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在上面又唱又跳的,开心吗?”郑丙春单刀直入、长驱直入。
“生存嘛!开心它只是个形式,与实质――”
“别扯没用的,算算,我们交谈的时间不短了,你别总是用似是而非的不疼不痒的无聊透顶的语言来糖塞我好不好?够了!烦了!回答我,请直接回答我,你到底开不开心?”
袁小秋没有看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真让我回答?那么,你就先回答我,你总是专门的长年累月的学知识,在枯燥的抽象中,在郁闷的抽象中,你开心吗?”
“这个,这个嘛,当然,哦,不,总是不太好说。不过,我感觉到我的是正规,是高尚,是心灵的透彻――并无物欲和私心杂念。”
“那我也是了,那是我的生存,我的生活,我的精神世界所依赖的物质――”
“不,不一样,你是在台上,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注目,被人观看,我是躲在屋子里,不被人注目,不被人观看,尊严不被破坏――”
“这么说,你是上等人我是下等人,或者你是人我不是人了?”
“不要这么说嘛,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嘛!”
袁小秋已经看着他了,她淡淡的笑笑。
“我不喜欢暴露,我喜欢隐形,现代人都喜欢隐形,连知识都是隐形在理性的后面,隐形在规律的后面,我得用心的学,用力的学,才能获得一个冰山的角落,翅膀都不是露在外面的,而是隐形的翅膀。而你那是暴露,无端的暴露。”郑丙春连珠炮似的说。
沉默,周围三三俩俩的人们和音乐都是喧闹的,就她俩这是沉默的。
在郑丙春看来,这沉默的几秒钟胜过一万年的冰冷。
但是,他确实需要表达出这个冰冷,必须进行这野性的呼唤。
他已经精神崩溃了。
袁小秋平静的看着他,手里把玩着饮料瓶子,慢腾腾的说:“请说说你这些话的隐形意义!”
郑丙春丝毫不动用道歉的心思,“没什么,没什么,隐形就是隐形!你别多想,请你不要无中生有的扩大汉语的语义,不要盲目的动用汉语的语用资源和魅力,因为,它会造成许多不同的理解,会造成许多人间的冷漠、隔阂和战争,语用的作用是极其特别和巨大的,但是对它的使用也是非常严格的,对此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自律,因为――”
他觉得自己说的这一大堆,那一句也不是他想要说的,但都偏偏制造出来了,偏偏被他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了。
“够了,你是给我上课?告诉你,不必了。要是如果你真的时时有想给别人当导师的欲望,我建议还是在学校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去捕获那些知识的女性,接受你的蛊惑和谎言吧!想不到你如此虚伪!也许她们会热烈的崇拜你,追求你,但我不需要,我不稀罕,你也没资格――”
“我的确没有这个资格,因为对语言的理解你比我丰富。”
“但是侮辱人、蔑视人的情感你比我丰富。”
“你看,你真是多想了――”
“告诉你,对汉语热爱和理解的程度,我就是不比你差,也许我比你热爱和理解的还要真挚和深刻!我说过,你和你的同行只是对所谓的高学历拥有专利,但是对汉语的感情和思想,对知识的理解和占有,对生活的真诚和努力,是每一个人的专利,从来不soudu.org被什么人能垄断的。你最好不要动不_4460.htm动就喜欢为人师,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你说到汉语的语用意义,你说的很对,但有一点你忘记了,你没有照顾好,那就是动用汉语语用的美好资源有一个前提――你先不要把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想歪了,你就是想歪了。好,你不用不承认,你的话里充溢蔑视,饱含杀机,傻子都会听出来,别说我这个语言方面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女孩儿了!”
“你是语言天使。”
“是又能怎么样?”
“说明你很自信。”
“我对汉语,对母语,就是有一股天然的本能的自信。”
郑丙春点点头。“巧了,我也是这么认为你的,复制了。”
“我也蔑视你,站在具体的立场上,我蔑视你这个抽象,冷漠的偏见的抽象。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不起了,我这也是复制了。”
郑丙春哈哈笑,“复制的好,复制的好。”
“解释吧,你刚才话里的隐形含义。”
2
郑丙春的心思则根本不在隐形的道上,对袁小秋的问题来说,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似的。“你对语言,到了宗教的程度,真这样自信?”
“那当然,我舌头底下拥有的只言片语不比你手里拥有的一张文凭逊色多少!”
