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狗子,他瞪着眼珠,愣是说河边的大柳树上的那只蝉中了暑,吧唧一下,掉地摔死了。这话我有点不信,这天儿热归热,可蝉本来就是酷夏生存的活物,能把它热死?!
狗子这狗东西,仗着他老子开了一家杂货铺,整天游手好闲,狗子爹让狗子帮忙打理杂货铺,这狗日的,就是不听他老子的话,照样我行我素。狗子是生长福中不知福,到了狗子这样的年龄,伸手吃白饭的,在十里八村恐怕也找不到一个。
二叔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不幸的是,我的两个哥哥都没有活下来,一个哥哥在我们玩耍时,他到村西的那棵大杨树上掏鸟窝,不幸的是,树杈竟忽然折断,哥哥掉到地上,几乎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死了。另一个哥哥得了肺痨,二叔为了给他治病,不仅花尽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每逢到了年关,讨债的就像青头苍蝇一般,嗡的一下子,全落地二叔家这块砧板上。
二叔面对这帮讨债的债主,他一脸的无奈,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任凭债主们奚落、谩骂。他总是抄着手,脑袋耷拉着,几乎把头埋在裤裆里,那些债主不吃你这一套,非要二叔表态。
我不知道二叔为什么那么坚决,尽管人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就是不表态。后来二叔跟我说,这叫“肉头阵”,反正你也还不起钱,如果表了态,到时候人家还来索债,你照样还不起。
欠了人家的债,总是自己的一块心病,不知道二叔和婶子商量过多少次。最终,他一狠心,把两个表姐一起嫁了人,我清楚的记得,两个表姐出嫁那天,她们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对熟烂的桃子。二叔的两个儿子没有了。家里只剩下二叔一个男劳力,他家本来是开了个豆腐坊的,自打出事后,再没有心思打理,就出兑给了人家。
为了生计,二叔和我一道,在刘东财家打起了长工,除了管吃,一年还能挣几斗粮食。
自从二叔两个儿子死后,他就很少说话,一天下来,除了吃睡,就只知道干活儿,刘东财对二叔的表现很满意,年终分粮食的时候,还能多分给他一些。
在刘东财家做活的人不少,我估计过一次,长工、短工记在一起,每年总有三、四十人,和我一个年纪的有海子、石头,还有大成是在刘东财家打长工的,这几个家伙只要聚到一起,就像多嘴的婆娘一般,东拉西扯的。
二叔常不常的就嘱咐我,这年头,少说话,多做事,意思就是言多必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听了二叔的话,不想与他们搀和。但是只要海子他们碰到一起,我总是忍不住要去听他们在嚼什么舌头,什么张家的XX做贼,XX家的媳妇养了汉子啊。我就奇怪,这几个狗日的每天都有说不尽的新闻。
当然,他们也说过二叔家里的事情,说二叔偷偷的找人算了命,算命先生说二叔和婶子结婚的日子不吉利,是什么巫鬼婚,可能就是这个巫鬼婚的缘故,表叔注定命中无子。
即使如此,二叔的霉运并没有过去,那天,二叔正在地里干活,有人就慌慌张张的跑来,变颜变色的将叔扯到一旁,那人还没说两句,二叔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二叔本是不会武功的,但见他猛力的一跺脚,地上竟然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狗日的”二叔恶毒的骂了一句,他不再听来人的絮叨,抄起锄头疯也似的去了。
"洪生,你快去,千万别让你二叔做出什么傻事来"有人劝我。
从没有见过二叔跑的这么快,我撒腿就追,我还自以为其速度可见一斑,但到了叔家的门口,也没能撵上他。
二叔家围了好多人,唯一没有嫁人的堂姐秀,她坐在炕头上,不知道是不是冷的缘故,她全身颤栗着,哆嗦的就像风中的树叶,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几乎遮住了她整个面庞。没有人说话,这么多人,竟没有半点响动发出,众人就像是被什么人点了穴道,僵在了当场。
“狗日的”二叔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这几个字一字一顿,狠狠地,就像喷着火。
一把菜刀突然出现在二叔的手里,他转身拔腿就要出去,婶子拼命的扯住他,还没有说话,泪水就下来了"他爹,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我们还是先忍……忍吧。”
二叔不说话,使劲的往外挣,他二人一进一退,就像在拔河,婶子瞪了我一眼:“洪生,快帮忙啊。”
我这才恍然的加入战团,当然我自然是站在婶子这一边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和婶子一个劲的往回拽二叔。二叔的力气好大,依我和婶子二人之力,几乎难以取胜,婶子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爹,你就听我一句劝,万一你再有个好歹,我们这个家就散了啊……!”
