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钟某贵乘着一只脚划船,急匆匆来到县里,向金秘书长报告说,龙嘘乡灾民造反啦,是钟士康带的头,昨天钟士康他煽动和带领全乡灾民在我们龙嘘乡游行示威,要求政府开仓济民,他强迫我叫我开仓,我没有答应。看这形势发展下去乡里是顶不住了,请县上快快采取措施吧。
金秘书长听了后告诉他说,已经知道了,西门警察已经告诉了我们,听说当时他们还要闯到县里来,我叫警察把他们拦住了。钟士康这个疯子,在这样战乱年月,他不管国家危难还聚众闹事,这人太不识大体了。这样吧,钟乡长,我们通知他叫他明天来一趟,他不是教育委员嘛?叫他到县里来开会,我找他谈谈。
钟某贵听了说,金秘书长,对他谈谈没有用的,他回去照样要闹,你们顶好把他弄起来!
金秘书长对他微微一笑说,呵,这个我有数,我会处理的。总之不叫他再闹下去就是了。
第二天,县里打电话来叫钟士康去开会,因为他是县里的教育委员,叫他去开会过去是经常有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在意。他还想,昨天他带领农民游行示威,大概触动了他们,想找他去谈谈话安抚安抚他吧。他心里说,要是当局不采取积极行动,不肯开仓济民,不关你用什么花soudu.org言巧语,我都不会听你们的。
哪天,钟士康来到城里县府前,他露着头发短短的光头、穿着中式白粗布布衫和一条黑裤子。赤着脚,来到衙门口,欲走进去,站岗的警察上上下下看了一下他,见是个穿着土气的农民,轻藐地望望他,挡住了他。
站住!你找什么人?
钟士康说,我找金秘书长。
警察说,金秘书长事情多得很,那有空接待你这样的人!
钟士康说,你告诉他,我是龙嘘乡的钟士康。是他叫我来的。
也许是那警察听到过他的名字,也许是钟士康强硬的态度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他重新上上下下望望他,对他说:那你等一下,我进去问一下。
他走进去,一会就出来了说:金秘书长请你进去。
钟士康赤着脚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他走到秘书长的房间,来到秘书长的办公桌前。望着金秘书长说:
金秘书长,你找我?
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前一个头发已经有点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派力司中山装的中年人,抬起头来严肃地对他说,钟士康,你来啦,好,好,你坐吧。
钟士康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前的一把圆椅上。
金秘书客气地叫办公室的人端了一杯茶放在他前面的桌子上:你喝水。一面皱着着眉头瞪了一眼他伸在桌下的那双长长的张着五个脚趾头的赤脚:钟士康,你这几天很忙啊!
钟士康理直气壮地对金说,是啊,昨天我本来就想和大家来找你们,后来硬叫你们警察阻住了不让我们进来――西乡今年遇到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灾,田里子籽粒无收,农民已经饿死了很多,我让乡长从义仓里拿点储备粮出来救济民众,可钟某贵就是不答应,所以我没办法只好带领大家来游行示威啦。
金秘书长生气对他说,你游什么行示什么威呀!谁叫你这么做的?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放着上海好好的中学教导主任不当,要到乡下来办学,办学就办学吧,这也不是坏事,我们以前还赞扬过你,当年陈县长叫你当了教育委员。可是你样样事情都要管。除了管学校,你现在又带着农民闹事。一会闹这个,一会闹那个,闹得乡里六神不安,鸡犬不宁,你究竟想做什么?过去你是乡长,现在不叫你当乡长了,这些事不用你管了,你为什么还要插手?
钟士康对金秘书长说,我不是多顾闲事,现在老百姓没有饭吃,人都要饿死了,乡里有义粮,我叫乡长开义仓济民,这也不对吗?
金秘书长对他说,这样大的事情,没有上面的命令,一个乡长,不敢擅自作主,不同意你的意见,这是对的。就是我做秘书长的也不敢随便做主。你这样做是无理取闹!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战争时期!东洋人已经打到东北华北。国内共匪猖獗,你这样做正好迎合了那些共产党和地方上坏坯子的心愿。给他们以可趁之机,他们把不得这样闹呢。
钟士康听了生气地说,老百姓饿得都抬不起头来了,我到乡公所说说这叫无理取闹?
金秘书长说这大荒年的,老百姓没有饭吃,也不稀奇。
钟士康严厉对金秘书长说,我们乡里有储备的义粮在那里放着,为什么不可以拿出来分给大家吃?谷仓里藏着粮食都快发霉了,宁可让老百姓饿着,就是不开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有一点良心没有!还有一点人性没有!你们身为政府官员责任何在?你们自己吃饱了就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了!
