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就感觉到好似浑身都被抽空了般难受,痛苦地张开双手,仰头两眼无神地盯着虚空里的那抹浮云,无力地忖道:都说云在天上,可天又在何处呢?为何老子觉得那虚无缥缈的不再是乱云,反倒是一条条白色的祭奠死者亡灵的白绸,凌乱地随风浮荡,没有思想,没有生命,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年轻人,你在想什么呢?”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老者苍而有磁的话音。
少年愕然回首,只见身后不知何时挺立了一位面部沧桑但遮不住俊逸非凡的慈祥老者。老者全身裹入一张宽大的袈裟中,发髻高绾、颈箍银圈,装扮的不伦不类,既非佛僧又非俗类。这时但见他双目略带微笑地看着自己,表情好不友善。
方才经历了内心被彻底打垮了的他这时骤然见到这么一位虽然衣着怪异但还算慈善的老者,心中的防线就松垮了不少。也许是不想让对方失望,他淡然苦笑一声,叹了口气道:“让前辈见笑了,老……我因为被人耍弄,导致一位朋友被骗了走,这时心中郁闷才会看不顺,看地地不平。”
也许是因为看到对方一身佛僧装扮,便觉得他定然慈心向善,少年这时说话也不再狂妄自大,反而略显恭谨起来。
“哦,”那个装扮不伦不类的老者果然显出一副很是关心的样子道:“不知那人是谁?可用的上老衲为你解困?”
少年心中一喜,心忖佛界素来不与其他四届冲突,数万年来独居一方,修禅遁道、冲破玄关者不胜枚举,瞧这位似佛非佛的老叟双眼精光闪闪,莫非便也是佛界的一位高僧?其实佛界坐落在广漠寰宇的正东方,那里尽是一心修禅而无旁骛的武痴,他们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修真中,再不顾凡间琐事、更匡仑衣着水食,于是这位装扮的不伦不类的佛界老叟便不足为奇了。心中对他不再有戒惕,少年也就无所隐瞒地将这两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故事一字不漏地告知了老者。
当听到少年吞了‘赤炼’蛇毒胆而无甚大碍时,老者啧啧称奇,徒步上前,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少年的手腕,然后闭上了双眼暗暗探察了一番,不消片刻,忽地陡然睁目兴奋地看着他,颤抖着道:“是‘星宇浪子’,你是‘星宇浪子’?难怪?难怪?”
“星宇浪子?那是什么?”少年不解地看着他道。
老者并不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老目兴奋地亟欲流出了泪水、夹住少年手腕的两指随着浑身的颤抖而上下起伏,竟而带得少年的腕节“噼啪”直响,口中似喃喃自语道:“原来传说竟是真的,二十年前的那场流星雨真的是星宇浪子的化生。那么……”忽地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道:“你今年是否满二十岁?”
少年仍度不明白他的语意,却是点了点头道:“我今年正是二十周岁,你……前辈却是如何得知的?”
老者再不答他,反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出身地在哪?”
“这个?”少年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好似自己是一道可口的饭菜,他只要一口就能把自己给吃了一般。但出于对一个神界修真高手的尊敬,他还是如实地回答道:“我便是陆琴风,也许我的名字现在还不出名,但我保证十年之后,陆琴风三个字在宇内将会是家喻户晓。我自打记事起就生活在西南的与精灵界那亚山相连的塞外,也许我就出身在那里吧。”
“塞外?那亚?”老者忽地皱起了眉头,喃喃道:“不对啊,你不应该出身在塞外的。”说着双手蓦地攥住了他的双腕,两指拇指紧紧按住了他腕节的经脉,细探片刻,倏又抬起头来,紧紧盯住了他,语声忽地变得冷冰冰地道:“你在撒谎!”
