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以德报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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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宸,在想什么?”紫灵冲突然伸出双手将望着窗外石板上的秋叶发呆的孩儿抱起,放到膝上。

    “怀梦草开花了!”紫宸淡淡地看着紫灵冲,声音也似飘浮在半空,风吹即逝。

    “哦?书上说不是应该晚上才露出地面的吗?”紫灵冲疑惑地放下紫宸,走到窗边,弯腰低头,伸手一勾,起身,手上一株似蒲的绛色灵草,被她扯断的茎面很快涌出一同色的汁液,滴落在她纯白的衣袖上。

    “你的衣袖脏了!”紫宸瞥了紫灵冲一眼,淡淡地说道。

    “管家,准备热水和一套干净的衣服!”紫灵冲嫌恶地甩开怀梦草,对着垂手静立在门外的管家大吼。

    “是,老奴这就命人去办!”管家躬身领命退下,低着一张老脸表情是说不出的别扭。

    自两年前,紫灵冲不知从哪儿抱回来这样一位仙人儿似的小少爷,紫灵冲在外人与人应酬皆是一派大家公子的派头,谈吐优雅,举止有度。

    但到了小少爷这儿就变得毫不讲理,想方设法地逗小少爷说话,要是小少爷一天要说过五句话,紫灵冲便能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高兴上一天。小少爷平日里极少讲话,就算讲话那声音也似这房里的熏香般浮在空中,叫人抓不住,如坠在云雾里,只记得那如熏香般的声音,想不起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紫灵冲惋惜地抬起才换上没过半个时辰的衣袖,转头见紫宸又坐回窗口,一双清水的似的眸子笼着些许淡淡的忧伤,小小的身子背对着她,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孤独。

    紫灵冲心中生出些不忍,或许她不应该将这样一个孩子禁锢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院。这个孩子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除去这周身不染凡尘的气质,单就这张惊为天人、完美无瑕的玉颜,到了外面,都会招来无穷的祸患。最重要的是,墨夫人在紫宸身上种忘红尘时先用银针打通了她的七经八脉,后又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忘红尘的毒已经深入了紫宸的经脉骨髓,要解这忘红尘的毒也不是不可,但缺了一味药,缺的那味药正是墨夫人的血。她曾回墨庄找过墨夫人,可她寻遍了墨庄方圆十里也未找到墨夫人的影子,找人不难,但找一个疯子却不易。

    忘红尘,忘红尘,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是将男女脉相内息变换,再厉害的情药也不会动情欲,如此而矣。这么多年,也托了这忘红尘的毒,她这几年频繁地出入商贾朝堂,始终没有一个人识破她的女儿身。

    见紫宸淡漠如水的样子,紫灵冲开始怀疑忘红尘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作用,父亲没有告诉自己,比如变得痴傻。

    “小宸,今天你我共浴如何?”紫灵冲忽然笑嘻嘻地凑到紫宸脸边,亲热地搂着紫宸,不等紫宸答应,紫灵冲就将紫宸扛到肩上。

    “不!”紫宸皱皱眉,不知紫灵冲那张放大的笑脸下埋了些什么。

    “管家,为小少爷准备一套衣服放到池边!”紫灵冲得意地向管家招招手,运气提足,扛着紫宸就直奔沐香房。

    紫灵冲推开沐香房的门,跃过屏风,把紫宸放到沐池边。已是深秋,室外多寒气,但进得沐香房,一丈见方的浴池上飘浮着白蒙蒙的热气,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也被地底燃烧的木炭烤到恰到好处的温度,紫灵冲赤足踏到温暖的石面上,伸展四肢,满意地吸了口气。

    “老爷,小少爷的衣服已经送来了!”管家领着两名丫环站在门外,万年不变的声音再度响起。

    “放在外间熏衣榻上,炉内换加沉水香五两,零陵香一两,薰陆香、白檀香、熟捷香各二两,苏合香、安息香、麝香、燕香各半两,让苏丫头来侍香!”紫灵冲懒懒地闭眼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如此对管家说道。

    “我说,不!”紫宸瞪着一脸得意的紫灵冲,淡漠的脸上是发火的前兆,这个女人总有办法让自己生气。

    “容不得你说不!”紫灵冲一瞪眼,拎着紫宸的衣领一甩手,就听“扑通”一声,紫宸已直接扎进池中。

    “咳咳,紫,咳咳,紫灵冲,你这疯子!”紫宸抓着沐池的边沿挣扎地从池底站起,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咳嗽着骂道。

    “哈哈,我当然是疯子,不然哪来的你这小疯子!”紫灵冲脱下中衫,坐在池边,双腿搅动着水面,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缠在胸前的白纱,一边乐呵呵地说道。

    紫宸狼狈地试图从池中爬上去,毕竟才是七岁的孩子,池沿的高度已达到她的胸口,加之紫灵冲刚才将她丢下池时,溅起的池水将原本就光滑池沿打湿,更是光滑得无处借力。渐渐升高的水温,紫灵冲无意地搅动拍打,浓浓的水雾让紫宸打不出上池的出口。望着模糊不清的水面,紫宸只觉得头晕晕沉沉,脑中似有什么突隐突现,但就是看不清,头痛欲裂,紫宸身子一软,慢慢向滑进池底。

