人心扉的幽香,陆子锋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眉若烟柳,红唇上泛着淡淡光泽,心底涌上一丝莫名的悸动。

    发觉他异样的苏静缩回素手,皱着漂亮的眉毛道:“明日我想让凝儿陪我去趟孤云寺。”

    深知失态的陆子锋回过神来,他看出苏静有心事,笑着对她身后的楚凝道:“快去帮静姐倒茶。”

    待小丫头退出房间,陆子锋目光直视着苏静道:“静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苏静避过他灼热的目光,低着头小声道。

    “反正我已月余不见老师了,明日我先陪你去孤云寺,然后同静姐一起回家。”

    “啊!”苏静抬头望着,忙道:“我有凝儿陪着就行了,你的身体不好,应在家好好调养。”

    侧着头的陆子锋默默地望着苏静,沉默之后,两人目光相接下一触即分,苏静的俏脸上飞过一丝羞涩,暧昧在空气中流淌。

    最终以苏静的失败告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鼓起勇气道:“父亲在准备去京城。”两人再陷入沉默。

    “什么时候离开?”陆子锋强制地压下心中烦躁不安,不去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老师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当年苏静的曾祖父苏品得罪当朝权贵童太师,后童太师利用景龙三年的亲王谋反案,指使人诬告苏品,获罪后的苏品在牢中被屈打成招,若非陆家相救,苏家早株连九族了,但苏品还是成了刀下亡魂。

    苏家世代书香大家,苏静的祖父为了报答陆家恩情,心甘情愿地在陆家当起了私塾先生,而苏静父亲亦是如此,可他们心中却时刻未忘记洗刷苏家冤屈,在幼年交周衷正推荐下,苏永坤被任命为中书舍人,有如此机会接近当今皇上,那是苏永坤梦寐以求的。

    “三天后。”苏静紧咬着香唇,仿佛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灰色天空暗淡无光,低悬的铅云欲催人胆,让颍州的百姓们喘不过气来。

    北风呼啸,雪染苍穹,远近的村庄皆成白色,路旁黝黑干枯的树枝孤零零在风中萧瑟摇摆,松散的泥土冻结成块,被马车碾过的道路像一条狭长黑带在天地无穷延伸。

    陆子锋慵懒地斜靠在侧壁上,厚厚的棉布车窗把宽大的车厢捂得严严实实,呜咽的寒风从旷野吹过,撞在马车上时,发出挣扎的呜咽声。

    小丫头楚凝无聊地翻着放着身侧的泛黄古籍,偶尔把目光从陆子锋与苏静身上悄悄滑过,不知心中所思何事。

    “少爷与静姐姐你们这么冷的天去孤云寺有事?”眼睛扑闪的小丫头心中疑惑不解,天寒地冻,冰雪未消,去孤云寺烧香拜佛。

    陆子锋轻嗯了一声,却不解释,苏静则心事沉沉地默默不语。

    马车停下,驾车的陆鸿下车道:“少爷,孤云寺到了。”

    拉开棉帘,一身男子装扮的楚凝替他把毛氅披上,三人走下车来,早有客僧迎来,首次来孤云寺的楚凝左右顾盼,对着满园梅花赞不绝口。

    陆子锋对烧香拜佛没兴趣,他只想见见了尘大师,于是吩咐楚凝陪着苏静去,自己则独自想着心事。

    僧人见到陆子锋镀金的名帖,知他身份不凡,知会一小沙弥飞报了尘大师。

    中年僧人恭谨道:“施主先去禅室喝茶稍等片刻,贫僧派人去请师叔。”

    “静姐,我听府中的人说,孤云寺的签很灵验,要不我们去抽支签?”小丫头一脸希冀,陆子锋不忍拒绝的点了点头。

    小丫头拉着苏静高兴地去抽签问卦,陆子锋对神灵向来兴趣缺缺,细细打量殿中诸物,诸天神佛神态各异,或喜、或怒、或庄严凝重,演尽世间百态,令人心神陶醉。

    孤云寺建于三百年前,当年的孤云禅师佛法精深,参悟天地万物,最后圆寂于此,信徒们为了悼念他,募捐一万了银子,建起了今天的孤云寺。

    孤云寺的门口,还挂着孤云禅师生前写的两句话:“身似孤云,心无尘埃。”

