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期二 零点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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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拉面馆出来,木木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她不知道自己把飞谷的事告诉阿鲫是对了,还是错。或者让他一无所知的离开,对他才是最好的。只是对于飞谷,太不公平了。

    “姐姐买花吗?”一个流着鼻涕,穿得旧旧的小男孩过来拽木木的衣服。木木看着他手里捏着的那一把焉哒哒的玫瑰花,摇了摇头。

    “姐姐,买一点吧。像你这么漂亮的姐姐手里怎么能没有花呢?”小男孩笑着,木木觉得这笑容就像操练了一百遍的正步,显得那么规范。

    木木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男孩看她没有要买的意思,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他叹气的样子,让木木想起了一个人。

    “等一下小弟弟。”

    小男孩回到她身边。

    “你的花,怎么卖的?”

    “十五块钱一朵。”小男孩马上从手里挑选出一朵看起来最新鲜的花递给木木。

    木木有点皱眉,因为这朵看起来最新鲜的花,也已经严重缺水了,脑袋耷拉着。小男孩以为木木觉得花贵了,连忙说:“这是长梗玫瑰呀姐姐,不是那种一两块钱的普通玫瑰花。那些普通的玫瑰花,怎么能配得上姐姐这样的女孩子呢?”

    ‘那些普通的玫瑰花,怎么能配得上你?’

    男孩的声音,和木木脑海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她中了邪似的掏出钱来,买下了小男孩手里比市场价高了快十倍的缺水的玫瑰soudu.org花。

    “谢谢姐姐,祝姐姐爱情甜蜜,越来越漂亮。”小男孩接过钱手舞足蹈的跑开了,他张着嘴笑着对木木做了‘拜拜’,离远远的,木木看得见他嘴里少了两个门牙。

    木木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这把玫瑰花,想起很多年以前,她的头发还是直直的时候,曾经挽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来到这里。他们在这里,也遇到过一个卖花的小孩。那时候的沙田还没有这么长的音乐喷泉,没有这么多繁华精致的店铺,也没有那个高高尖尖的纪念碑。当时,那个男生并没有买下那些花,但木木还是很高兴。因为他用充满爱意的眼睛看着她,说:“那些普通的玫瑰花,怎么能配得上你。”

    那个男生,叫伊凡。

    伊凡,那个已经模糊的名字。他的脸,轮廓很深,有一双忧郁到极致的眼,柔软的头发有一点点微卷,人瘦瘦的,全身带着书卷的味道。不怎么说话。总是背着足球,永远喜欢走在树荫的下面。在高中校园里,他就像周星驰电影里的那句对白:“你以为躲起来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象你这样出色的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那年《像雾像雨又像风》播出的时候,很多女生都迷恋上了陈子坤和李英奇,收集着他们的画报和照片,痴痴的想,要是有这两个人的结合体该多么美妙啊。只有木木一个人偷偷的乐着,因为伊凡就是那个结合体,而这个结合体是属于自己的。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木木还沉浸在回忆里。拿出电话,是宣武发的一条短信。告诉木木天气预报上说明天要变天了,晚上说不定就会下雨,要木木早点去水吉那里。如果方便,就给他回个电话。云云。

    木木关掉手机,继续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是哪个作家说的来着,只有漫无目的的走才最能叫做散步。

    宣武跟木木,是一个浪漫到不行的故事。在一个浪漫到不行的海边,一个穿着像天空颜色T恤的漂亮男生。他骑着一辆水蓝色的自行车,白色的车篮子里装满了紫色的万带兰和八仙花,还有一蓬一蓬的满天星。他有着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像刷子一样浓密的睫毛,刚毅的下巴和清澈眼神。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场景,木木想起最初见到宣武的时候,那干净得那么纯粹的样子。

    她重新把电话拿出来,开了机,给宣武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已经在去水吉家的路上了。电话挂断的时候木木走进了一间叫‘Stray’的酒吧。

    “我再见不到地面的青荫

    觉不到雨露的甜蜜

    我再听不到夜莺的歌喉

    在黑夜里倾诉悲啼

    在悠久的坟墓中迷惘

    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

    我也许把你忘记”

