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机塞在枕头下,她笑着想:十六岁的她,追求个性,追求叛逆,追求与众不同,可是这十一年过去,棱角还是被磨平了,不再只是单纯地为了不同而不同了。
最近好像常常回想过去的事情,不知道是要预示着什么,还是要在抛弃这段暗恋前抵死沉沦。她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不会回来了,怎么想也只是一种缅怀了吧,缅怀她那段青春和爱恋。缅怀!她的心都要她放弃了吗?
她偷偷上过他大学班级的校友录,知道他很想得到德国的居住权,他的同学们都在网上鼓励他。当时她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是滴血的,五年了,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只是为了得到这个消息吗?
想起那次偷看行为,她忍不住想笑。她终究还是跑不出暗恋的怪圈,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有奢望,不要有幻想,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的近况,只是不敢明问,而是通过一些迂回的方法,傻得可笑。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英语课就到这里,下课。”信奉“浓缩就是精华”的英文老师拍拍手对大家说。
这个老师不到一米七,因为常年浸淫于西方文化中,非常open,非常崇尚西式幽默,上课的氛围确实轻松。可暗暗从来都不喜欢他,她一直觉得有些西式幽默其实是不太符合东方人的审美观的。比如这个老师,就总是喜欢用同学的缺点开玩笑,自以为很幽默,素不知下课以后该同学要面对如何尴尬的遭遇。暗暗记得,在学到waiter这个单词的时候,他便直白地对班上一个长相偏中性的男生说:“x同学,以你的长相,要是去gay的酒吧做waiter一定非常受欢迎。”同学们哄堂大笑,暗暗却注意到那同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她立刻制止了薛容的笑,向她指了指那名同学。自此,薛容也开始跟她一起对这个老师“同仇敌忾”了起来。这点上,她对薛容一直是相当有影响力的。
“暗暗,你的暗到底是哪个暗啊?”
“暗恋的暗。”
“暗暗——为什么有这个绰号?”
“你问她喽!”暗暗指了指薛容。
“薛容,到底暗暗为什么叫暗暗?”
“你真的很笨哎!”她斜着眼睛看着宁伟亦,满脸都是得意的神态。
宁伟亦的这个问题满足了她长久以来的不正常心理,自从跟暗暗认识以后,她就失去了嘲笑别人笨的机会,现在又有了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啊。
她一把抱住暗暗的脸,将它扳到跟她脸紧挨的程度,耳朵贴着耳朵,让宁伟亦一眼便能看到这两张鲜明对比的脸:薛容的脸洁白饱满,好像刚刚剥了壳的鸡蛋,泛着诱人的光芒;暗暗的脸虽然也很白,但是是一种苍白,没有一点光泽,而且很清瘦。头发的颜色和色泽也形成了同样的对比:一个亮黑,一个暗褐。
“知道了?”薛容依然扳着暗暗的脸,问宁伟亦。
“知道了。”宁伟亦点点头,奇怪暗暗为何任由薛容对她做出这一系列有点贬低的动作,而且始终保持不关她事的表情,仿佛薛容说的是跟她毫无关系的第三人。
好像知道宁伟亦所想,暗暗说:“只有这件事情上,能满足她把我比下去的虚荣心,我只好满足她。”
“许安安,你,你——”在“你”了半天以后,薛容再也给不出什么词汇了,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等着瞧。”然后继续对宁伟亦说:“她不仅肤色头发暗——”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响起,宁伟亦突然顿悟,明白了薛容的意思。他高兴地伸出一个手指,指着薛容,自以为聪明地说:“心理也暗!”
暗暗听他这么一说,手中的笔以十分优美有力的弧度敲向他的手指,啪的一声落在食指的第三段上,火烧火燎地疼。
宁伟亦搓着疼痛的手指,控诉道:“许暗暗,很疼哎!”
暗暗的眉毛翘了翘,不屑地说:“当然疼,压强跟压力成正比,跟接触面面积成反比,以我刚才的力道和这笔与你手指的接触面积来说,这一下的压强是不小的。”
“暗暗,你真的很变态,这种时候,还要背你那该死的物理理论。”宁伟亦的这个“暗暗”叫的那么顺口,仿佛已经尝试了多次。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这样叫绰号的程度了吗?都没有任何生疏感呢!