    殿左侧处,小丫头与苏静虔诚的拿着竹签,双手递向解签的老僧人,老僧人看过签文后,低低说了几句,小丫头一脸喜色,而苏静则俏脸微红,把目光飘像不远处站立的陆子锋。

    两人目光相遇下,陆子锋回应的微微一笑,前者忙低头聆听僧人低语,待解签毕,小丫头从怀中拿出半两碎银,作为香油钱,可知签不错。

    “少爷,你也去抽一支吧。”

    陆子锋随手摇了摇,一支竹签落地,小丫头迅速向前弯腰捡起,拉他朝解签的老僧人走去。

    “施主,师祖有请!”先前离去的小沙弥去而复返。

    陆子锋吩咐小丫头不得胡闹,让她陪着苏静去烧香,才转身随小沙弥离去。

    寺内梅香四溢,雪色尽失,闻着芳香四溢,踏着洁白积雪,漫步在白色花海中,随着阵阵宁静悠远的禅吟声,不禁令人心旷神怡驻足凝息。

    两人走过几处门洞,穿过长廊,渐渐向禅院深处行去,花海尽头,景色立变,青竹傲立,冰凌倒悬,晶莹剔透。

    心情舒畅的陆子锋沿着竹林小道漫步而行,竹动鸟欢,头顶偶有簇簇飘然落下,惊得飞鸟冲天而去,宁静中充满生机,刹那光景,青房瓦舍显现于前,与竹林隐隐暗合,令人忘却尘世。

    小沙弥止住脚步,伸手虚指道:“施主请。”

    禅室。

    两人淡然对坐,室内香气淡而好闻,脱去鹤氅的陆子锋面容肃然道:“弟子见过大师。”

    了尘大师须眉皆白,充满智慧的双眸深沉如古井,微笑道:“陆施主别来无恙。”

    “五年前汉中一别,大师风采依旧,祖母托弟子向大师问好。”

    “老夫人的身体还好吧?”

    听到此言,陆子锋神色黯然道:“家父的去世给祖母打击很大,至今她老人家还时常半夜被惊醒,身体也每况日下。”

    两人陷入沉默中。

    手持佛珠的了尘大师默诵经文,双目微垂道:“令尊乃一代人杰,不想天妒英才,令人扼腕,施主请节哀顺变。”

    “人生一世,苦难相随,其实逝者未必痛苦,生者也未必快活。”陆子锋伤感道。

    了尘大师双目一亮,白眉微动,笑容中充满沧桑与纯净,道:“施主心中可有难决之事?”

    “大师身处斗室,却能透视众生,弟子身为陆家子弟,心中确实有些困惑想问问大师。”被看透心事的陆子锋坦然道。

    了尘大师叹道:“自古官家是非多,陆家的路还得靠施主自己决断。”

    陆子锋面若止水道,“几大世家如老树盘根,势力散布朝野,别人早有拔树心,子锋岂能置陆家而不顾?但实不欲行杀戮,还望大师点化。”

    了尘大师端起手中白色如玉的茶杯道:“施主心意早定,不妨随心行事,即能心安,又能自保。”

    两人目光对视,了尘大师看到了陆子锋眼中的坚韧,而后者则明白了了尘大师心中的仁善,默默着品茶,聆听着室外风声。

    “大师请放心,弟子谨记大师教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后面半句的意思很明显,人若犯我我必犯之。

    “老衲还有一句话送给施主,水满则溢,事绝则损,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施主能少生杀戮。”了尘大师闭目念经,语气中透着无奈与叹息。

    风雪骤然大了起来,室内的空气凝结成冰。

    禅室中,两人一阵密语。

    当回到大殿时,小丫头与苏静早拜了佛祖,小丫头把竹签塞到陆子锋手中,可惜他再无心解签了,顺手把竹签放在桌上的空竹筒内,向陆鸿要了些碎银权当香火钱,四人下山离去。

    殿中光线渐渐昏暗,解签老僧开始收拾东西离去,随手拿起那支单独放置的竹签,目光无意中定格,“身非身,戮非戮,血染金樽白骨现,难非难,易非易,独坐帷幕天下惊。”

    马车行驶的很慢,苏静与小丫头两人低声娇言浅笑,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偶尔把目光停留在假寐的陆子锋身上,淡淡的柔情悄然流淌。

    陆子锋闻着身旁两种截然不同的香味,仔细体味着其中的区别,苏静幽兰淡雅温馨怡人,小丫头则芳香四溢浓而不烈,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离开官道后,道路泥泞难行,马车颠簸不断,陆子锋吩咐陆鸿尽量慢行,然后陪着两女说说话。

    陆子锋随口问道:“静姐,你们求了什么签?”