    木木走进酒吧的时候,弹木吉他的男孩正在唱歌,木木只听到后面的几句,好像是首很安静的歌,临窗的位置坐着几对情侣,还有几个上网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公司的小白领。‘Stray’永远都没有酒吧该有的样子,这里没有嘈杂的音乐,也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射灯。这里偶尔会搞一些很有格调的主题酒会,演奏一些西方的古典音乐和歌剧片段。有时候只是一些弹木吉他的大学生过来唱一些自己创作的歌。这里偶尔有一些音乐人进进出出,但更多时候,都是一些喜欢小资情调的白领。这里更像是一个咖啡厅,有昏暗的光,老旧的唱片,唯一的区别是,这里不卖咖啡和茶。

    从酒吧建立开始,这里一直都没有驻场的歌手,直到木木把宣武带来这里,他成了这里唯一的驻场,但是宣武并不会都来。

    木木径直走到吧台前,酒吧里所有的女人都围在这里,时不时还有鼓掌声和发嗲的尖叫。木木用屁股挤开吧台周围像苍蝇一样乱转的女人们。在一阵白眼、咒骂、抱怨声中,木木终于看见吧台里站着的,那个穿着银色西装背心,正在玩花式调酒的男人。他长着漂亮的丹凤眼和古铜色皮肤,飞扬的眉角点缀着一颗‘天使的眼泪’。中法混血儿,Stray的灵魂人物,也是这里的老板――Marlon。

    “M,给我一杯Cinderella。”木木一屁股坐到高脚椅上。逛了一下午,又一个人走了好久,木木觉得脚快断了,她把脚抬起来悬空,不让脚沾到任何东西。

    “哟,欧大小姐大驾光临了。怎么一个人?宣武呢?”Marlon看见木木从女人堆中挤了进来,便微笑着对四周的女人招了招手:“各位高贵的小姐,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各位漂亮的小姐应该回去睡美容觉咯。”于是又是一阵抱怨声,在众女人贞子一般怨恨的眼神中,木木点了支烟,像尊佛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嘿,我的大美人ilia,你这是怎么了?”Marlon打发了周围的女人,两只手撑在吧台上,了有趣味的看着木木。“不像你的风格,一般你都会只点果汁,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你哪那么多废话,我是客人,我愿意点果汁就点果汁,愿意点鸡尾酒就点鸡尾酒,又不会不给你钱。”木木烦躁的对着Marlon狠狠的说。“还有,你这里能不能写一条告示,本店内不得发花痴,你看看那群女人,一个个眼珠子都要掉到酒杯里了,还有口水。”

    “心情不好?”Marlon转身开始准备调酒。他把各三分之一的橙汁,柠檬汁,菠萝汁倒入雪克杯中摇和,然后加了几滴辛辣琴酒。

    不要看‘Stray’酒吧只有这么小小的一间,这里可是C市最负盛名的鸡尾酒吧。而老板兼酒保的Marlon,则是这里最年轻,而且是最所向无敌的花式调酒师。他15岁时就成为IBA的会员,曾经在和MartiniGrandPrix获得金奖。也是国内唯一在这两个比赛中获得金奖的花式调酒师,被人称为‘天才的梦幻调酒师―M’。

    “OK,你的Cinderella。”Marlon把调好的酒递给木木。“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的建议是,最好喝一点带有乙醇的东西。”Marlon看见木木拿着杯子发愣。

    “所以,我加了一点辛辣琴酒。”

    木木马上把杯子推回给Marlon:“你知道我从不喝酒,一点儿也不。”

    “放轻松一点亲爱的,只加了一点点而已,酒精有时候可以让你忘记忧愁。”弹琴的年轻人背着吉他走出店门,Marlon向他招招手,从门的缝隙里,Marlon听见唰唰的雨声。“而且亲爱的,下雨了,喝一点酒会暖和些。”

    “我如果过敏了,宣武和水吉都会杀了你。”木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水果的甜味,配合辛辣琴酒的辣味让她的舌头有酥酥麻麻的感觉,Marlon果然是调酒的高手。

    “其实你对酒精并不敏感,而且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不喝酒?”Marlon一边擦着杯子,一边跟木木说话。

