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儿,你把那个书生叫进来,我有话想要问他。”能在这样?人的环境下生存,他还真不简单,真是应该请教请教。
“公主,您找我?”
“是的。”
抬头看他,居然又接触到了他能洞悉一切的眼神,我再次慌乱。想起他在书坊看我的时候,我就有此感觉,当时就想到他会不会是穿越人。这下我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
“宣统皇帝退位了。日本鬼子已经被赶出中国了。新中国成立了。四人帮已经被粉碎了。香港回归祖国了。中国加入WTO了。奥运会今年就要举办了!”
因为不能保证他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所以我一口气连着说完了中国近百年的历史大事。
可他听完我的话后,表情直接告诉我他听的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原本盼望着他也是个穿越人呢,没想到我和他还真是无缘。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再说什么。但是,他的眼神明明告诉我,他能听懂我的话。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背几首宋词元曲再试试的时候,却看见他居然在书桌前坐下,提笔把我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甚至连WTO都用中文写成了“?不溜替?”。
“上次在书坊中见你之时,就觉得你说话的方式很奇特。虽然乍听起来毫无章法,但是仔细揣摩起来方又感觉不无道理。”
他看我郁闷的表情,赶快向我解释。
原来他真的能理解我说话的方式。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很多人都无法和我沟通。
“你不要记了。这些对你来说没用。”面对他的理解万岁,我却沮丧起来。不管有多么理解,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唐朝书生,又和外面的其他人有什么分别呢?
“对了,你住在这里不害怕吗?特别是到了夜晚,外面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鬼哭狼嚎般的。”我问道。
“不怕。心中无畏惧,一切都不再可怕。”
“哇塞,你的话好有哲理啊!”这话说得还真是令我敬佩不已啊。
“但是我今晚就很害怕。”他忽然笑着对我说。
“为什么啊?因为我是公主吗?”我疑惑不解。
“我害怕的是我今夜不能秉烛夜读了。”
“为什么啊?”我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钻进了他设好的圈套里。
“因为今夜你要占用我的书房兼卧室。”
他指着我的床帐说。
臭小子,半天是搁这儿憋坏呢。
“那你刚才在什么地方待着了?我又不知道这里是你的书房间卧室。”
“放着这么多的书,和书桌笔墨纸砚,还有一张床,肯定不是柴房吧?还有,我刚才一直都在院子里傻坐着等天亮呢。真是笨啊。”
他无奈的对我说。
“喂,我可是公主,你敢骂我笨!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质问他。
“怕。”他如实回答,“但是,善良的公主我又何须畏惧呢?”
我倒。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我虽然和父皇比权力是差点儿,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金字塔最顶端的大人物啊。他居然都不怕我。这使我的自尊心小小的受到了一点儿挫折。真是懒得理他了。
不想再看他,于是我就开始欣赏这间书房。
他房中的藏书还真不少啊,可是没有一本是我认识的。而且还有很多书不是汉文的,看样子比较像藏文。
“你是西藏人?”我很奇怪他怎么会看的懂藏文啊。
“西藏?”
“好像现在叫吐蕃吧?可是文成公主还没有出生,不知道对不对。”我嘀咕着。
“我知道吐蕃。但是我不是吐蕃人。”听他的口音也知道他是个地道的陕西人。
“那你怎么会认识藏文啊?”
“藏文?这是梵文。”
他解释给我听。
梵梵梵……梵文?
在我的印象中,梵文=佛教文字,而且是那种只有和尚才认识的文字。
“你怎么会认识梵文啊?”说我不吃惊那才怪了。
放在现在,那他可是能和我的偶像季羡林大师媲美的人物了。哎,不知不觉中,他又成了我的众多偶像之一了。
“我从小就学习梵文,阅读梵文经卷,修习佛法。十五岁那年剃度出家,至今已经六年了。”他解释给我听。
乖乖隆的东~
真是一记惊雷炸在我的耳边了。
做梦我都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出家人?
我是真的没看不出来。
而且他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啊?(这不废话吗?)
“你是说,你是和尚?”我不吃惊才叫怪了。
“是。”
“可是你……哎,你别逗我了行不行?就你这样,还敢冒充是和尚?”
说完我指了指他的头发,他的衣服,还有他的鞋。”
“我真的是。我还有度牒,不相信我可以拿给你看的。”他连忙解释。
听他一解释,我忽然想起来点什么,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公主您没事吧?”他看着我的反常,吓了一跳。
“我没事。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听完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笑了。怎么样?”终于等到笑完了,气也顺了过来,然后我问他。
“好。”他已经完全被我的笑声吓傻了。
“一乡官游寺,问和尚:‘吃荤否?’曰:‘不甚吃,但逢饮酒时,略用些。”曰:‘然则汝又饮酒乎?’曰:‘不甚吃,但逢家岳妻舅来,略陪些。’乡官怒曰:‘汝又有妻,全不像出家人的戒行,明日当对县官说,追你度碟。’僧曰:‘不劳费心,三年前贼情事发,早已追去了。’我一听见你说度牒,我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笑话了。”
听完我的笑话,他也不由的笑了笑。可转念一想,才明白我是在讽刺他。
“公主,你误会我了。是因为我的头发你才会不相信我吗?我在独自在这山中住了近两年,头发长了自然也没有人为我剃掉。你看这里。”
说着,他就取下了束着的髻,乌黑的发丝纷纷落下。
他的头发和一般的唐朝男人比起来,的确是短了许多,刚刚过肩而已。这个造型让我想起了我最爱的“三井”。
更重要的是,顺着他手指拨开的地方,我看见了几块嫩粉色的头皮。那是――戒点香疤。
“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是和尚,所以刚才说的那个《追度牒》的笑话,你不要当真啊。我这个人一向眼拙,你不要生气啊。”
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啊,真是郁闷啊。我这辈子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近距离的和和尚交流过呢。所以,我现在很紧张。
“过错在我,是我刻意对你隐瞒了。”他的语气变得凝重,“其实《洛阳伽蓝记》我早已熟读百遍,但是那日在书坊中看到却仍是爱不释手。原本只是为客套一下才说没钱买,但听你和我说了那些话以后,我却萌生出愿与你结交的愿望来。”
“那为什么不没有说出来?”
