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正正色,气沉丹田,然后提气,一把挥掉床上的被子。用她足以媲美狮子吼的功力大叫:“许安安,你还不给我起来。”
从她们家空调孔里飞走了一只小鸟,在这里筑巢一年了,这只可怜的小鸟不知被她可以撼动大象的声音吓跑过多少回了,还是不知死活地继续住在这里。
床上衣冠不整的人抬起脚,毫不客气地向她的小肚子踹去。一半是闪躲,一半是真的中招,她跌落在床对面的沙发上。
“许安安,我要是怀孕,这一脚就被你踹流产了。”她不满地控诉床上的罪魁祸首。
床上的人完全没有自省的自觉,脚挑起被她掀开的被子,手一伸一拉,安然盖在身上,嘟囔着说:“你要是真怀孕,就不会这大早就拉着我去陪你参加那无聊的相亲会了。”
几天前,薛容就通知她,今天有一个以打羽毛球为名义,实则是集体相亲的聚会。她真的有点烦这种东西,不管这种聚会实际上怎样,她也没准备用这种方法嫁掉自己。
“你知道今天有相亲会,还在这边睡。”
“我就是不想去啊。”
“许安安,你也不看看,我到处找相亲会的资料信息为了谁!”
“我知道,是为了我,以您薛大小姐的条件,哪里需要去相亲会?”
“对嘛!”薛大美人摆个美美的pose,一手扶住翘起的美臀,一手撩了一下及至腰际的波浪长发,顿生千娇百媚:“以我这身材,以我的美貌……”
“以你的聪慧,何愁钓不到金龟婿。我都知道,所以,我一点不介意你去钓你的金龟,让我好好睡个觉,我已经连着5天睡不够6小时了,求你行行好吧。”
她最近可都在忙着写工作计划报告,赶得要死要活,每天不到凌晨一两点,就不能碰到她温暖柔软的床。老天知道,她现在多么需要充足的睡眠。
“安安宝贝,我知道啦,睡美容觉也很重要,不过你不是还有明天一天休息吗?明天,我放你一天假,你可以从今晚睡到明晚。我打听喽,今天的聚会啊,有很多实打实的金龟啦。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床上的人实在受不了她的唠叨,一屁股坐起来:“拜托,薛大小姐,我——许安安,从来不介意孤独在家,直到老死臭死。所以,不用劳烦你大小姐时时将小女子的终身大事记挂在心。不然耽误了您的出嫁,我情何以堪啊。”
“好了,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立刻给我起来。”薛容真的生气了,她没有办法看着她一直这样做宅女做下去,除了她,安安几乎没有任何社交生活。这样封闭自己,真的会成为剩女。
床上的人立刻躺下,做死猪样:“不要。”
“好啊,你这个许安安,算你厉害,如果不是当初为了你我放弃了宁伟亦,我何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现在让你陪我相亲,你都诸般不愿。”
“你看,终于承认是假公济私,根本就是为了自己嫁掉。好啦,你除了这招,还有没有别的?”许安安心不甘情不愿地做起,抬起双手投降。
“这招最有用。要不是你屡屡败在这招上,我也不会一直用的,对不对,安安宝贝?”
“好,我跟你去,只要你不要老是翻旧账。谁都知道,你们两都水性杨花,才会走不到一起,关我鸟事。还有,你不要用那种恶心的语气说话,我是正常的女人,不是Les,你这招嗲功,对我来说,只会让我的汗毛排队,完全没有美感,好不好?”
“胡说,要不是我知道你暗恋他,我们怎么可能没上床就分了?”
“上床?你们那时才几岁?”