    “什么叫我这样的女孩子,我很像不良少女吗?”木木白了他一眼,喝一口酒,然后又点了一支烟。

    “SORRY,我的意思是,一般人都觉得你会喝酒,而且很能喝。”

    “那是世俗人的眼光,我以为我们伟大的M哥,会很不一样。”

    “哈哈哈,事实证明我只是俗人。”

    木木确实会喝酒,而且酒量不错。不过她是真的不愿意喝。她觉得人更多的时候,需要保持清醒。而酒精会一直给人带来麻痹。等麻痹的劲儿过去,你会发现你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做了很多傻的事情,而且无法挽回。所以她只抽烟,她只需要香烟带来的那一点点麻痹感,她要自己保持更多的清醒。时间长了,她也开始相信那句话:香烟是自己最好的情人。

    “木木,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我打电话叫宣武来接你。”Marlon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向木木靠过来,靠得很近,他身上有种酒精和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让人着迷。木木抬起头,面对面的看着他。Marlon真的是一个很迷人的男人,就像是阳光和邪恶的混合体,就像那个高贵的吸血鬼公爵,难怪水吉当年会对他一见钟情,只可惜。。。木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不,别叫宣武,我不想让他担心。我今天晚上在水吉那里睡,你不用管我,招呼客人吧。”

    “嘿嘿嘿,dear,每次你到来的时候,我这里总是清场,专职伺候你一个人。”Marlon拉开身子做着夸张的表情。

    木木转身一看,这才发现酒吧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不是吧,干嘛清场_4460.htm啊,我没说要包了你啊,喂,我可没钱付给你啊。”

    Marlon走出吧台,从后台拿出了一把木吉,走到小舞台上:“今天那首歌好不好听,我弹给你听。”

    “哪首?我进来的时候听到的那首?我只听到最后的几句。”木木站起来,走到舞台旁边的沙发上窝了进去,把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我从头唱给你听,这首歌是罗大佑1974年时候的作品,是他的第一首曲子。英国诗人女诗人ChristinaGeorginaRossetti的词,徐志摩1928把它翻译成了中文。”Marlon一边说,一边弹唱起来。

    “WhenIamdead,mydearest,

    Singnosadsongsforme;

    Plant,

    ypresstree;

    Bethegreengrassaboveme

    Withshowersanddewdropswet;

    Andifthouwilt,remember,

    Andifthouwilt,forget.

    Ishallnotseetheshadows,

    Ishallnotfeeltherain;

    Ishallnothearthenightingale

    Singonasifinpain;

    Anddreamingthroughthetwilight

    Thatdothnotrisenorset,

    HaplyImayremember,

    Andhaplymayforget.

    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

    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

    也无需浓荫的柏树

    让盖着我的青青的草

    淋着雨也沾着露珠

    假如你愿意请记着我

    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在悠久的坟墓中迷惘

    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

    我也许把你忘记

    我再见不到地面的青荫

    觉不到雨露的甜蜜

    我再听不到夜莺的歌喉

    在黑夜里倾诉悲啼

    在悠久的坟墓中迷惘

    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

    我也许把你忘记”

    “Marlon。”木木听Marlon把歌唱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以你的条件,鸭子看见你都要含恨而死。”

    “哈哈哈哈,WELL,我会把这当成一种另类的赞美。”Marlon放下吉他,拿出电话拨下一串数字:“HI,水吉,我的宝贝妹妹,你赶紧来一趟,来晚了,你哥哥就要被木木吃掉了。”

    隔着电话,木木听见水吉尖叫的声音。

    在等待水吉的过程中,Marlon为木木又调了一杯酒。这时候他们隔着玻璃听见一阵巨大的马达轰鸣声,这表示,水吉到了。果然,一辆白色敞篷小宝马“嘎~~”一声停在‘Stray’门口,飞溅的雨水打在‘Stray’的落地玻璃上,车尾巴后面拖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冒着烟。

    从车上下来一个浑身雪白的女孩子,戴着白色长毛的帽子。她轻轻的关上车门,把钥匙放进提包的内袋里,然后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那一路的小碎步踏得让人目瞪口呆。在认识水吉之前,木木从来无法想象有人可以一年四季都穿白色的衣服,而且冬天也能穿出白纱一般飘逸的感觉来。