“第一次见面我恐太过唐突,所以就…”
“所以就几次三番的去书坊,而且还装作要买书却没钱的样子,其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对我开口,对吧?”
没等他说完我就接过话茬说了下去。
“是的。特别是你将书送给我之后,我更加确信你是值得结交的朋友。可我却发现你是女子,也就没有提起结交之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感觉他的眼神似乎能洞悉一切,原来他真的看出来我是女扮男装的。
“事情既然都过去了,咱们就别提它了。你不是已经出家了吗?那你为什么要独自在这里修行,而不在寺院里?”
“我习惯一个人修行,而且这里很安静,也更自由。”
“哦,我对佛教可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只知道出家人的清规戒律特别多。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这个没关系。不知者无罪。”
和他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他的性格挺开朗,不像我心目中的和尚那样高深莫测。
我在他的床上坐下,他也坐到了旁边。
“其实我特别好奇,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像你一样要出家啊?”我道出了我心中存在已久的疑惑。
“佛祖渡人分为两种,一种是顺渡,另一种是逆渡。而出家人都是逆渡。比如说,一些人在生活中遇到很多困难,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只有出家才能解脱,这就是逆渡。而在家人信佛就是顺渡。”
“那你呢?遇见什么困难了,居然严重到只有出家才能解脱?”
他讲的道理深入浅出,我一下就明白了,于是就问他出家的理由。
“我是在父亲强迫之下学习的。母亲在生我之时因难产而亡,因此父亲终日悲伤。后来他遇见了一位高僧,高僧说我母亲前世种下恶因,这一世才会遭到业报早亡。只有让我潜心向佛,终日为母亲颂经,方可为忍受地狱之苦的母亲超脱。”他忽然停止了诉说,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那时年纪还小,根本不明白这些晦涩的佛经到底是在讲述什么,只是被父亲强迫着,日复一日的背颂。看到伙伴们都在玩耍,我是多么的羡慕。可是,为了我未曾见过一面的母亲,我必须放弃,放弃属于我自己的一切。”
我听到了他言语之中的感伤,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慢慢的,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今生今世,我只能做和尚了。我不能选择,也无法选择。我十五岁那年父亲去世,然后我就出家了。”
“那你后悔吗?”我问他。
“为什么要后悔?儿时是被迫学习,但是我现在是真正的喜欢上钻研佛法,不是因为任何人。在不断的修行中,我已经离不开我熟悉的这些佛经。而弘扬佛法已经成为了我毕生的理想。”
“那你要牺牲很多东西了。”
“实现理想的道路注定孤独。不管能否实现,我都会坚持走下去。”
他坚定的对我说,可内容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啊?
想了好久,我才想起来是自己曾经对武则天说过同样的话。
“我理解你。祝你成功!”
看到此刻的他,我才明白,原来不管是作为出家人的他还是普通人的我,都是在不断的抗争中妥协,又在妥协中实现理想。
“咱们聊了这么,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我的法号是辩机。”他说着,提笔在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了两个小楷。
“辩机。这个名字足以看出你师父对你的评价很高啊。‘辩‘字取聪辩之意,‘机‘字取机敏之意。”
“公主过奖了。如果不是父亲的严格要求,我也不会被师父抬爱。即使是修习佛法,也讲勤能补拙。”
他还真谦虚。像我这种没有慧根的人,恐怕学一辈子佛,也背不出一段经。
“那我以后叫你辩机可以吗?”
“当然。”他微笑回答。
“还有,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只要你愿意。”
“有公主做朋友,何乐而不为呢?虽然你我身份地位不同,但是我却感觉和公主在一起相处很轻松。而且,你是第一个听我诉说为何出家的人,以前我从未同任何人讲过。”
“这么说来,我还坐上沙发了?呵呵~”我自言自语的小声说。
“我还有问题想问你,你都愿意回答吗?”
忽然想到我的“穿越”与“轮回”之事,我连忙问他。
“对待朋友,我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你现在该休息了,”他关切的说,“你今天来的时候身体可不大好。”
难为他还记得。
我起身送他出门,他刚准备开门时,我突然叫住了他:“辩机,你等一下。”
他不解的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你忘记梳头发了,能看见前面的戒点。”我脸红的指着他的前额上方说。
“呵呵,真是忘了。不过没关系,我本就是僧人,不怕他们看见的。”
他把头发上随便抓了几下,在脑后束了个马尾。
“我占了你的卧室,你晚上睡哪儿啊?”看着他再次要离开,我脱口而出。
“和你的侍卫们一起挤帐篷。”他继续保持着微笑。
“要不你还是在你的床上睡吧。我的床上有纱帐,什么都看不见的。”不知为何我来了一句。
“这怎么行。你是公主,我不能毁了你的清誉。”
“其实…其实我是害怕外面的声音。”
看着辩机的表情,也知道他很崩溃。
“那我在此秉烛夜读做公主的护花使者,你不反对吧?”
“当然不反对!你为我念段佛经吧,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听过佛经呢!”
我合衣躺下,听着辩机口中吟颂的佛经,感觉到灵魂在此刻已经飘落到了遥远的家乡。
谢谢你,我的朋友--辩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