“常言道:边玩边学,才能增加学习兴趣,提高学习效率。”
“兴趣?根本就是虐待别人的乐趣吧。”
“容,你看!他果然比你聪明多了。”暗暗用发现新大陆的语调对薛容说。
“是,是比我聪明多了,但仍然摆脱不了成为你玩物的命运。”薛容很泄气,以为多一个人了,她的力量就会大点,再也不用惧怕暗暗那比她智商高十几个点的脑子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哎!
“薛容,你这样说我,很伤我的心啊。”暗暗手捂着心口,控诉薛容。
“哦!暗暗,别伤心,我也不好,我也乐在其中,我有被虐狂,你只是应我要求才这么做的,对吧!难为你了!”薛容一边说,一边搂住暗暗的腰。
“嗯!”暗暗一边点头,一边伸出手,紧紧抓住薛容的两个手腕:“薛容,你别想找机会挠我。”说这话的时候,暗暗的声音依然保持那个“嗯”的温柔甜美。
宁伟亦看着这两个女孩,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个这样有默契的死党也不错。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温习英语课内容的汪洋,不禁感慨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运。
“叮铃铃——”上课了适时响起,不仅及时制止了暗暗和薛容的胡闹,也制止了宁伟亦对命运的感慨。
“暗暗,你家住哪里啊?”宁伟亦问暗暗。
这其实只是年轻人相互之间非常正常的一个话题,多年以后暗暗想起年轻的自己和她的好朋友们,觉得那个时候真好,随时敞开怀抱接纳别人,所以好朋友多,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好朋友也多。长大以后,就慢慢开始用有色的眼睛看别人,习惯于包裹自己,所以她一直保持联系的好朋友就只有薛容了。
“我家住水利局宿舍。”
“我家门口就是水利局宿舍,是那边吗?我家住在公路局宿舍。”宁伟亦用亮亮的眼睛看着暗暗。
“不是,那边都是处级以上的干部宿舍。我爸还只是一个小职员。我们家住的是城南的水利局宿舍。”暗暗笑着否定。
“哦,那也不是很远。薛容,你家呢?”
“我家住师专宿舍。”
“啊,不是跟我们家隔个护城河?”
“是,虽然只隔个护城河,其实很远。因为没有直接过去的桥。”
“不过咱们没事的时候,隔着护城河喊喊话,不是很好玩?”
“没觉得好玩。”暗暗和薛容又有默契地同时说。
“我觉得你们对付我的时候,倒是很有默契。”宁伟亦不服地说。他真的觉得隔着护城河大喊着讨论英语介词应该用to还是trough是蛮好玩的事情。
暗暗和薛容相视而笑。
“对了,咱们也来学校晚自习吧。”
“不要,我爸妈不放心我走夜路。”薛容不同意。
“我爸妈也不放心。”
“这样啊,反正咱们家离得都不远。我们可以一起回家。我跟薛容先送暗暗回家,然后我顺路送薛容回家。”
“不要了,还是挺麻烦的。”暗暗还是拒绝。
“可是暗暗,我觉得很好啊,我在家学习效果不好。而且有些题目不会,也想问你。”薛容有点动摇了。
“对嘛!”宁伟亦立刻表示对薛容的赞同。
“宁伟亦,你想到学校来晚自习的目的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说吧,不说休想拿我和容当你的挡箭牌。”
“暗暗,你有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宁伟亦皱着眉头问暗暗,看暗暗摇头,他气馁地说:“我就是想,到学校来上自习,至少有选择权。可以学习,可以干点别的,呵呵!”
看到暗暗盯着他看的眼神有点严肃,他不自觉觉得有点口感舌燥,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懒,有点贪玩,有点小聪明,觉得到学校上自习,就没人管了。一中走读生的晚自习不是必须上的。这样就有个空子可砖了。偶尔,家里会认为他在学校,而老师又以为他在家,呵呵,这样的盲点,不用白不用。
“那说说你如果不上自习,都会有什么活动?”
“什么都可以啊,电影、蹦迪、旱冰,想干嘛干嘛。”
“薛容,你说,我们要助纣为虐吗?”暗暗将问题扔给了薛容。
“除非——”薛容看着暗暗,眼神中的向往是掩盖不住的。
“你有活动的时候,我们如果想去,你就一定要带我们!”暗暗的条件开了出来。
“这——”也不是他故意不想带薛容和暗暗,可是有时候带她们真的不方便啊。
“宁伟亦,你要是不同意,你就打消来学校上自习的念头吧。要知道,我和暗暗都不排斥当——告密者。”薛容故意压着声音说,把气氛弄得像极勾心斗角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