“这是你的个性,天赋,你很懂语言的价值。”
“这是我的财富,靠它吃饭。”
郑丙春点头,“是这样,语言是人人的财富,只是我还需要加深认识,我――”
“别扯别的了,说清楚吧,把你隐形翅膀里的话说清楚好了。”
“哦,没有什么的,我只是有点心烦意乱,突然的,我也说不清的,对不起。”郑丙春喝了一大口啤酒,脸上仍是烦躁的表情。
“你没有说实话。”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那,实话我不会说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问吧!我什么都可以如实回答你。”
“我愿意沉默。”
袁小秋看着他,笑笑,“我喜欢被人注目,习惯被人观看。喜欢在舞台上跳健美操。喜欢卖唱。这就是我的生存,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的自由,我毫无怨言!顺其自然,甚至是逆来顺受。我这样回答,你一定很满意吧?”
“你看,你多想了不是?”
“没有,你的隐形含义比这还多,还坏!”
“就算是吧!”
袁小秋气的鼓鼓的了,脸都憋红了。
“你虽然是在台上暴露,但是你的真诚你的纯洁应该是隐蔽的嘛!”
袁小秋腾地站立起来,“什么意思?哲学家?”
“没什么意思呀,你别激动!”
“那就闭嘴,你再胡说,别说我叫人收拾你。”袁小秋掏出来手机。
“别,别,别,这不是坏话,跟你学的,在拽语言呢!好好,我不说了,行吧?”
“你不是怀疑我这个社会人的污浊吗?那好,你再胡说,就让你见识一下污浊的力度!这就叫污浊有污浊的好处。”
“坐,坐,小姐,不,不,女士,我们好聚好散。”郑丙春把她按下坐了,给她倒酒,开启饮料,不知道怎么忙乎好了。
袁小秋笑了,“想不到你的语言挺有战斗力,挑逗力的。”
“想不到你还挺刁蛮、暴力的啊!”
“你误会了――”
“没有,你都掏出了手机――”
“俺那是想看看时间。”
“你确实够坏的,你――不过,我喜欢你的,暴力。”
“哪里,我是用语言来做事儿。”
“好啊!你吓唬我?”
“谁让你用语言做事儿,话说的那么难听,是你先做了坏事儿!”
“对不起,一时没注意,或者说我的语言活了起来,这都是你教我的嘛!”
“语言的动能那是应该往好的方面产生能量,而不是信口胡说。”
“对呀!是应该这样,我记住了。”
袁小秋忽然有了演说家的悲壮,“是的,你高贵,你抽象,一切都可以高高在上,可以躲进屋子里,我呢,我具体,我低下,只能被人注目,被人观赏。你像是一个奴隶主或者贵族在罗马的困兽场看奴隶与野兽搏斗那样的舒坦那样的惬意是吧?你不用回答,你刚才的表现就是十足的惬意。”
“天呢,妹妹,你误解哥哥我了!咱们别谈这个,别谈这个,总之,我讨厌这个地方,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不是针对你的,真的。”
“鬼才相信。”
“真的,我不喜欢,因为我不习惯。”
“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不喜欢那你就连同我一起不喜欢好了,我知道你会是这样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的,我们的悬殊很大,相遇又具有传说色彩。但我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谈得来,交个朋友罢了,你想到哪儿去了?你以为我会高攀你?你以为你的抽象与我的具体相比,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优越感?你不喜欢糟糕的具体,连带着不喜欢附着在糟糕的具体上的人?是不是?”
“是的,有点,不管是谁,出现在这里,我都是不喜欢。”
“难怪,你意识里,这里烟熏火燎,这里都是下里巴人,无法与你们这些上等人相比。这里都是脏乱差,这里比不上宾馆酒店,比不上咖啡厅,比不上学术报告厅。我理解你的想法,理解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但是我告诉你,我喜欢这里――越是具体的东西,我就越是喜欢,当然,抽象,越是抽象的东西,我也是一样的喜欢,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有被喜欢的理由,任何具体都得有人去喜欢,请你不要把他人无端的当成你的地狱――请你不要和其他庸俗的人一样在运用萨特的这句名言时,忽略了必要的前提,那就是感同身受式的真诚,这个,最好不要挂在嘴边,去教育别人,歪曲别人。”
“哪里的事儿?萨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名言?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见面交谈的这两次,打扰了。”
袁小秋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夹,拽出一张20元的钞票,放到桌子上。“这是我的一份费用,对不起了,在一位救世主一样的男人面前,一位弱势的娇小女孩儿,应该义务承担自己的费用――这样会给男人一个慷慨大度的表现的机会,会让他感到深刻的满意的。再见!”
“嗨!这――这,”郑丙春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叫我妹妹?”
“是的。”
“记住,我不是你的妹妹,根本就不是。如果使你产生了这个错觉,对不起,这只是一个误会。再见!”
然后她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的,十分的坚毅。就像550年前就决定了似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