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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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查过宿舍,校门也被关上了。林宸宇和周德元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翻过学校的铁栅门,溜到录相厅看通宵录相。

    之前照例要去吃点什么的。今晚他俩选择的是另一条街的小摊点。这儿光线很暗,没有路灯,背后是几十米长的破砖断桓,只有长长的电线拉过来小摊子上的一个六十瓦的白炽灯撕破夜的寂寥。两人估计小摊点是为工地上的人开设的,不然谁会大老远地跑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吃东西?

    小摊主是年纪约五六十岁的夫妇二人。林宸宇要了锅帖,摊主问需要多少,林宸宇道:“先来一盘吧,好吃的话再要。”

    “我们是论斤的,看你要多少?”

    “多少钱一斤?”

    “两块钱一两。”

    林宸宇想,一两大概没有多少,于是接着问:“一斤多少钱?”考虑到口袋里的实际情况,林宸宇希望吃得惠而不费,最好是老板能够打打折。

    “一斤四十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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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林宸宇瞪大了眼睛,“两块钱一两,一斤四十块钱,怎么算的?”

    周德元插口道:“是一公斤四十块钱吧?”

    林宸宇细想也是,或许她把斤和公斤弄混了。不料对方坚持说:“一斤就是四十块钱。”

      “一斤四十块钱的话,一两就应该卖四块钱而不是两块钱啊!”

    老太婆把林宸宇搅胡涂了,她重复强调说:“一两两块钱,一斤四十块钱,就是这个价啊。”

    周德元附在他耳边嘀咕道:“其实我们不该问她一斤多少钱,我们应该问她一千克多少钱的。”

    两人对视大笑道:“管不了那幺多了,不要再想这个伤脑筋的问题,先来二两再说。”

    次日凌晨五点多钟,两人再悄无声息地潜入校园。两人先听听铁栅门附近没有动静,由林宸宇紧紧地推着门,防止翻门时弄出碰撞的声响;再由周德元在里面拉着,林宸宇迅速翻身而入。这种配合不知经历过多少回合了,两人都熟得很。

    就在林宸宇跳下的瞬间,小门被他一脚蹬开了。发出的声响把他俩吓了一跳。他俩很快明白过来是怎幺回事,互瞅一眼飞快地向宿舍楼跑去。跑到拐角地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互相指着对方道:“两个大傻瓜,也不知道先看一看门究竟有没有被锁上!”

    “哈哈,习惯了!谁知道他会故意不锁门来调戏咱俩呢?”

    “都怪你这个大笨蛋,也不推门试一试。”

    “你不是一样也跟着翻进来了?”

    “哈哈!”

    “哈哈……”

    “嘘──”两人赶紧收声,压住内心的快乐劲儿往宿舍跑。

    成立了所谓的“旷课委员会”――当然是秘密的,而且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叫喊着要召开一次扩大会议。谁也没有为子乌虚有的会议做筹备和组织工作,可是叫嚷起来都十分开心,仿佛成为委员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终于,林宸宇被停了课。班主任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自己好好想一想。

    为什么要旷课?林宸宇说不清楚,反正待在教室里心中就难受。校园的围墙砌得太高,楼顶也太厚实了,呼吸不到外边清新的空气,看不到蔚蓝的天空。

    整个下午,林宸宇把自己锁在寝室里。窗外的阳光射在身上,暖和,心情异常烦闷。似乎逃脱了束缚,又得为班主任的突然降临担忧受怕。很想很想就此退下战场,寻找属于自己的文学梦,可是又在担心。

    漫长的下午过去了,班主任没有来。大家关切都询问林宸宇的情况,林宸宇轻松地说:“停课了,也许,我再也不会进教室了。”

    “找班主任认个错就可以进教室了。”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是林宸宇自己不想进教室呢?