这时,看热闹的相邻也你一句,她一句,好一阵的劝,二叔紧绷着脸,那脸绷的几乎有些难度,似乎再一用力,能将这张脸绷的裂将开来,沉默良久,二叔只说了一句话:"狗日的”。
人们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又劝,我依稀的听了一个大概,秀和几个伙伴去县城买布料,回来的路上,怎么也没想到被几个日本兵轮奸了.......。
“狗日的,狗日的……”我心里在暗暗的骂,早知道如此,我是不该扯住二叔的,应该和二叔一起,拿着菜刀去劈他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光劈了也不成,应该千刀万剐,将他们剁成肉酱,或者是先将几个狗日的阉了,切下的东西喂狗,不过,狗吃不吃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也不一定。总之,无论怎样,让他们这些狗日的日本人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众人劝说一阵,渐渐的散了,二叔坐在门槛上,掏出烟袋使劲的抽着烟,他嘴上的吸力很大,每抽一口,烟锅里的烟草就燃着一次,我记得他好长时间都不抽这玩意了。
婶子坐在秀的旁边,唏嘘叹气之后,试着用手去梳理挡在秀面前的秀发,也许只是刚刚触及,甚至还没有触及,秀就惊恐的尖叫一声,一个劲的向后退。
适才,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从何劝起,如今知道出了这等事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我只恨我自己的无能,一种怅然悲愤的感觉忽的从心头涌起。
沉默,还是沉默,足足有半个时辰之后,婶子看着二叔低声的说“他爹,咱们总得想个什么法子……”。
不知道二叔往烟袋装了多少次烟丝,整个屋子尽是呛人的烟草味,我和婶子连连咳嗽,想忍都忍不住。
“狗日的!”二叔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就像冒着火星的烟锅,自打出事起,我只听到二叔老是重复这一句话。
秀始终一言不发,她并没不像有的女人,受了委屈之后表现出又哭又闹的举动,尽管婶子劝她“别老憋着自己,想哭就哭出来”。
可是,秀还是不言不语。
“婶儿,能不能找陆先生过来商量商量?”我试着提议。
婶子这才如梦初醒,她频频点头,看着二叔,还是用商量的口吻“soudu.org他爹,要不依洪生说的?”。
二叔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听人说陆先生以前是中过秀才的,不过令他遗憾的是没有考上举人。即便如此,在镇里,陆先生该是学问最高的人士,他教了一辈子书,为人清高文雅,待人很是客气。
陆先生很爽快,到了二叔家之后,文绉绉的先是痛斥了一番日本人的无耻行径,愤慨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林老哥,依陆某之意,我们应该写个状子,告这帮衣冠禽兽,如此方为正道”陆先生指引道。
“可……我们能告的赢吗?”搭言的是婶子,不是二叔。
“能,一定能,古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些蛮夷之邦的败类,这件事就包在陆某人的身上”陆先生言语之间,直拍胸脯做保。
二叔和婶子的目光似乎忽然一亮,二叔腾的一下从门槛上站起来,给陆先生鞠躬之后,这才说道:“闺女的事,就全靠陆老先生做主了。”
趁二叔和陆老先生说话的空儿,婶子将我扯到一边,叫我去杂货铺赊二斤红糖,了表对陆先生的答谢。
也不知道狗子这狗日的犯了什么毛病,平时从不在杂货铺的他,今天竟然就在杂货铺里,我说明了来意,狗子倒是爽快,记了账后就包好了二斤红糖。
“可惜,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就给糟蹋了,早知道还不如便宜了我呢。”狗子不停地摇头,面上极是惋惜的表情。
“放你娘的狗屁,便宜你,给你当妈啊”我呸了狗子一口,拎着红糖就往外走。
“洪生兄弟,开个玩笑嘛,你真不识逗”狗子在铺子里嚷。
我没再理会狗子,心中却是不停的骂”狗日的,都什么时候了,哪有开这种玩笑的,若不是家里有事,看在赊账的份上,我揍扁你个犊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