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密室。
密室中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中年人身穿石青色四爪九蟒袍,头戴吉祥结八宝冠,脚蹬青鸾玉龙靴,古铜色皮肤,国字脸,卧蚕眉,鹰钩鼻,两道目光给人以捉摸不透的感觉。另一人身穿白色长袍,手中拿着折扇,眉清目秀,说不出的俊逸潇洒,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
“你怎么又来了。”说话的是那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他正是陈府的主人,在江南黑白两道响当当的人物――陈平南。
“平南兄,你这话就见外了,平南兄四十大寿,女儿也要在那天定亲……”
“别一口一个平南兄,你的年纪都够当我……”陈平南本来想说当我爹,突然觉得这么说不妥,话锋一转道:“我女儿定亲关你什么事。”其实那白衣人看起来比陈平南年轻,实际年龄却是个谜,只是道行高深,看不出来罢了。
“自然是与我无关了,不过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可是对你的女儿一见倾心啊。”那白衣人折扇一展,缓缓的摇了起来。
“你那儿子还不成器?薛袁绍,不是我不想招你儿子为婿,一来我女儿对你那儿子厌烦的很,今天早晨她被你儿子气的离家出走,现在还没找回来。二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三个儿子都是花花公子,不成大器,我还指望通过这次招到一个乘龙快婿做上门女婿,为我的家业添一些助力,你肯把儿子让给我?我早已摆好擂台,广发英雄帖,只要在擂台上赢得冠军又年龄适宜,品貌端正,就招他为婿,这已经吸引了各路年龄适宜的英雄荟萃扬州。”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那如果我的儿子赢了擂台,又当如何?”
“哼!”薛袁绍自然是说他生的是龙,而自己生的是老鼠,陈平南怎能不生气。
“平南兄别误会,我是说你生的女儿是凤,能吸引那么多的各路英雄。”薛袁绍一脸的无辜,陈平南也实在找不出他话里的破绽,索性不再计较。
“我招的是上门女婿,你儿子若赢了,你肯让他入赘陈家么。”
“不是我想,是我已经拦不住了,不过他要是去擂台估计没人能赢他啦。”
“我那丫头根本不听我的,能否说服她答应比武招亲也是个很大的问题,你那宝贝儿子更是火上浇油,把她气走了,我看就算他赢了,也没太可能成婚,到时候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蒙面的女儿不错,据说是美若天仙,不如让你儿子考虑考虑她。”陈平南是绝对不想招薛袁绍的儿子为女婿,就算他能入赘陈家也绝对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最想招一个一身本领又毫无身世的人,最好又能博得女儿的芳心,不过要想找到这样的人实在太难了。
“你不想嫁女儿给我就直说,也不用拿蒙面损我,他在组织里就是个怪人,带个面具,半天不说话,说个话让人直哆嗦,我怀疑连风冠红都不知道他什么人,我躲他还来不急,还敢同他结为亲家?最夸张的是连他女儿都蒙面,他教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部蒙面,天知道他女儿是不是美若天仙。”
“蒙面是杀宗的规矩,江湖上都要讲规矩,你儿子要想娶我女儿,也要守我的规矩!”陈平南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往密室外走去。
叶天逐跟着一个中年管家七绕八绕,终于到了自己的工作地点,沿路都是园林回廊,美不胜收,虽然道路复杂,但叶天逐记忆力惊人,一遍便熟悉了后门到柴房的路。
“牛叔,这人以后就当你的助手。”中年管家对一个坐在柴房角落的老头说道。
“老伯你好,我叫叶天逐。”叶天逐恭敬的行了一礼。
那老头恐怕已经六十好几了,白胡子一大把,两手全是老茧,估计铁钉钢针都扎不破,身子骨还算结实,只是背有些佝偻。
“小娃子,做的来么。”那白胡子老头,顺手一刀下去,碗口粗的木头一分为二。
叶天逐点了点头,顺手捡起地上的另一把柴刀,说道:“老伯,我砍一会,您歇息下。”
“嘿,牛叔你可别小看了这小伙子,你看他的手上也不少茧子那,说不定还是个练家子。”
