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宝瓶号正航行的顺风顺水,前甲板上的水手并不多。只有几名帆缆手围坐在主桅杆下,聚精会神的赌博。赌具极其简单,一堆在岸边捡到的小石子。方式也没什么新意。坐庄的人随手抓一把,让对手们猜手里的石子是单数还是双数。猜对就赢,猜错就输。赌注就是每人手中的那一两枚铜板。
在外人看来,这样完全没有含金量的赌博或许很无聊。可这几名水手的确乐此不疲,赢时的欢呼和输后的叹息都是发自内心的。虽然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前甲板上,这时断时续的呼喝仍然是最大的响动。
除此之外,乌斯娜能听到的就只剩下有规律的海浪。朦胧的薄雾把甲板弄得湿漉漉的,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朝前迈步。
乌斯娜的走动并不具有目的性,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甲板上随便哪里都好。直到她绕过前桅,在船头处意外地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莫拉还是雷打不动的那袭麻布斗篷,黑色的衣领向上翻着。不知道舰艏的下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他正抓住两侧的船舷,半个身子都探出船外,俯身向下观望着。
乌斯娜被勾起了好奇心,移动到莫拉身后,踮起脚尖探寻他的视线。
船首漆黑的撞角紧下方,安置着一具与真人差不多大小的石刻雕像,看模样是一名正在虔心祈祷的少女。少女soudu.org整个人呈跪姿,两手合十于胸前,从她平静的面容中倒是真能读出几分圣洁的味道。美中不足的是,常年的日晒雨淋令石雕的外皮有些脱落,少女本该平整光滑的面庞上也多了几道浅显的裂纹。
“_4460.htm那是船首像,在所有的海船上都能看到。除了祈祷少女,美人鱼、王者,或是陆地上的猛兽雕像也很常见。听水手们说他们之所以喜欢用这些雕刻品装饰船头,是因为在海上它们能带来好运。”
对于背后突然响起人声,莫拉没有表现出惊讶,似乎早就察觉了乌斯娜的到来。倒是姑娘的话令他有些感触。“好运?”他头也没回,深沉的答道:“我的父亲教育我,绝对不要把任何希望寄托在运气上。那样你的心会变得懒惰怯懦,最终一事无成。”
乌斯娜前移到同莫拉并肩而立,凝视着前方海天交融的那一线。“这话很有道理。但终究有些事是人力无法掌控的。就像这艘船上的水手,他们明知航海的风险,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离开家人。暴雨、暗礁、海啸这些危机无时无刻不在前方等着他们。但究竟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谁也说不清楚。相对于无边无际的大海,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那他们除了冀望神灵,祈祷厄运不要降临,还能做什么呢?”“神明?不,我不相信神明。”莫拉不以为然,这样的情绪同样带进了他的话里。“假如危机真的来临。与其求助神明,我宁愿把时间消耗在应对的准备上。那至少不是白费工夫。只要拿出全部的力量,把自己能做的全部做到。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至少会安心。何必把希望寄托在虚无飘渺的神灵身上,你见过他们?”莫拉顿了顿,挺直腰杆昂然于蔚蓝的天海之间。“如果宿命给我安排了一场注定的失败,我仍然会选择抗争。哪怕抗争不起作用,我可以向宿命低头。但不是神灵,不是他们。”他把右手伸向虚空,好像要抓住什么,最终五指合拢,攥成一个拳头。
乌斯娜的眼中有一种异样的波光流过,但很快她又掩饰下来,只简单的感叹道:“我明白的,早就听说苏米人不信教。看来传闻真的没错。”
“也不尽然。苏米还是有人信教的,否则波诺山顶的教堂为谁而建?你呢,你算不算信徒?”
乌斯娜嘴角牵动,不乏幽默的回答。“至少不是一名虔诚的信徒。这一点你应该看得出来。否则听了你亵渎的话,早该把你视为异端,冲上去拼命了。”
“哈,果然是这样!”莫拉原本至少有一只手牢牢地抓住船舷,但同乌斯娜说话转移了他一部分注意力,手就有些松。冷不防一个巨浪打来,宝瓶号的船身猛烈的摇动。他脚下不稳,赶紧又用上了两只手,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衡。乌斯娜就从容的多了。毕竟有过类似的经历,她应付突如其来的大浪就远不像莫拉那么狼狈。也不见她如何使力,两只脚却如同钉在了甲板上。无论船身怎么晃动都不受影响。
鲜明的对比令莫拉有些难堪,只好自我解嘲的一耸肩。“头次坐船。”也不知他在抱怨还是解释。
乌斯娜很能理解。“大家都一样。第一天上船的时候,我也紧张得要命,生怕一个不小心掉进海里。”她想象自己当时的样子,忍不住掩口而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回忆。“那时我比你还不堪,走路一定要抓着什么,不然就两腿发软迈不动步子。可就算这样我也没过几天就适应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挨过开始的这一段,感觉会好起来的。”她的安抚很有效。莫拉脸上的难堪消失不见,又换上了闲逸的表情。
“我相信会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