    “一不做,二不休。”晚自习铃声响起的时候,林宸宇消消溜出校门。已经决定不再读下去了,干脆到外面玩个痛快。暗自庆幸逃过了门卫的双眼,不料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微胖的身躯,一身灰色西服,宽大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林宸宇正走在路灯下,身形暴露无遗。心里一紧,朝班主任走上去,叫了声:“曾老师……”哭丧着脸,摆出满腹诚意“恳求”班主任再给一次机会。曾老师一路训到教室,什么“好好学习”啦,“给老师和同学们一个新形象”啦……都是一些耳朵听出茧的话语。把这事讲给“旷课委员会”成员听,惹得他们哈哈大笑,一致推举林宸宇为委员会的“名誉理事”。

    转眼间到了三年级下学期。冬日的寒气还未完全褪去,“冬眠”醒来,林宸宇又开始了旷课活动。这一次,班主任发了很大的火。他说,林宸宇必须给他一个恰当的理由,否则就别再进教室。那是在二月底。林宸宇像老鼠一样躲着班主任,远远地看见,也忍不住心跳加快。

    林宸宇没有再进教室。英语听力辅导,班主任派人叫他,他仍然没去。林宸宇无意中发现自己正一走向堕落:大喊“非名牌大学不上”的勇气失去了,考上一所理想学校的信心不再了,连上英语专科学校的能力也明显减弱了。另一方面,又在庆幸自己有胆量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追求理想的生活模式。班主任说林宸宇把自己废了,而他则解释成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更符合个性发展的道路。

    阳光普照。卸去了紧张而繁忙的学习生活,浑身轻松多了。感谢上苍赐予好心情!

    防洪堤岸。小草刚钻出了头,远处依稀可见一小片一小片的翠绿色,走近看时,又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只见稀稀疏疏几根,抬眼稍远处又出现了它们的倩影。好呀,小顽皮,你们跑得真快!

    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林宸宇对大伙说要走了,大家都不相信。“认个错吧,不要太倔了。为将来着想,你这样优秀……”

    优秀?是的,优秀,曾经,将来,然而,不是现在。

    得知要走了,孔芳托人捎来一张纸条,约定晚上见面。林宸宇似醉非醉对送信的同学说:“你告诉她,我把今晚的月亮关给她。叫她别等我,我不会去的。”林宸宇想,我和她之间的故事,就此也算了结了吧。

    她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女孩。可是林宸宇不能把感情投放在她身上。在林宸宇心目中,她是可望不可及的。由于众多同学的参与,简简单单得到她的约会,反而不能搅动满腔激情。真是奇怪的事情,渴求女孩的青睐,真正得到了又觉得来得太容易,轻易放弃了。也许不经过一番磨炼不懂得拥有的价值。顿时不由得为以前的煞费苦心感到好笑。林宸宇担心会不会搅动了她的满池秋波?

    距高考只有四个月,林宸宇离开了学校。

    离校了。林宸宇心头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失落。害怕见人,害怕人们谈论辍学的事实。成天待在家里不肯出门,有外人来家,早早地逃进房间紧闭房门。林宸宇希望找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哪怕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也好啊!

    其实,林宸宇曾经是一名很招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林宸宇时常想,人生恍如一张网,由一个一个的结点组成;每个结点,都是人生不可或缺的阶段。

    人生是不断学习、逐步成长、提高自我素质的过程。

    林宸宇升初中时数学成绩名列全镇第三名,在旁人企慕的目光中春风得意。

    第一夜离开家在学校住宿,兴奋地和刚认识的同学叽叽喳喳闹到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便被罚扫教室。当时还挺纳闷:老师怎么会叫出我的名字呢?紧接着又被班主任指名当班长――没有理由的。

    林宸宇惹人注意是始料未及的。

    林宸宇和往常一样到食堂打饭。两条排队的长龙中有人小声议论:“他就是林宸宇!”林宸宇回过头去,并不认识他们。原来,在月考中林宸宇数学成绩得了满分,名字不胫而走。另一次月考试卷还没有批改完,班主任数学老师翻出一张问:“这张试卷是不是你的?”林宸宇点了点头,老师笑道:“这次你又拿了满分!”