    “很平常的签。”苏静掩饰道,陆子锋并未在意,笑着看着左侧的小丫头。

    小丫头开心笑道:“我帮少爷抽了一支。”

    “哦,我不是抽了一支吗?怎么还帮我求,你自己呢?”

    “凝儿常听说,男子汉大丈夫,生当雄立六合傲视八方,我想少爷问的肯定是前程,所以帮少爷你问问身体。”小丫头说得很自然,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心,陆子锋心底涌起一丝感动,脆弱的心尖仿佛被某种莫名的东西狠狠地击中,心弦瞬间拨动。

    “谢谢!”陆子锋微笑着,双目中多了些往日不曾有的东西。

    三人闲聊着,陆子锋特意挑些街巷趣闻给两人听,顿时,笑声如风铃般挂满整个车厢,想到妙处,两个女人搂在一起相拥而笑,苏静离去的愁意冲淡不少,他多想停留在此刻,可人生终有生离死别,路也终有尽头。

    三人说笑间,已来到了苏静家门前。

    苏静的四合院简单实用,门前种着几棵青松,在寒冷中看尽黑色之余,蓦地,出现一抹青翠,让感觉暖眼动人。

    陆子锋年少时经常来此处,虽然近三年来的次数少了,但仍然可闭着眼睛,轻车熟路地往内行去。

    苏静望着陆子锋酱紫色偏瘦的脸庞,连忙吩咐让下人端来热水,在楚凝的伺候下,陆子锋脸色有了红晕。

    “苏先生让少爷去书房。”下人都是陆府调拨过来,所以对苏永坤仍称呼先生,而他也喜欢被人这样称呼。

    苏永坤的书房很大,里面藏着很多书,这三年来,陆子锋全靠着它们来打发时间,书房右侧挂着几幅年代久远的画,其中肖像画两幅,山水画一幅,还有幅连陆子锋都不明白画的什么,如果说是印象派,倒还真的很相似。

    进入书房,苏永坤正全神贯注地写字,生怕惊扰到他的陆子锋静静站立在旁。

    笔落字成,纸上之字,细看若长松之倚溪谷,似欲倒也.再看则似百钧之弩初张.处其戈意,妙理难穷,放似弓张箭发,状似虎?龙跃,直如临谷之劲松.屈类悬钩之钓水,棱层切于云汉,倒载陨于山崖。

    “好字!”陆子锋赞叹道。

    苏永坤像圣徒般虔诚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其实他以前并不喜欢陆子锋,在三年之前,陆子锋游手好闲,成天混迹青楼酒馆,在他眼中这是有辱斯文,若非陆家对他有恩,加上陆老夫人的恳求,只怕早辞去不干了。

    三年前,陆子锋大病一场后心性大变,文章修养日进千里,让苏永坤老怀甚慰,感慨衣钵后继有人了,可他同时发现陆子锋心性深沉少年老成,更是欣喜万分,他深知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世家大族更好地生存下去。

    “你喜欢的话,当老师最后离去前送你的礼物。”

    ‘正心、修身、齐家。’六个字龙飞凤舞,苏永坤可谓用心良苦,他真心希望陆子锋成材,也不枉他们师生一场。

    聪明的陆子锋谦逊道:“子锋受教了。”

    “令尊已去世三年,子锋也不少了,等你身体好些了,可有什么打算?”

    “子锋还不曾想过。”

    苏永坤叹息道:“你可知半个月前,朝廷中的人事变动?”

    陆子锋早得到了消息,但仍摇头道:“不知!”

    “御史中丞王光弼弹劾户部侍郎王勋贪污与礼部尚书失职,王勋贪渎银两十余万因此被判斩首,受牵连的不下十人,礼部尚书林海荣则引咎请辞。”激动的苏永坤快速道。

    “此事子锋听闻过。”

    苏永坤道:“在过去一天后,相国大人在朝议上突然请奏,提议原工部侍郎曹申担任礼部尚书,谏议大夫李成武任中书侍郎,在群臣未反应前,圣上全部准奏,其余十来个空位亦纷纷有人填补空缺,子锋你可看出了其中的联系?”

