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粮食欠收,叔算来算去,就是把种下的苞米全部变卖,也抵不上交付的税金,为了这事,叔和婶反复地商量,来回地琢磨,不停地核计。
叔的观点是,把家里的那点儿地卖了,实在不行,把家里的那头黄牛也卖了,以后就不再种地了。
婶反对,她说,咱们就指望着这点儿土地,指望着这头黄牛生活,地没了,吃啥?喝啥?万一以后年景能好点,多收点粮食,难关也就度过了。
叔没再坚持,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还得去求人家刘东财。
叔在人家干一年的活儿,原本定好的,工钱就是给几斗粮食,为今之计,也只有恳请刘东财他老人家按粮食的数量折算出钱来。
刘东财在这件事上,答应得很爽快,唯一的条件是,粮食的价钱由他决定,能折出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不论东家怎么去折算这点儿粮食,总算是帮了叔家的一个大忙,叔千恩万谢的点头,就差感激得涕泪横流了。
刘东财这个老东西,也许他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没过几天,他开始大肆的收购各地的粮食。
我这时才明白,秋收之前,他为什么又建造一座大型粮库,原来他早有预谋的。
镇里镇外的百姓,迫于税警的淫威,为了让粮食变出点钱来,不得已,都争先恐后地到刘东财家里来交粮食,尽管刘家的收购价低的有点可怜,但每天交粮的人几乎络绎不绝。
即便刘东财家后建的粮库很是宽敞,但不到半月时间,收购上来的粮食,已经基本上堆满了这间粮库。
刘东财见粮食收得差不多了,这老小子又开始进一步降价,价钱降得让这些乡邻叫苦不迭,有的观望一阵,迫不得已,也只好一咬牙,一跺脚,还得成交。
自打刘家收购粮食,也就忙坏了我们这几个长工。收到的粮食,按优劣等级进行分类,然后分别存放,百姓们几乎没有存粮,交上的粮食绝大部分是今年地里新收的苞米,这些苞米进库之前,都需要进行一番清理晾晒。
足足忙活了一月有余,我们才算把粮食倒运完毕。
这个时候,天气已然转凉,树叶开始随风阵阵飘落,那些泛黄的叶片,飘飘洒洒地落得遍地都是,没过几天,树上几乎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杆。
我不大喜欢这个季节,夏气热点儿,实在受不了,可以用一桶的凉水从头顶自上而下‘哗’的一声冲下来,那股凉意真正的叫个过瘾,也或者干脆就泡到村西的水坑里去,水坑虽然脏点儿,但毕竟是消暑的好去处。而现在这个季节,一天比一天冷,我身上过冬的棉衣,还是在我十五岁那年,婶子亲手为我缝制的,现在穿起来,实在是有点儿不合身,袖子短了,身量也短了,我一挺胸,肚脐以上的部分差不多都露出来。
海子曾笑我,说我穿的哪里是棉袄,简直就是女人戴的棉乳罩,你说这个狗日的邪不邪。
这些日子,听说外地逃荒过来的难民有好多,我听了之后,不由地暗暗摇头,远处的不说,今年在我们这个村镇附近,方圆至少百八十里,几乎尽遭旱灾,百姓们度日维艰,当地的乡亲已经是真正的难民了,难道还有比难民还难民的难民吗?!
不过,这个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也不知道从哪里逃荒过来的那么多地难民,陆陆续续地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的涌至,他们大部分不做停留,只是沿途乞讨着,由此路过。这种景象就像到了季节进行迁徙的候鸟,它们必须要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很远的另外一个地方。
有部分路过的难民,尤其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们为了维持生活,到处打听着哪里有没有合适的活儿可做,只要有饭吃,他们是不会对工种和薪水有半点挑剔的。
我不知道在今年的夏天,到底有多少地区受了灾,也不知道这些难民将会流落到什么地方,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后来,我听人说,这些逃难的乡民,在他们的家乡遭了水灾。闻言之后,我对老天爷的这种安排开始心存质疑,继而生出怨愤的情绪。如果天上的雷公电母和水龙王把雨露均匀布施,那么,soudu.org处处都会是一片风调雨顺的景象,可他们为什么不呢?!是雷公电母玩忽职守?!还是雷公电母与水龙王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大家不能齐心协力共同造福于人间?!亦或是玉皇大帝那里安排不当,把降雨的地点弄错了不成?!
可惜我洪生凡人一个,没有能力去天庭问个究竟,更没有能力去追查天庭之中哪个部门该负这种不可饶恕地责任。
而水灾与旱灾相比,似乎又不能相提并论,受了旱灾,即便粮食严重减产,但毕竟有自己的房屋和田地。假如受了水灾,田地淹了,房屋没了,连个栖身之地都不存在。
本来,今年的旱灾,已经使乡民叫苦连天,但是,等这些遭了水灾的灾民出现时,在他们的衬托下,很多人在心理上竟有了一种莫名的安慰,更有甚者,还生出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别有一番滋味的满足感。
不过,乡亲们还是好人多,只要你到了家门口,哪怕是送你一把粮食,半块冷饼子,甚至只是一杯清水,总也是不愿拂了对方的面子。
逃难者中,也有人去刘东财的府上打听事情的,这些逃难者自然是最廉价的劳动力,鉴于现在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也没有更多的房间安排住处,刘东财权衡之后,只收留了两名劳力。
这二人本是亲生弟兄,哥哥叫大宝,弟弟叫做小宝,据说他们已经没了任何亲人,兄弟俩一直相依为命。
被刘东财收留之后,兄弟俩就在料库之中和我同住。
大宝兄弟俩在刘家极是卖力地苦干,也许对他们而言,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落脚之处,就绝不能因半点闪失而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兄弟俩也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尤其对我洪生,可算是恭敬有加。除了身前身后的叫着‘大哥’,每天还为我打饭打水。
除了这些,他们每天还要我洗脚泡脚。
我也不怕这哥俩笑话,我生得这么大,在临睡前就没洗过脚。这哥俩一来可倒好,几乎晚上把洗脚盆放到我的脚下,那水温必是先试好了的,不冰也不烫。
大宝说,“睡觉前洗洗脚能解乏”。
小宝说,“临睡前洗洗脚,对身体有好处”。
我也知道兄弟俩是一番好意,可是我从来就没这个习惯,实在是不想洗,他们就不停地劝我,劝的我不想洗也还是洗了,难道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