“你放肆-------真是一派胡言!就你知道为大家着想!”金秘书长听到这里非常生气地跳了起来:“就你知道为老百姓!就你只知道为穷人、为农民,你只看见小小的一个乡,不看看整个县、整个社会。政府不单要管农民,还要管城市居民、管学校、管社会、管地方上的治安。那能只管你们小小一个乡!在这战乱时期,你到处挑动顽民与政府作对,弄得大家人心惶惶,这对政府会有什么影响你知道吗?”
钟士康看他以权势压人,并不服气,他喷怒地对金说,乡里老百姓没有饭吃了,都饿死人了,我来替大家请求一下开仓济民,这叫扰乱社会治安,反对政府?你们还叫人说不说话了!
金秘书长说,天下这么大,没有饭吃的人多了,你管得过来吗?就是蒋委员长也管不了!
钟士康说,储备仓里有粮谷,你们只要发个命令,把粮仓打开让老百姓来拿不就得了,这有啥难的!叫你们负点这样的责任都不肯负吗?你们没有人我们可以自己来。
金秘书长说,不是人手问题。大家要看样的你知道不知道?你龙嘘乡要分粮,有点义粮,清道乡、罂湖乡老百姓也要分粮。你们乡有点义粮,其他乡没有义粮怎么办?你们乡这点点义粮能解决多少问题?当地乡里拿不出他们又会到县里来闹。这些问题你都想过没有?
钟士康说,能解决多少是多少嘛,别的地方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嘛。
金秘书长听了冷冷地对钟说,要不你来当县长了,我们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钟士康气得说,这就是你们做官当老爷的派头!只知道自己安耽,不顾老百姓死活,这样的政府对老百姓有什么用!
“放肆!钟士康!你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子!”金秘书长站起来说,我们愿本看你是个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是个龙嘘乡的绅士,尊敬你三分。你却越来越不识相了!你这样狂妄还了得!你现在上街游行示威已经犯了罪,你知道不知道?犯什么罪?你已经犯了战时扰乱后方民心罪!今天请你来本来想教育教育你,你能认识到也就算了。不想你还这样犟硬!这样强词夺理!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你这人已经没有药医了。你在那里一天,地方上就给你弄得不得安宁,得要找个地方让你静下来反省_4460.htm反省――来呀!把他带走!
随着他的喊声,早就等在里面的几个警察如狼似虎地来拉钟士康。
钟士康气得把手一甩慷慨激昂地对他们说,不用你们动手!什么反省不反省!我脑子清醒得很,老百姓都要饿死了,我替老百姓说句话,你们就要把我抓到牢监里去,真是岂有此理!我自己会去的!这世道真是暗无天日呀!这社会还有人说话的地方嘛!
钟士康边走边摇着头,感到心里是那么难过,哪么的失望。
金秘书长生气地吩咐来人说,你们赶快把他抓走!他是个疯子!疯子!他拿起桌上的电话:
“喂,我要公安局,你是戚局长吗,有个龙嘘乡钟士康的,他在乡里闹事,现在闹到这里来了,闹得我这里都没法工作了,我把他送过来,你把拘留所腾个位置,立即把他关起来!”
一会就进来两警察,一个警察抓着他,一个警察拿出一付锃亮的手铐来把他铐上了,喝一声:“走!”把钟士康推走了。
已经夜了。他的妻子不时在门外张望:“怎么钟虎爹这么晚了还没回来?――钟虎,钟宝,你们去看看你们爸吧,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来?”她吩咐她的两个儿子。
钟虎和弟弟钟宝“哎”地应了一声,走出去。
过一会,他们回来了,兄弟俩失望地对焦急地等在家里的妈妈说,妈,我们都快走到新桥了,不见爸爸的踪影,怕爸今夜不会回来了。
钟夫人闷声不响,低下头去,“那你们先吃饭吧。”
夜里,钟夫人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得知丈夫被县里关起来了。一家人急得团团转,他的妻子和姐姐急得到处奔走,求亲朋好友去为他保释。
经过多次奔走,后来托钟村族人的外甥女婿、也是钟士康的朋友、商人朱维官先生才把他保释出来。这时钟士康已经被关了三个月。
他被保出来后他看自己和朋友们辛辛苦苦创办的抗日战时学校被迫解散了。往年热气腾腾的景象荡然无存。办个学校化了多少心血,弄成这样,心中万分痛恨反动派。反动当局认为他们通过这一手段既拆散了他的学校,又可消磨他的志气逼他安份守已。但他一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社会为大众着想的人,用监狱囚禁他、用势力压迫他,能让他改变他的志向嘛?他出来以后矢志不愈照样接着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