    陆子锋不愿意透露心中想法,他的计划不容有丝毫闪失,否则会给陆家带来灭顶灾祸,“请老师明示。”

    苏永坤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脸色先一沉,然后又开心地笑了,赞许点了点头,道:“以前老夫还有些担心,现在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顿了顿,续道:“三百前,世家门阀林立地方,前朝的灭亡和新朝的开始都离不了这些世家大族,而经过百年争斗,如今剩下的屈指可数,有江北林家、京城杜家、江南余家、身处西面的赵家与你们陆家,恰巧林海荣是江北林家的人,王勋乃赵家的乘龙快婿,虽说王勋的死没牵连赵家,却让他们活生生断去一臂,圣上在借相国大人的手,乘机收拾残存在地方的世家大族,你父亲眼光卓越,五年前便看出了皇上的心事,借故辞职回家,也从此郁郁寡欢。”

    陆子锋点头称是道:“父亲大人不仅眼光长远,且深懂壮士断腕的道理,子锋自愧不如。”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陆家的麻烦事也来了,颍州刺史换人的奏折已经到了御前,最迟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新的刺史便会下来,人选正是王光弼。”

    陆子锋忍不住冷笑道:“皇上可是好手段啊,该杀的杀了,辞职的辞职了,然后来演一出苦肉计,把罪责全推到王光弼身上,即平息了林家与赵家的不满,又可牵制我们陆家。”

    段飞那边第三天传来消息,请陆子锋去通州见段申,共同商议贩卖私茶,苏永坤父女两人也要离开了。

    此时,陆子锋病倒了,可能几天来频繁出外感染了风寒,对身体本羸弱的他无异于雪上加霜,病情很严重,处与半清醒半昏迷状态。

    陆子锋房内飘着刺鼻的药味,脸色苍白的他躺在榻上,眉心紧锁,全身不停地颤抖,仿佛掉进了冰窟。

    “徐先生,锋儿的病怎么样?”满头银发的陆老夫人心痛道。

    收回把脉的手,徐平仔细斟酌着词语,生怕深怕伤害眼前满脸担忧的老人,委婉叹息道:“徐某生平医人无数,可二少爷的病太怪,我实在无能为力,请老夫人见谅。”

    徐平身为宫中圣手周笑天的徒弟,他不能治好的病,天底下恐怕没几人能治了,饱经风霜的陆老夫人岂不知他话中含义,苦笑道:“我孙儿还有多长时间?”

    “三个月。”徐平此话一出,等于判了陆子锋的死刑。

    “谢过徐先生,张福,去账房取一千两银子,送徐先生府上。”

    外人离去,坚强的陆老夫人心神伤感下,流下了两行清泪,三年前,儿子撒手而去,今日自己最痛爱的孙儿命不久已,心中责问道,难道我陆家气数将近?

    良久。

    老人回过神来,她一定要保住陆家,不然死后如何去面对陆家的列祖列宗。

    “备轿。”振作精神的陆老夫人平静地吩咐下人,很快准备妥当的陆老夫人出了陆府。

    醒过来时,屋内点起了油灯,但天未完全暗下去,显得昏暗无光,小丫头带着担忧神色望着他,陆子锋连忙问道:“你静儿姐姐走了吗?”

    “走了,老夫人不希望他们担心,把你生病的事隐瞒了,只派人说你有事不能去送他们。”

    “他们没留下话吗?”

    “没!苏先生他们走得很急。”

    “嗯。”陆子锋有些失落,双目朝着屋顶,目光散乱无神。

    小丫头像突然想起了某件事,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道:“但静儿姐姐走的时候留下了这个。”

    紧紧地抓着香囊,陆子锋逐渐聚集一点,恢复了昔日的神采,笑道:“凝儿,你去把陆鸿叫进来,我有事让他去办。”

    小丫头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少爷。”陆鸿恭敬地执手行礼。

    陆子锋示意陆鸿坐在刚刚小丫头的地方,道:“你去见一趟杨清,段飞那边来信了,让他早作准备。”

    “清叔昨天已去了通州,他对通州方面的人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去一趟,以保证日后少爷的安全。”

    对于杨清这个人,说来有点戏剧化,他原本是陆家账房先生,天生不喜言语,给人阴冷刁钻的感觉,特别不招人喜欢,你想谁会喜欢一个说话都带着阴风的家伙。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他愚钝,相反他心思缜密精于算计,在陆家当账房先生二十年来,他经手的账本从未出过错,不然以他的性格为人,只怕早让人赶出陆府了。

    一年前,陆子锋身体日渐好转,老夫人开始有意地让接触陆家的事,在查账时,恰好发生一起事情,账房的大先生,陆子锋的堂叔陆俊成联合数人栽赃嫁祸杨清,污蔑他贪污了纹银上千两,想利用初来咋到的陆子锋除去杨清。