陆琴风倏然一震,不知这老叟为何说着说着脸色突地变了,但出于对佛界的尊重他还是苦笑了一声道:“在前辈这位佛界高僧面前,我又怎会撒谎?我说的句句属实,那里还生活着我的数十位玩伴,他们都可以作证的。只因为我从小没有了父母,所以不能让他们……”说着眼圈一红,强忍住没有掉下泪来。
“哦,”那装扮佛俗难分的老者面色终于和缓了数分,又显出了初始的慈蔼地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其实你自己也不知出身何处了。”
“我?”陆琴风哽咽了一下,脑中突地晃出了数十年前的种种惨幕――大雪飞扬,风冷如刀,数十个半大流氓地痞围着还不到五岁的自己,一边对着自己吐着唾痰,一边拍着手兴奋地骂着“小杂种,没有家,哭一声,放你丫;小野人,没爹娘,流眼泪,把你放”,只等半响,他们见自己面无表情,遂拳脚相加,狠狠地乱嚷道:“哭啊,快哭啊”“只要你哭出来,我们就放了你”……那时候的自己也够坚强,即便是全身被打得发青发紫,早已不知疼痛的感觉,但自己恁是连半滴眼泪也没有落下,直到最后他们被另一阵半大的孩群给吓跑。
看到少年眼中闪现出的痛苦的表情_4460.htm,老者便也不再强迫,尽量放松地道:“好了,童年时痛苦的回忆就不要再想了,我们毕竟是要生活在现在,并要为未来的生活打基础,不是吗?”
陆琴风点了点头,道:“前辈说的不错,老子却是不应该再去回想过去的痛苦,老子应该珍惜难得的现在、憧憬美好的未来。只是现在我的那位朋友被天狐仙道带到了这片崖下的十余丈低空的一个寒洞内,老子自知道行浅薄,不能前去搭救,还求前辈施以援手。”
“老子?”那老叟诧然地看向他,眉头一皱。
“哦,”陆琴风尴尬一笑,搔了搔首道:“这是老子的口病,老子方才与前辈谈话时忍了好久都没有出口,这时憋得难受,忍不住便自称呼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老者淡然一笑道:“个人自有他的喜好,有人喜欢谈风论儒,有人喜欢抚琴作诗,有人喜欢对月饮酒,有人喜欢交友谈心,有人喜欢探险异域,还有人喜语出如默,便也有喜口头之禅……似你这般,呵呵,老衲便也能理解。也罢,救人之事不可耽搁,你且暂待片刻,待老衲前去营救你那好友。”说着身子倏忽笔直地坠下了崖去。
等待往往是一件令人痛苦难耐的事!陆琴风直等到落日沉没、星缀满天便已坐不住了。
他们到底怎么样了?那个佛界的高人能否从天狐老道手中救出卓葶仙子呢?卓葶仙子现在情况又如何呢?“我到底怎么了?”他心中突地颤抖了起来,暗忖:“这绝对不是我陆琴风的一贯作风啊?我怎地变得如此堕落了?我心中明明想知道她的状况、想救她脱出虎口,可为何不敢行动了呢?难道我真的变得胆怯起来?”不行,他心中痛忖:即便是自己当真对她不屑一顾,可又怎能放她一人在狼窝虎口中呢?
即便自己武技稀疏平常,但自己至少还是个男人啊!陆琴风当即掣出了怀中的钩刃,藉着星光将钩刃的一端紧紧扎入一株老槐的皮肉深处,另手攥住柔丝,缓缓地将身子放下了崖去。
直堪堪下了十数丈,身子紧贴的崖壁仍如一道纵切般平整,根本难以瞧见半点内陷成洞的迹象。他的脑际倏然懵了,“如果自己就只停留在这一块小小的崖壁范围,那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那个暗洞地。该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弥漫眼前的浓雾,它竟让自己的眼前变得朦胧一片,仿佛正置身在一片汪洋的泥沼中,睁眼得见的只是赤裸裸地混沌。
陆琴风深知现在无论怎样唾骂苍天都无济于事,索性老老实实地将一手紧紧攥住柔丝,另手缓缓向着四围的崖壁摸去,只盼着能够触到那个暗洞的所在。
但偌大一面崖壁岂能让他只手覆遮?直堪堪触摸了半响,入手的尽是踏实而润滑的壁沿,根本没有凸凹不平的石墙,更匡仑内陷的暗洞了。
该死,为何老子以前那么地厌烦习武呢?如果现在自己身怀绝技的话,如果这时自己能够飞檐走壁的话,如果自己能够在崖面上移动的话,如果……可恨地天狐老儿,如果老子这回救下了卓葶仙子,那么我定会痛下心来,好好地跟随龙伯龙婆们学武!