叶天逐自然是个练家子,而且水平还不低,练剑练了十几年,身体素质也在那一年的地狱训练中有了不少长进,劈起柴来自然不在话下,随手一刀就把桩上的一根小腿粗的柴火劈成了两半,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中年管家看他劈了几刀,觉得不错,就走了,留下这一老一少干活了。这一劈就是一个时辰,叶天逐渐渐发现这劈柴看似简单,事实上也蕴藏着“玄”之道。每根柴的纹理都不同,如果能看清每道纹理,用力就能恰到好处,平时劈柴一般一刀下去就会把两半柴劈飞,需要再次捡起放在桩上,才能继续劈,如果能用力适当,那么就能让劈开的柴停留在桩上,再劈一刀就能劈成四半,如若四半还是不飞出去,再一刀就能劈成六半。发现了这个之后,叶天逐每劈一刀之前都要仔细观察一下木头的纹理。
牛伯看到叶天逐每次劈柴前都要楞一会,以为是他累了,便拿出了旱烟袋,边装烟丝边说道:“小娃子累了吧,歇会。”说着吧嗒吧嗒的抽烟。
“老伯我不累。”叶天逐正看出一点门道,自然要继续研究下去。
“嘿!要不是搞什么比武的,也不会这么多活儿。”
“比武?”叶天逐停下柴刀,对比武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是啊,老爷做寿,搞什么比武,要把闺女嫁出去那,赢了的就发大财啦。”牛伯一边说一边嘿嘿的笑着。
叶天逐一听发财来了精神,暗忖有钱岂不就能还清那十两银子么,其实牛伯说的发财其实是指的能娶小姐是一件美事,叶天逐没弄明白,还以为是奖金丰盛。“比武什么时候举行。”
“约莫着还有几天,这几天有的忙啦。”
叶天逐估计牛伯糊里糊涂的也不太清楚,还是一会去问问别人,要是能赢了比赛自然最好,就算赢不了也能开开眼界。
时间一晃就是几天,叶天逐已经打听到了比赛的时间地点,陈府也摸的熟了,只是那买下他的小姐再也没见,却不知她是陈府的什么人,她给自己的令牌还放在怀里,想等哪天碰到她还她。
陈平南四十大寿的前一天叶天逐背了柴刀,去后山砍柴,后山他已经来过多次,甚至还在这里修炼过自然之力,现在他白天砍柴,晚上修炼,对自然之力的理解又逐步加深,还创造了一些招式,当然这些修炼都是秘密进行的。随手砍下几根手腕粗细的树枝,捆扎好,正欲背在背上,突然听到了十几丈之外灌木丛后的沙沙声,一只野兔正在觅食,它还没发现叶天逐,但叶天逐凭借着敏锐的感官已经发现了它,叶天逐这些日子在陈府吃的饭菜并不太合口味,顺手凝出一根冰锥,想猎杀了这兔子烤了改善伙食。树林并不茂密,凭借着自己惊人的目力,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只野兔可爱的小嘴,以及不断转动的机警的耳朵,一时心软,冰锥怎么也扔不出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注1既然众生平等,自己有什么权力拿这兔子来果腹呢。
正欲放弃,突然又想到“道法自然”,天地间万物本来就该顺其自然,顺应生死,我若是刻意放了它,也是违背了自然本性,而我强忍住食欲也是违背了我的本性,不如不用自然之力,只将柴刀掷出去,砍到砍不到就让天来决定好了。
叶天逐吃个兔肉也要如此多的想法,要在常人看来恐怕要哭笑不得了,但若是佛家看来又会说万物都是受苦的,这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复杂,或许没有什么是绝对对的,没有什么是绝对错的,当你无法理解别人的做法的时候,别人也同样无法理解你的做法。
叶天逐前移了几步,看准目标,运足了自己并不深厚的内力,将刀掷了出去,这一刀出去也不轻,又轨迹极准,野兔反应不急,眼看要命丧刀下,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宛如燕子一般飞出,一只雪白小手接过了柴刀,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野兔,野兔受惊,飞也似的跑了,消失在丛林中。
“姑娘,你没受伤吧。”那高速旋转的柴刀岂是轻易接得住的,这少女虽然蒙了面,但从身段,手上及额头的皮肤以及那双宝石般明亮的纯洁眼睛看来,这少女年龄应该不大,顶多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手估计也不能太好,所以叶天逐第一个反应就是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你真残忍,这么可爱的兔子也要猎杀。”少女声音清脆,出谷黄莺的啼鸣,顺手扔掉柴刀,嫩白的小手晶莹如玉,不过四寸多长,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副手能挡下那旋转的柴刀。叶天逐暗松一口气道:“还好没受伤。”
红衣少女一听,突然大哭道:“哎呀,我手流血了,流血了,你赔!”