    “靠的呀!让人家一直在家里等。结果你丫的跑到这里来逍遥!M哥,我给我来杯ALEXANDER。”水吉反身关好了店门,然后走到木木身边轻轻的坐了下来,双腿向里一拢并向一边。

    “水吉,你应该要一杯牛奶。”木木轻轻点着水吉的额头,她的额头跟她的衣服一样雪白。

    她就像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雪白的皮肤,红扑扑的脸,眨着水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木木看:“是吗?我应该要喝牛奶吗?那靠!M哥,BAILEYSWITHMILK。”

    Marlon笑了笑,转身去为水吉调酒,他知道只要水吉在,木木就会好起来。

    “水吉,这里就不应该说‘靠M哥’。”木木按着额头。

    “是,是吗?这里不该说‘靠M哥’吗?那难道是说‘操M哥’?”

    木木一口酒喷出来,差点被呛到。Marlon在酒吧那边也笑到全身抽搐,马上就要抽过去了。只有水吉还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两个快要笑吐血的人,眨巴着。

    木木看着水吉,漂亮的女孩子她见过不少,但是像水吉这样漂亮的,她就没见过几个了。水吉就像个单纯,干净的陶瓷娃娃,让人看了就想要保护她。但是她自己却不喜欢自己的样子,所以她总是学着说脏话,喝酒,开快车,但她又总是学不会,所以事实证明,她真的单纯得像白痴一样。

    “水吉,你的酒好咯。”Marlon在吧台里叫着。

    “哦,来了。”水吉踏着小碎步踱了过去,乖巧得像一只小猫。

    水吉拿起酒杯来抿了一口,然后又抿了一口。Marlon就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她。

    木木看着他们两人在吧台前面的样子,觉得这样般配的男女只做兄妹真的是暴殄天物。

    水吉跟Marlon,也算是一段奇缘。几年前,水吉在血拼之后,正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往自己的小车上挪动。说是挪动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她手上的口袋几乎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远远看起来就像一个商品堆自己在缓慢移动一样。这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抢了水吉的提包撒腿就跑。能从水吉堆得像山一样高的众多口袋里一把抢中手提包,可见这个人一定是个惯犯。

    水吉一边疯狂的哭喊着,一边踏着她的小碎步,提着所有的口袋健步如飞。跟刚才缓慢的动作,真是天壤之别。

    大众总是麻木的,或者是因为大家都被这个飞奔商品堆吓到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水吉抓住抢包的坏蛋。水吉就一路追着那个人,一直没有被落下,可见她的速度有多快,所以电视里总说,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但是潜能总有泄漏的时候,水吉突然摔倒了,东西散落了一地,她连忙去把掉在地上的口袋捡拢到一起。眼看坏人就要跑了,水吉急得大哭起来。

    每当在这样的时刻,总会出现一个英雄。这次的英雄,就是Marlon。当时Marlon正从巷子里拐出来,看见一个长得歪瓜劣枣的男人拿着一个很精致的手提包横冲直撞的跑过来,就知道肯定有问题,再一抬头,看见水吉惊天动地的哭相,立马长臂一伸,向抓鸡仔儿一样的把那个抢包的人抓住,夺回了水吉的包包。

    当Marlon拿着水吉的包包还给她的时候,水吉也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觉得在阳光下的这个大男孩实在太有魅力了,居然连鼻涕都忘了擦,瞪着眼睛,傻楞楞的看着Marlon说:“哥哥,你好帅哦。”

    木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那堆衣服丢没丢;然后就在想为什么水吉不会开车去追呢,车就停在不远的路边啊;第三件事就是想见见那个让水吉看呆掉的帅男生。

    后来水吉跟着Marlon到处跑,Marlon去逛酒店做花式表演她也跟着去,Marlon去打篮球,她就向个小老鼠一样蹲在一边。渐渐的Marlon也习惯了水吉的跟前跟后,看不见她的时候开始会想她,本来这段都市神话爱情应该会有个很好的结局。如果那一天,水吉没有带木木去‘Stray’,或者一切都会不一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