陆琴风因为自己这时不会丝毫武功而懊恼后悔地直欲死去,“蓬”头顶的崖上陡然传来一声轰雷般地爆破,他蓦觉手中柔丝一轻,身子倏忽陨石般向崖底坠去。
“呀!”饶是他已知崖底泥湿柔软,摔下去定然性命不虞,但因为未有尽职救下卓葶仙子他还是心有不甘地叫了出来。
便在他叫出声后的瞬间他分明听到崖顶似有一苍老音的高声叫道:“小子,原来绳下的是你啊,我还以为……”
便在同时,那里同时传下一声女子的焦急呼唤道:“陆琴风,你还好吗?你等着,我们马上下来救你。”
但陆琴风这时却已不能说话了。便在他的身子急坠下了数丈,出于本能,他的双手胡乱地向着高空乱抓一气,虽然他知道这崖面是如刀面般平整,是不可能有突出的岩块、或者下垂的长藤。那么当他的手触到了两只鹰爪般有力的物体时自己连做梦也没有想到。
求生的本能让他想也不想地双腕一翻抓住了两个物体,然后猛一使力,身体便窜了上去。
忽然觉得身体直直被那二物拉着向前窜,正欲呼叫,蓦地口唇又被一个干瘪的但如同张开的手掌般的物体捂住了,恁是发不出半点声响。他本欲固定住身子,决不让身子随对方再向前进,奈何对方的力度大的惊人,根本不给自己回旋的余地,硬是扯着自己还算“粗壮”的躯体愈发地向着直前窜去。
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无补于事,陆琴风反倒平静了下来,暗暗凭借感觉体察着周遭的环境。周遭黑得一塌糊涂,听着身子与岩壁的摩擦声,他猜到这里可能是一条在断崖内深凿的一条细小通道。但凭着感觉他仿佛觉得自己随着两个拉着自己的怪物正不断地走下坡路,而且坡似乎越来越陡,直到最后,他仿佛听见了身周似乎有几声轻微地“嘀嗒”滴水声。
又被牵引着不知行了多少时光,周遭的滴水声不断增多加急,脚下也越来越湿,仿佛好似竟已快到了地底。
“噗”,右脚突然踏入了一道足以没膝的浅沟中,陆琴风骇然一惊,慌忙欲退开身去。但那攥住自己双臂的异物力道大的惊人,便在自己身子甫动间,那二异物便齐狠狠一拽,一把将自己拉倒在地,拖着自己的躯体浮水而过。
陆琴风身子猝不及防下突然被二物向前使力便再难平衡倒了下去,他只听到“噗”地一声响,全身一齐倒入水里,头部整个没入水中,直呛得他差点儿没有背过气来。还好这道沟不算太长,身子只被拖着浮水过了两三米终于上了岸,陆琴风痛苦地吐出了口中包满的臭水,愤然破口大骂道:“格老子,到底是谁跟老子过不去,这般变着法地整老子?老子咒你祖宗十八代都是活僵尸。”
“咯”身前突地传来一声像是从一种动物喉中发出的异响,陆琴风这时全身贴在地上,直被那二物拉着向前滑行,唯有将头高高扬起,恶狠狠地骂道:“什么鬼东西?是不是未开化的幽灵在那里嗷啊?”他只想骂出几句更狠地话来,奈何脑中所积的所有“经典骂词”也唯有这句听着还算狠毒。
“咯”身前突又传来一声破喉的怪声,陆琴风激愤难耐,正欲再骂数声,忽觉拉紧自己双臂的二物猛地向前一甩,自己的身子就像是一道失控的机括般陡然疾飞而起,撞破一道薄墙,闪入了一间灯火辉煌的大厅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