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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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回到家后,我很快发现,我的不干涉政策给我自己添了一个多大的负担。

    暮暮卧床的时间太久,两条腿上的肌肉萎缩得比较厉害,尤其是右腿。暮暮的头部伤在左边,对她右腿的活动能力影响很大。回到家后,暮暮每天必须依照医嘱进行运动,以促进身体各项机能的进一步恢复。这个时候,当然得有人陪着她,防止她再一次摔倒之类。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暮暮躺在医院里那段时间,我已经是心力交瘁了。回到家以后,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有人接过继续照顾暮暮的重担,让我休息一会儿了。事实证明,我完全是过分乐观了。那个叫凡凡阿姨的,自称是暮暮母亲的那个人,自从迷上了飚车运动后,这个家就甭想指望她了――尽管以前好像也没有指望过,我几乎就没看见过她,我只看见不同的跑车风驰电掣地卷着滚滚风尘而去,或者风驰电掣地卷着滚滚风尘而来。至于其他人,我也指望不上,仔仔这个将凡凡阿姨引上邪路的家伙就别提了;阿金、阿水和阿木三兄弟,你要敢减少他们打游戏的时间,他们就敢摆出多臭的一张脸,再说了,在照顾病人方面,我相信这三个人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不够给我添乱的;至于阿丹,他不去喝酒,我就已经感谢上帝恩典了;当然,还有风少……但是这个人是我能指望的吗?你指望过皇上给你家刷马桶吗?我最可以指望的就是阿龙了,带暮暮出去散步运动,一向就是他的事嘛。

    但是,阿龙始终没有来找暮暮,尽管他也没有再去找任何一个女人。自从暮暮出事以后,阿龙和风少就再也没有出去找过女人了,更没有带女人回家。少了那些各式各样的、各有出众之处的女人在这个家里来来往往,我偶尔还会觉得这个家寂寞了些。但是,对于风少,她们倒真是可有可无的,这让我都忍不住替她们觉得悲哀。

    在依照医嘱陪着暮暮运动了十几天以后,我已经很难压抑住我的不满了,我又不是那种爱运动的人。写东西的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宅在家里,穿着睡衣,喝着咖啡,不管别人白天黑夜,完全按照自己的生理时钟过日子。因为要照顾暮暮,我都快要变成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了。我想不通。论血缘,照顾暮暮首先是凡凡阿姨的事,她可是暮暮的亲妈;论感情,照顾暮暮首先是阿龙的事,现在谁不知道,他们是彼此爱得死去活来、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心心相印的爱人啊。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人生路,我都一时还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步步扛上了这付照顾病人的重担,还一直都卸不下来。

    我有时带暮暮出去活动的时候,也会委婉地暗示她。

    “草都长出来了,”我指着河边的一片草地,“以前常看见你和阿龙在这坐着。现在怎么不和阿龙出去了?”

    暮暮手上捏着我送她的帽子,望着眼前流过的小河水,不说话。

    我长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前途很灰心。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的不满也在与日俱增,尤其是暮暮的头发已经长到完全可以不用戴我送给她的帽子以后。因为不满造成的不可避免的不耐烦,我在陪暮暮出门活动的时候,也表现得越来越心不在焉。暮暮不小心摔倒的事情,也会偶尔发生。尽管我对此也会心存歉意,但是我更指望的是一直远远跟着我们的阿龙能立刻跑过来,从此接过我手中的重担,让我回到我想过的生活中去。但是令我诧异又气愤地是,他竟然还是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飞奔过来。他远远地站着,甚至没有动。这就让我有些生气了。这两个人,恋的是哪门子恋爱啊,难道他们还准备一辈子都不跟对方说话了?

    我决定将暗示改作明示。

    “明天,你让阿龙陪你出来吧,我还有我的工作呢,稿子再那么拖着,总编都要把我开了,”我对暮暮说,顺便将自己的工作形势描述得比事实略为严重些。我已经很久没有一觉睡到太阳下山,越过白天,直接迎接第二个夜晚的到来了。

    “不用,你去工作好了,我早就可以一个人出来了,医生都说我没事了,”暮暮说。

    “谁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啊,再摔一跤怎么办?”暮暮的回答完全不合我的胃口,我顺带发泄了一下不满,“你摔了一跤在床上躺着,跟没事似的,你知不知道照顾你的人有多辛苦啊。”

    “知道啦,”暮暮鄙夷地看着我,“你凶起来的样子真的好难看。你的男朋友是不是都是这样被你吓跑的……真是挺吓人的,也不能怪他们。”

    “……”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要么怎么说恋爱中的女人最惹其它女人讨嫌呢。

    我将暮暮一个人扔在外面,一个人回了家,并且决定,明天我一定要一觉睡到大下午。爱谁谁?我才不管了呢。

    说到做到,我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了。我懒洋洋地起来,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迷人的黄昏的空气。香气沁人心脾,我惊喜地发现,今年的暖春提soudu.org前到了,暮暮房间窗下的丁香花已经开出了白色的小花朵。

    我喜洋洋地走过暮暮的房间,更喜洋洋地发现她不在房间里,我猜测,她一定是和阿龙出去了,这一对小恋人终于团圆了。我很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撒手不管,让他们有更早团圆的借口。

    看见阿龙一个人在他房间里的时候,我很吃惊。

    “你没有和暮暮在一起吗?”我问阿龙。

    “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阿龙反问我。

    “没有啊……”我整个人都凉了。我想起了暮暮失踪的那一个夜晚。

    阿龙看了我一眼――我的脸色应该看上去像个鬼,他愣了大概有一秒钟,然后像出膛的子弹一样冲出了房间。

    <_4460.htmbr/>  最后,我和阿龙一起站住了。我们看见了暮暮,她站在客厅的门口,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丁香花。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去年春天的那些个清晨,她站在那里,挎着竹篮,等阿龙带她出去。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上一个春天,只是暮暮的头发没有那么长了……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阿龙一把揪过暮暮手里的花,扔在地上,“你瞎跑什么呀,你知不知道每一个人都在为你担心啊……”

    面对阿龙“无情”的训斥,暮暮流下了泪水。对于暮暮的眼泪,我丝毫不以为然――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没见过比这还要幸福的泪水了。我伸了个懒腰,重新回到我温暖的房间里,我要再美美地睡一觉,好久没有尝过睡得昏天暗地的滋味了。在我即将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我不无惬意的想到,我的重担终于卸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