    温热的水中,紫宸努力地睁着双眼,一切都是模糊扭曲的。四面八方的压力,更令紫宸觉得无所遁形,隐约看到一面旗帜,旗上模糊地写着一个字,紫宸识字不多,只隐约觉得那个字自己应该认识。又有人影向自己走来,也看不清面容,紫宸潜意识里认为那个人对自己非常重要,挣扎着去看,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没有了。

    紫灵冲将白纱丢上衣架再转身,池面已没了紫宸的影子,顺着池沿走了一圈亦没发现紫宸的影子,紫灵冲急忙奔向刚紫宸站的位置。看到水中的紫宸,紫灵冲伸手一捞,抱到怀里一看,紫宸脸色已是青紫。紫灵冲脸色一变,纵身跃上大理石面,抓起袍子一抖展开铺到地上,将紫宸平放在地上。

    “老爷!”外间的苏丫头听到动静,情急之下就要往里冲。

    “苏丫头,你知道我的规矩!”紫灵冲侧头,冰冷的声音穿透屏风,苏丫头赶紧收回已迈出一步的脚,低头红了脸不停地绞着手中帕子。

    紫灵冲一手托起紫宸的头,发现紫宸嘴唇紧闭,根本没有喝进水,鼻下全无气息出入,十指死死扣入掌心放于胸前,像是要生生将自己憋死。

    紫灵冲心中大骇,收回指间的银针,此刻的紫宸已完全沉入自己的世界,妄加施针,只会伤及她本就中毒已深的经脉。看着紫宸纤薄的身子,仿若水中白莲的完美容颜,紫灵冲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怜惜,轻轻将孩子搂进怀里,手温柔地安抚着紫宸光洁的脊背。

    紫宸恍惚间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柔,仿佛回到了墨庄主带自己进府的那几日,墨夫人每日为她梳头,给她吃从未吃过的美味,伴她游玩,每晚睡觉时墨夫人都会抚着她的背哼好听的曲子哄她入睡,那是她记事起得到第一丝温暖。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留住那丝温暖,只是听墨府里那个和她一般大的墨宸叫墨夫人娘时,墨夫人会露出欣慰而高兴的神采。

    墨府被血染红的前一晚,墨夫人来陪她睡觉,墨夫人的声音真的好好听,比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都好,其实,那晚她是想像墨宸那样叫墨夫人一声娘的,可是听着墨夫人的声音,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墨庄里有宴会,好像是为了庆祝什么事,她记不太清,墨夫人为她梳的是和墨宸平日一样的发样,穿的是墨宸平日穿的衣服,配的是墨宸常挂的小玉蝉,墨夫人让她乖乖地坐在墨庄主旁边。宴会进行到一半,墨夫人要带墨宸先行退席,墨庄主不准,墨夫人和墨庄主吵了几句,墨夫人就气跑了,墨庄主追到外堂,似乎和墨夫人说了什么,脸色阴沉沉的。墨庄主回到席位,神色复杂地在她和墨宸身上巡游了几遍,吩咐丫环把她带下去了。

    那丫环带她到一间黑乎乎的屋子,又点了香,才从屋外关上门出去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饿,从丫环带来的食盒里抓了几片糕点吃了。等了好久,不见墨夫人,她顺着记忆中丫环领她进来的那条路,一走到大厅就看到墨夫人站在厅外。她忍不住兴奋地叫了墨夫人一声“娘”,可墨夫人脸上完全没有墨宸叫她娘时的高兴,仿佛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墨夫人忽然失了心似的推开她,就向大厅奔去,墨夫人抱着墨宸哭得是那么的伤心,连她也觉得好心像是少了一块似的,她安静地看着墨夫人。没想到,墨夫人看到门外的她,竟说了那样一句话“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她这才注意到,满院都是残破的人,墨夫人抓着她的肩是那么疼,看着她眼神是那么可怕,可是墨夫人真的很伤心啊,她心里这样想着,忍着肩头的疼,安静地看着墨夫人。墨夫人将她搂进怀里时,她也安静地顺从了,墨夫人的手臂像是要把她碾碎似的,然后,后心一阵刺痛,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后来,她就来到了这里,这个叫紫灵冲的人说她是墨夫人的妹妹,她说墨夫人已经疯了,她和墨夫人长得一点也不像,院子里的人都叫她老爷。

    紫宸突然想到,以后一定要把墨夫人找回来,可是紫灵冲说墨夫人已经疯了,紫灵冲会治病,她以后跟她学医,只是不知道紫灵冲会不会治疯病。

    紫宸真的不喜欢和院子里的那些人说话,她每日在窗口观察那些人在院子里来来去去,对院里各人的脾气大致了解。管家脾气不好,暗地里惩罚下人,克扣他们的月俸,在紫灵冲面前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管家虽然不得人心,做起事来却是井井有条,干脆利落。苏丫头是院里丫环里资历最老的,院里的杂事,她几乎都不动手,只是张嘴使唤低等的丫头,紫灵冲没有贴身丫头,每次紫灵冲到她院里时,一些服侍的小事,都苏丫头亲自动手。苏丫头每次看紫灵冲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有时紫灵冲调笑几句,她还红脸,奇怪的是,她和丫头们在院里玩笑的时候,她从不红脸的。巧儿丫头、青莲丫头、江护院……紫宸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紫灵冲轻抚着紫宸的背,见紫宸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了,脸色也恢复如常,紫灵冲令苏丫头退下,抱着紫宸小小的身子绕过屏风,为紫宸和自己穿好衣服,径直抱了紫宸回自己的暖阁。

    作者有话要说……》正所谓言传身教,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总之,什么事都是有原因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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