    陆子锋与杨清接触下,感觉此人虽冷漠,但不是贪婪之人,况且二十年未曾出错,又怎么会在自己刚来查账时,便发生这样的事,感到跷蹊的他给了杨清半个月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半个月后,杨清不仅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而且成功第扳倒了陆俊成等人,后来陆子锋才明白,自己被杨清利用了,他故意留下破绽,让陆俊成等人抓住小辫子,只是陆俊成做梦都未想到,掉入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中,还一头往里面钻。

    事后,明白过来的陆子锋找到杨清,呵呵大笑道:“我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可却被你们当作猴耍了。”

    杨清阴冷道:“聪明的人从来不说自己聪明。”

    冷漠似的幽默令陆子锋郁闷了大半个月,杨清心机能力正是他所想要的,两人间天生有着无比的默契,陆子锋心中刚想到,杨清可能已经开始去做了,而杨清则感激陆子锋无比的信任,给了他巨大的权力,他在某些事上甚至比张福的权力大得多。

    “通州有杨清在我就放心了,你派几机灵的人到如意赌坊,注意有什么陌生人或者特别的事,三天报一次,不!一天来报一次。”陆子锋努力打起精神,脑中前思后虑的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交代的了,才让陆鸿出去。

    天色完全黑了,刚回府中的老夫人听到他醒了,立刻来到了东院,矗立在颍州西北面的陆府像困泛的巨兽,疲倦地站立着,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雍容华贵的老夫人握着陆子锋冰凉的手,慈祥道:“感觉好些了吗?”

    “奶奶放心,孙儿没事,奶奶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对于名义上的父亲陆信,陆子锋已慢慢淡记了,甚至记不清他的面容,可对陆老夫人,他则怀着一份难言的情感,除了对老人应有的尊敬外,一种亲情油然而生。

    “奶奶还等着包曾孙呢。”陆老夫人一顿,道:“今日奶奶去了一趟赵府。”

    陆子锋隐隐感觉不对,赵家乃西面唯一与陆家齐名的望族,两家先祖是生死挚交,相邻居住,后来慢慢疏远,甚至结下了仇怨。

    “我今日给你定了一门亲事,赵家的大小姐,年龄与八字找人看过了,与你正合适,赵家已经答应了,日子定在十二月初八。”老夫人的笑容中透着苦楚,“子淇也不少了,刚好颍州别驾杜康武替他儿子提过多次亲了,明日我便派人回复他,你看怎么样?”

    陆子锋认命地点了点头,身为陆家的人,他心中早有准备,况且他能反对吗,陆老夫人的目的很明显,通过政治上的联姻,拉拢赵家与杜家,赵家刚失去户部侍郎王勋,与陆家联手正好需要一个能融合的契机,陆子锋、赵家大小姐自然成了牺牲品,其实,陆老夫人心中另有私心,她想借成婚来冲喜,或许自己的孙儿能好起来,至于若是陆子锋死了,赵家大小姐的命运便不在她的考虑中。

    “一切由奶奶做主,可……”陆子锋犹豫了片刻,坚决道:“淇儿还小,奶奶不必过于着急,杜康为人圆滑行事狠辣,最擅长投机取巧,我怕到时候会害了淇儿。”

    老夫人明白了陆子锋的意图,杜康决不会因与陆家联姻,而对陆家手软,点了点头答应了陆子锋的请求。

    昔日平静的陆府忙碌热闹,下人们把府内打扫得焕然一新,张福从市集买回了众多东西,吃用俱全,东院门口提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看着让人觉得喜气。

    “二少爷真是好福气,能娶到颍州城最有才气的女子。”年轻点的下人既羡慕又妒忌,可人家是少爷,自己是下人呢,唯有发发议论,平复一下心情。

    年老的下人立刻斥责,“应该说是赵家女娃的福气,我家少爷那是何等人物,以后肯定能上京城当大官。”

    下人们的议论,不会影响他们手头的动作,很快陆家准备完毕,就等着娶新娘进府了。

    东院内,活泼的小丫头楚凝伺候着陆子锋喝药。

    “这药怎么这么苦,能少喝一点吗?”苦着脸的陆子锋求饶道。

    小丫头丝毫不为所动,义正词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少爷喝了吧。”

    陆子锋摇头不喝,转移话题,温柔的语气如蛛网般向小丫头袭去,“凝儿,少爷给你讲故事好吗?”

    平日喜欢听故事的小丫头今日却像无敌的甲壳虫般破网而出,把妄图转移她注意力的陆子锋的阴谋敲个粉碎,“老夫人吩咐,少爷你不吃完药,什么也不能干?”