    林宸宇极力回忆着那堂挨罚的数学课,第二堂课究竟有没有继续罚站?课堂上的细节陆陆续续地浮现上来,就连陈老师的表情以及当时他说过的话也都有了一定的印象,可是伴着清脆的下课铃声便成了断线,怎么也接不起来。向不少同学询问过,大家都不怎么记得当时的情景了,只依稀记得挨罚的事实和当时十分生气的班主任陈老师――毕竟这堂课对他们而言只是很多普通课中的微不足道的一堂而已,对林宸宇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林宸宇联想起与陈老师的不经意的一次碰面。林宸宇本应预料到会见到陈老师的,因为他站在教学楼唯一的楼梯口,但是他忽略了这一点。

    从上小学起,林宸宇对老师尊敬有加进而产生惧怕心理,和陈老师发生冲突后惧怕心理更进了一层。这次邂逅,陈老师的脸红不好意思使林宸宇心中特不是滋味。陈老师对他可谓恨铁不成钢,并无恶意,而今却使得关系如此微妙而敏感,林宸宇真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回母校领毕业证时邂逅了陈老师。

    “陈老师。”林宸宇装作平淡地叫了一声,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鼻梁。他轻轻的“唔”,目光在林宸宇的领带上一晃而过,迅即离开。林宸宇发现刹那间他就有些脸红,半年,只是半年,彼此竟是郝然!

    林宸宇枕在幻彩的文学梦境里呼呼大睡。就算真的无法成为作家,也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

    文学梦支撑着他。

    林宸宇不愿意待在家里,不愿意一辈子留在农村,仅靠几亩地过生活。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秋收”的“田园诗般”的美妙生活图景仅仅出现在文学上才感到无边的浪漫。现实生活中与泥土打交道远远不是这样轻松自在。林宸宇不能过这种近乎原始的手工劳作的生活。母亲说,学点手艺,种些田,俗话说:“大风吹不动犁尾巴。”无论情势怎样变化,手艺人和种田人是离不了的。林宸宇大声吼道:“可是这些人永远也富不起来!我宁可饿死也不种田!”林宸宇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孤独和无助。

    夜深人静,林宸宇一页页检视着从前的自己。他把日记本和写过的文章全部翻捡出来。火光中,有个人影在晃动、晃动。火光弱了,影子也淡了下去。当火光化作最后一缕青烟,人影也消失在茫茫苍穹中。林宸宇清楚,烧掉的,是跟随达两年之久的虚影;留下的,才是真我的风采。

    凝视着一小撮灰烬,不知脸上该生产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两年多了,两年的精耕细作竟然是白费功夫,一点收获也没有。只有付出,没有获得,这不公平!纠缠的影子褪去了,剩下林宸宇独自一人,惨淡经营着凄凉的世界。

    高中肄业后,百无聊赖的林宸宇每天要躺到午饭时间才肯起床。尽管睡得腰酸背痛,可是无所事事的境况更加令他难受。他的思想也更加活跃,将命运的转机维系在梦想中的一部长篇小说的诞生。然而没有任何社会基础的创作是何等苍白乏力。林宸宇写得好辛苦,品尝着自己亲手种下的青涩果实。可贵的是,在他脑海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写出像样的东西证明给陈老师看,林宸宇绝对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

    林宸宇是在父母双臂的呵护下长大的,何曾经受过风雨?所以他想成为作家,感觉上自己已经是一位作家了。偶尔理智一回发现自己本身的个体与光辉的作家形象还有一定的距离,也不焦不躁地误以为总有一种方式使自己轻而易举地走上成名之路。久而久之,在轻浮的思想中,林宸宇学会了目中无人,学会了眼高手低,加上他内向的性格,渐渐变得孤傲起来。

    社会上苦苦挣扎,换了好几份工作皆不理想,眼见别人在大蹋步前进而自己原地蹋步抑或在后退,林宸宇有意疏远了和同学的交往。

    心境不明快的日子,恶梦便悄悄地潜伏在脑海。

    恍惚间总是在宽敞的教室,面前是永远也做不完的一大叠试卷和威严的老师,口中喃喃道:“林宸宇自己把自己废了!”……

    午夜梦回,衣衫早被冷汗浸湿透了。心有余悸,不知这个梦境预示着什么?窗外,明月如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