“十七啊,你知道我的,宁杀错不放过。”薛容咬着牙,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握紧拳头:“他是我生命中的污点,是我唯一一个没有kiss就分手的男朋友,而这,就要归功于你——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你有责任陪着我,一直到我嫁出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有没有kiss谁知道啊,你们两个只会用肉体思考的色胚,在一起根本就是干材碰到烈火、天雷勾动地火,kiss都没,信你有鬼。”许安安随手拿起发簪,随便挽了个发髻,走下床,洗漱去也。
“暗暗,你这样谈宁伟亦,好像在谈市场的萝卜白菜,是真放下了呢,还是习惯了。”薛容倚在洗手间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刷牙的、满嘴泡沫的许安安。
她最知道她的这个好友了,暗恋宁伟亦十二年,虽然宣称自己从来没有过有结果的幻想。可是没有幻想为什么偶尔还会露出寂寞伤感的神情?
许安安从镜子里看着好友,漱口,说:“他走了5年了,你希望我还要有感觉下去吗?”
“我以为你等着他回来呢!”
“他不会回来的,毕业2年了,也没有回来,就是说这里没有他回来的理由。”
“如果他回来呢?”
许安安拿着毛巾擦嘴的手有片刻的停顿,然后一笑,放下毛巾,对着镜子,充满信心地说:“我想,我放下了。”
这样说,起码说服了自己。
转过头,她死劲甩上洗手间的门,大声叫道:“我要大号,谢绝参观。”
门外传来薛容不满的声音:“哦,你关门不能说一声哦,我小巧可爱的鼻子,差点成为牺牲品。”
关上门,她跌坐在马桶上。是啊,最近属于渺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不久的将来,她真的能够放下了吧。
她,许安安,别名暗暗,就是因为她直到16岁还没有改变黄毛丫头的模样,暗暗的肤色,暗暗的头发,长得也暗暗,任何时候,光芒也不会照到她身上。
想想站在外面,此时正对门怜惜鼻子的薛容,有点肺炸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欠了薛容什么,会被她缠上,她跟她只是同学高中三年而已,大学和研究生一共七年甚至都没有在过同一个城市。虽然那七年,她们也曾联系不断,寒暑假也全程在一起。但一直以为在生命余下的日子自己终于不用跟这个变态在一起了。谁知道毕业以后好死不死两人到了同一个城市,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怎么当时就心软了,被她一撒娇就来了?后悔莫及啊,害得她多少次仰天长叹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无论如何也要摆脱这女人。如果不是实在害怕午夜十二点削苹果在镜子里看到可怕的东西,她真的真的会试一下。
这个唯一一个知道她暗恋宁伟亦十一年的女人,从她对着她扒掉一碗白饭开始,就欠了她的,就沦落到了没有翻身可能的境地。
这两年来,她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度过的:不断提醒她她暗恋过那个人,不断提醒她那个人的存在,不断拉她去相亲,不断用他威胁她……
她一直没有忘了他,是因为她不愿意,还是薛容的一再提醒?可是更让她气愤的是:为什么她就是吃这一套,不管多么累多么倦,只要她搬出宁伟亦,她就睡意全无;不管多么生气,气的发誓一辈子不理她,只要她搬出宁伟亦,她就心软;不管她心情多么不好,多么想在被窝里麻木地躺一天,只要她搬出宁伟亦,她就要陪着她去购物到脚软;……
薛容面对被粗暴甩上的门,笑了。这个傻丫头,明明还是在意,非要龟缩在她的壳里伪装。她这幅模样,明明就是在意得要死的样子。
她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以“渺”的名字在网上活动;以“渺”的名字写随想;不知道她和他的纠缠;……
她都知道,她了解她,就像左手了解右手,知道她的死脑筋;知道她抱着茶坐在电脑前就一定是在想宁伟亦;知道她努力想要忘了他;知道她其实很舍不得忘了他;……
安安不知道,其实她一直跟宁伟亦有联系,知道他也从未忘了自己的那个好哥们,知道他很快回来,知道他跟她在同一个公司,知道他恰巧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还邀请了他来做客。只是这一切,她都不准备告诉安安,安安的选择,得要她自己来做。如果她选择一直不说出来或者真的放下,她都会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