    陆子锋无奈下,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口气把碗中黑黑的药汁喝干,半天才松开捏鼻的手,不敢出大气,生怕忍不住吐出来。

    “少爷,这药有那么难喝吗?”小丫头睁着明亮的眼睛,显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可惜陆子锋没看到。

    “是啊,今天的药比昨天苦得多。”好半天陆子锋才敢说话。

    “少爷,你休息一会儿吧。”小丫头放下药碗,然后道:“今天的药让七婶不要放糖,当然要苦多了。”

    “为什么?”陆子锋无语问道,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把小丫头得罪了,可想了一遍都没发觉。

    小丫头斜着头,双手放在腰间,噘着香唇道:“这是替静儿姐姐做的。”

    此刻的小丫头既像阴谋得逞的小人,又像除恶惩奸的侠士,当然罪不可赦的人自然是陆子锋,摸着苏静送的香囊,他岂会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情意,心中愧疚的他闭上双目,尽量驱逐着心中的感情。

    “少爷,你生气了?”小丫头拉了被角,小心翼翼地问。

    陆子锋睁开眼睛,在那一刹那,他成功地控制住了情感,微笑道:“没,不过下次不能报复我了。”

    “不会了。”小丫头高兴地道,然后好奇的问道,“少爷,你说赵家姐姐漂亮吗?”刚才还在替苏静打抱不平,转眼间,亲热地称未过门的赵宛然为姐姐,说明小丫头天性纯真善良。

    “我也不知道,应该漂亮吧。”陆子锋虽然对他没感情,可男人总不希望以后老婆是个丑八怪吧,两人各怀心思地幻想着心中的赵宛然,小丫头当然也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主母像少爷故事里的后母般丑陋阴险。

    赵府。

    赵铭传正在与幕僚商议着朝廷中近日发生的事,以及该如何应对,五十岁的他此刻疲倦万分,妹弟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甚至在那天晚上,梦到了官差们的铁锁链与家人们的悲惨下场。

    ‘砰’,门被推开。

    赵铭传与幕僚李斌一愣,停止了谈话。

    门口站着一位风姿卓越的少女和满脸无辜的管家赵初寒,赵初寒想对主人解释几句,却见主人挥手让他离去。

    “爹。”少女语气充满愤怒。

    李斌在离开前望了一眼门口盈盈站立的少女,然后在赵铭传耳边低声密语,后者连连点头。

    出现在书房中的少女正是赵铭传的大女儿赵宛然,一贯温柔贤淑的她强忍着心中怒火,俏生生地站立在赵铭传跟前,柔声道:“爹爹,女儿有一事相问?”

    “问吧。”赵铭传的头发白了许多,放下赵家家主的威严,他俨然成了乡下普通的小老头。

    “爹爹,怎么能把然儿许配给陆家的二少爷?”

    对着女儿的质问,赵铭传打着哈哈:“他不好吗,除了身体差点,只要以后好好调养,肯定没有问题。”

    “陆子锋风流成性,颍州城里无人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道你眼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吗?”

    赵铭传微笑道:“谁不曾年少风流过,你爹爹当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然儿难道担心凭你的相貌与才学管不住他的心?”

    “不是爹爹所想的那样。”娇艳动人的赵宛然红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女儿谁都可以嫁,就不想给陆家。”

    “胡闹,你爷爷已经答应人家了,哪容得到你反对,爹爹有些累了,你出去吧。”在这方面赵铭传深知父亲打定了主意便不会改变。

    赵宛然忍住秀目中的泪水,跑出了房间,赵铭传吩咐丫鬟马上去把小姐劝回来。

    “宛然!受人欺负了?”从花园中走出一位秀美风姿少年,语速平稳阴柔,一身白衣胜白雪,俊脸白里透红,双目精芒显露,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鼻子微塌。

    转过身的赵宛然拭去素脸上的泪珠,装出自然的表情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听到了事情,正想找舅父证实,舅父说你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方浪站在赵宛然身旁细声温柔道。

    方浪先前一步,与赵宛然并肩而立道:“你真的不想嫁入陆府吗?”

    “不想。”赵宛然不假思索道。

    “我有办法帮你逃出去,然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目光朝不远处的几个丫头扫去。

    挣扎良久的赵宛然拒绝了方浪,凄然道:“爹爹虽不说,若还有别的办法,他断然不会让我嫁入陆家。”

    方浪的眼中显过一丝歹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