叶天逐慌忙往她手上看去,雪白的手指果然汩汩的流出鲜血,见鬼了,明明刚才是没流血的呀,这么多血怎么说流就流,但流血就是流血,怎么能作假,这下叶天逐慌张的道:“姑娘,你受伤了,赶紧包扎一下。”叶天逐就怕伤到了筋骨,但手头上又没有伤药,不知如何是好。
“对,要包扎,快撕下你的衣服。”红衣少女道。
叶天逐不想有他,慌忙的从袖子上撕下一块青布条,谁知那少女一推,道:“谁要你袖子上的布soudu.org条,砍柴抹了那么多泥土,脏都脏死了,我自己撕。”说着小手动起来,竟是连影子都不见,只听“嘶嘶”的破帛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叶天逐好端端的一件袍子便被撕的乱七八糟了,叶天逐的衣服看不出来了,仿佛是一堆破布条挂在身上,俨然一个贴满了咒符的僵尸。
那红衣女子看了笑得花枝乱颤,哪里还有受伤的样子。“下次你再伤小动物性命,我就好好教训你。”少女说着展开身法,飞也似的下山了,她身子轻盈,转眼就不见,叶天逐被弄得茫然不知所措,稀里糊涂砍好了柴,也下山了。
一路上走过扬州城,大家都以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叶天逐,叶天逐被看的满脸通红,快步的跑回陈府,慌忙的把衣服换了,母亲临行是给自己的那一套十六岁生日的蓝色袍子现在拿出来穿,正好合身,对着水缸照了照,还是蛮有英气的。
离大寿之日越来越近了,叶天逐的工作越来越多,但因为他劈柴劈的越来越快,也不怎么见忙,牛老头看的连连点头,在一旁啪嗒啪嗒的抽烟,这小娃子可真是能干。
叶天逐越劈越过瘾,手中的刀也越来越快,柴火已经被劈的只有指头粗。忽然牛老头儿站了起来,恭敬的道:“小姐。”
叶天逐闻声抬头,这一看吓了一大跳,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咸丰酒楼里把他拐卖了的那绿衣少女,在她身边的竟然还有山里碰到的那个红衣蒙面少女。虽然早就猜到那酒楼中的少女应是陈府的千金,但那个蒙面少女又是谁呢,不会是姐妹吧。
“终于找到你这家伙了,快把令牌还我!”绿衣少女真是刁蛮的可以,明明这令牌是她给自己的。
叶天逐慌慌忙忙的在身上摸着,递出了令牌后,绿衣少女恨恨的道:“都是你害我被爹爹骂。”她心中不爽,刚刚陈平南责骂她轻易把令牌给别人,要知道,那令牌的价值不仅仅是因为它是用黄金打造的牌身,更是因为它本身所代表的意义――见令牌如见陈平南。绿衣少女少不更事,竟然稀里糊涂的就把令牌送了出去,陈平南能不生气么。
“呀,是你,你原来是这里劈柴的。”那蒙面少女显然也是认出了叶天逐,叶天逐脸上一红,道:“我那天上山砍柴,偶遇姑娘,你的手还好么。”他偷偷瞟了一眼那姑娘的手,却发现那手已经痊愈,连道疤痕都没有,若不是当初他亲眼看见伤口,他都不敢相信这手昨天被柴刀伤过。
“妹妹,你们认识?”绿衣少女问道。
“嗯,教主派我来恭贺陈叔叔的寿辰,路过后山,巧遇他,我们走吧,他不是好人。”红衣少女说着拉着绿衣少女走了。
叶天逐哭笑不得,杀兔未遂便不是好人了,这少女是佛家弟子么。
牛老头儿自然是惊讶的不得了,好似这少年欺负了小姐,问叶天逐来龙去脉,叶天逐如实说出经过,牛老头儿哈哈大笑,暗忖这少年肯定是个呆子,恐怕是山上野人从没见过世面,竟然能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人买下,便问叶天逐来历,叶天逐没有说自己来自修真剑派,只是说一直住在山上,牛老头儿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继续抽烟。叶天逐继续劈柴,牛老头儿忽然想起了啥,说道:“你是小姐买下的,一月包吃住也就三百文工钱,要是想靠工钱还上这十两银子要……要……反正要不少年。”
叶天逐这一听差点把刀扔了,一月才三百文,那就算一文不花也要三年才能还清债务,难道自己下山历练就在这里劈柴不成,不行,这次的比武会一定要赢那笔赏金。其实比武会哪有赏金,叶天逐是误解了牛老头儿的意思。
注1:老子的言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刍狗是草做的狗,是说在天地眼里万物平等,人与刍狗没有分别,并不是说天地没有仁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