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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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突然有一天,阿龙不见了。那一天清晨,暮暮一直拍soudu.org着阿龙的房门。起先,她还像只欢快的小鸟;后来也就有些生气了,觉得阿龙的这个玩笑开的时间也太长了;到最后,她的脸色开始不对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暮暮取出备用的钥匙,打开阿龙的房门。房间里没有人,只有他的一件换洗衬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旁边。

    “衬衣还在,他会回来,”暮暮喃喃自语,面如死灰。

    阿龙消失的那天起,暮暮就呆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她什么也不干,只是看墙上的挂钟,一秒钟一秒钟地走过。

    凡凡阿姨在家里出出进进,像是根本没发现家里少了一个人,也没发现女儿有什么变化。我对于凡凡阿姨始终如一的对待生活的盲目乐观态度还是相当佩服的。

    阿龙消失了一个星期。回来的那一天,背上的衬衫被血染红了一片。他默默无语地将一摞钱放在餐桌上。暮暮看着钱,什么表情都没有。凡凡阿姨坦然地将钱收下了,根本就没有问一声,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而阿龙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这一天晚上,我做了一整夜惊心动魄的梦,梦见钞票和鲜血乱飞。

    第二天,我看见阿龙坐在地上,暮暮在他身后,往他背上的伤口上抹药水。暮暮的表情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欣喜,一夜之间,她长大了。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阿龙和暮暮还是每天清晨就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每天晚上,暮暮会从饼干筒里倒出饼干和糖果放进采蘑菇用的篮子里,为第二天出门做准备。她看上去还是那么高兴,但是,我有时会看见,她站在她房间的窗前发呆。窗前的丁香花已经落了,暮暮的心事也像是一天比一天重了。

    阿龙的出走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每次暮暮打开阿龙的房门,发现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害怕看她的眼神,只有看见死神的眼神才会那么绝望和无助。但是阿龙每次出走又回来的时候,暮暮都表现得很平静。她从来没有问过阿龙去哪了,更没有问过阿龙每次带回来的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凡凡阿姨就更没有问过,每次她都开心地从阿龙手里接过钱,像是领到意外的奖金一样。凡凡阿姨糊涂到这种地步,我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暮暮在阿龙面前表现得像是他只是去同学家住了几天。只有阿龙不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会看着泡在水里的带血的衬衣,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我想象不出,阿龙为什么每次都会带着血回来,我更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搞到这些钱的。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决不是一件好事。

    一天清晨,暮暮没有叫开阿龙的房门。像每一次发现阿龙再度出走时那样,暮暮挎着篮子,缓缓地走下楼。暮暮没有发现阿龙并没有走,他像平常那样坐在窗台上。阿龙看着暮暮走下楼,他大概没有想到,暮暮看上去会是这么的绝望。当暮暮吃惊地看见阿龙,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的时候,暮暮的眼睛噙满了泪水,而我也第一次在阿龙眼中看见了一些可以被称作感情的东西。

    阿龙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今天你一个人出去吧,我不去了。”阿龙说。

    “为什么?”暮暮问。

    “以_4460.htm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要经常出去走走,老呆在家里,对身体不好,得个小感冒都好不了。”

    像第一次赶暮暮出门时那样,不等暮暮反对,阿龙将篮子塞到暮暮怀里,将她推出了房门,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跟着去。

    “采满一篮子才能回来,”阿龙说。

    不到五分钟,暮暮就回来了,采回来满满一篮子蘑菇。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采到一篮子蘑菇,只能说是个奇迹。阿龙没有说话,我觉得他像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阿龙走了。

    一个星期后,阿龙没有回来;一个月后,他没有回来;整个夏天都过去一半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阿龙走了以后,暮暮再也没有出门采过蘑菇或者野菜。我时常看见她呆呆地看着放在门口的篮子和雨靴。我有时会劝她出去走走,她嘴里答应着,眼睛却看着窗外回家的小路。我知道她在期待,期待他再一次从这条路上走回家。

    但是,每一天的期待都落了空。

    “我今天要出去。”突然有一天,暮暮对我说。

    “出去走走好,”我很开心暮暮能出去走走。

    “我要出去找阿龙。”

    暮暮的这句话说完,我的心就一沉。

    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能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跑。我跟在暮暮身后跑了出去。

    暮暮找人没有计划,也没有目标。她只是在这个城市里盲目地游走,在人群中不断地寻找,不管刮风下雨,无论日出日落。我不相信她能找到阿龙,我相信她也不相信她能找到阿龙。只是,除了寻找,她还能做什么呢?

    “以前,不觉得这个城市有这么多人……”走累了的时候,暮暮会坐下来,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后来,暮暮会带上面包屑,去喂城市广场的鸟,大部分是鸽子,偶尔还会飞来几只不识趣的乌鸦,暮暮也都一视同仁,没有说厚此薄彼。她会看着鸟儿飞远,很远,很远,远到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我想,她是在默默希望,也许有一只鸟儿能够飞到阿龙在的地方吧。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们没有找到阿龙,却在一天下午,碰见了幸福的浪浪教练和小棋。

    小棋盛情邀请我们去他的工作室,观赏他的新首饰。

    “这是什么?”暮暮从首饰堆里挑出一对美丽异常的暗绿色的青铜手镯。

    “这只手镯象征等待,”小棋指着其中一只手镯说,“另一只象征幸运。”小棋又指了指另外一只手镯。

    “只有足够长的等待,才能幸运地等到爱情,”小棋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情深意重地看了一眼浪浪教练。

    “送给我,好吗?”暮暮问。

    “当然可以,”小棋还在犹豫的时候,浪浪教练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地从小棋手里抢过手镯,塞到暮暮手心里。

    回家的路上,暮暮将那只象征着等待的手镯戴在了手腕上。从暮暮戴上手镯的那天起,忧虑和焦灼就从她脸上消失了。无论是站在家门前眺望蜿蜒到远方的小路,还是在喧闹的城市里,坐在人行道的长椅上,看来来往往的陌生的行人,她都是那样的宁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