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蝶城的眼神好像蒙了一层薄纱，薄纱渐渐湿润。他缓慢走到我面前，伸手碰触我的脸颊，啪嗒冰凉的液体滴入我的眼窝。
心没由来的一紧。我抓紧他的袖子，顺着他的情绪轻轻应了一声。
蝶城的手滑过我的脸与唇，“这是梦么？”
“这不是梦。蝶，我有血有肉，我是真的。”蝶城的眼中闪动着雀跃，他的神情让我想起了苍沭，还记得那次在轩辕璨的皇城那次见面，表情背后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重逢背后却是赤果的阴谋。
这次也一样。
我望着他绝世的脸，蝶城的脸与苍沭的重合，让我分不清谁是谁。“香儿…”蝶城将我紧紧拥入怀中，薄唇压下。
他的唇瓣清凉纹理细腻，像亲吻大理石般。他的吻极温柔，仿佛亲吻着易碎水晶般小心翼翼，我渐渐在他的吻里沉醉，瘫软在他怀中，眼神迷离。
他的吻好像一把钥匙，为我打开被岁月尘封已久的大门。
风沙褪尽，我看到自己端坐在铜镜前梳妆，而蝶城正慵懒的徜徉在我身后，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低眉浅笑，佳期如梦…
眼前情景交织，人影重叠，我陷入了漩涡无法自拔。
就在我沉醉时，蝶城的眼神却逐渐冷却。
“好好看着她。”紫瞳点点头，错身时眼中闪现意味深长。
※
地下宫殿，正厅。
蝶城会见南宫离之处。
绝世男子坐于正座之上，静静等候不速之客到来。蝶城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敲击着扶手，正厅与卧房一样四周乃至上下全是密不透风的花岗岩。
忽然，凛冽寒风从门口袭来，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扬。
终于到了。
慕容湛依照我画给他的地图从通风口摸进地下宫殿。紫瞳的告诫丝毫不是危言耸听，通风口后的巨大空洞乃是冥蝶产卵之所，数以千计的蝴蝶卵与母蝶乌泱泱的爬满整个风洞。
一旦惊醒它们就算十个慕容湛都不是对手。
然，今次慕容湛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潜入。栖息在风洞里的冥蝶已被我用石灰水烫死。地宫到处寒香浓郁，石灰臭味根本不被察觉。
甬道漆黑不见五指，慕容湛谨慎的贴着墙面小心移动，耳朵警觉竖起。
慕容湛每前进一步空气中的寒香便浓烈一分，凭借嗅觉指引他走到了门口。一切如他计划的那样，紫瞳、冥蝶都已被我消灭。他断定蝶城已处在孤立无援的绝地，他要做的便是迈进这道大门，亲手结果他的性命。
他摸到机关，发现石门居然是开启的，心如残烛呼得一声吹灭。
“来都来了没胆进来？”蝶城笑盈盈的说道。磁性男嗓在寂静的地宫里回响，击中慕容湛身后的石壁。
尘土飞扬。闯入男子站在原地安然无恙，连头发都没少一根。
“你的功力精进不少。”蝶城依然含笑，拈指一弹点亮巨大油灯。火光燃起那刻，慕容湛看到对面那张天神一般的脸庞，不由得倒吸凉气。
“你的气色可真差。”慕容湛不屑于他的夸赞，冷言回敬。计谋被识穿，他并不慌张。二十余年与蝶城的相处，他深知要取此人性命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已筹划二十年，积聚二十年的力量。蝶城身上还有天雷击过的重伤，今夜又是一年中月亮最亮一夜…天时地利人和，他占尽。
慕容湛感到信心百倍。
“塍凰不给你吃喝么？”
“呵呵。我这副模样全是拜你所赐，不记得了？”蝶城语调轻柔，神态从容浑不似在与仇人对话，倒像对老友。蝶城看着黑衣男子，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
慕容湛是他收过的第二满意的徒弟。他不但学会了他的武功，也学会了他的心狠手辣与诡计多端。不可否认，慕容湛体内没有他的血却最像他。
他明白慕容湛是一条养不熟的狼，却迟迟不动手除掉这匹狼，因为要杀掉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是艰难的。
“慕容湛，当彦武把你带到我面前时，我就知道你绝非池中物，我没有看错人。”蝶城继续说道。
“你是唯一一个非我后裔执掌星宿的人，更是五百年来第一个洞穿我不老不死秘密的人，”说到这儿时，油灯的火苗突然抖动。
闯入男子嘲讽的扯唇，“你的子子孙孙们都以为你是神，只有我知道你不过是欺世盗名的鼠类。你的武功，你的相貌还有你的一切都来自那东西而已，失去那东西你只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废物。”
蝶城并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听他说完。
“你倒是给我讲讲‘那东西’是何物，讲出我可以考虑让你痛快去死。”蝶城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字，青葱色衣衫下，杀气不断涌动。两股杀气与空中纠结，势同龙虎相争，一时间难分胜负。
慕容湛脸色一僵，他只知蝶城倚靠某种奇特蛊物活到现在却还不清楚是何物。
“哼哼，笑话。你以为你还杀得了我么？”他扬起袖子，一截火焰一般的红光窜入视野。“火精剑？”蝶城脸上闪过错愕，瞳孔放大。
“原来她真是幌子，看来上天早有定数…”蝶城微微垂首，双手落于扶手两侧，呈颓然之形，又好像在沉思。
慕容湛厉声说道，“冥蝶畏火。而你身为冥蝶之王的宿主，自然也惧火。上次天雷让你侥幸逃过一劫，今次的火精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抵挡！”语毕，他催动九成天罡真气，以星河剑法第十重攻上正座。
狂暴的剑气肆虐，将房间里一切东西震成齑粉。
他瞬间变换招式，一把火精幻化成数十把，把把犀利。此乃他自创绝招——乾坤一剑，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剑气横向铺陈，纵向交织，犹如一张无形巨网罩住仍然保持垂首状的蝶城，三尺剑芒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胸前。
后者却依旧巍然不动，灵魂已然出鞘般。
玄衣猎猎，慕容湛的嘴角轻轻上扬，他仿佛看到蝶城胸膛染血，身体宛若破碎的玩偶倒在血泊…
数道白光迸射，巨响后一切归于沉寂…
※
地宫剧烈晃动，天顶不断落下碎石。
守在我身边的紫瞳急忙扑到我身上，用身体挡住落石。
“嗯…”巨响与落石将我惊醒。我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双没有眼白的巨瞳时，吓得一激灵，连退数步。“别乱动，被石头砸死别怪我。”紫瞳用真气将我罩入，落石碰到真气罩时嘭得一声碎成数瓣儿。
我惊诧于他的功力，乖乖的被他压在身体地下。
真气又可称为真阳，普遍存以不可感知的状态存于人体，作用与意义重大。所谓武林高手就是能随意调动真阳，并利用真阳做平常人无法做的事。但高手们的真阳依然无形之体，别说变成罩子抵挡落石，就连凝气成形都做不到。
而现在紫瞳居然能做到。看他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他能有这功力匪夷所思。
摇晃渐渐平稳，落石也越来越少。紫瞳收起真气罩，见我怔怔的看着他一把推开我自己站起，道：“真烦人，又害我打扫。”他掸着衣服上的尘土。
就着墙上微光我看清他的双手居然有等长六指！而且他的身后居然多了一对蓝色的巨型翅膀…
与冥蝶一样的翅膀。
“你…你…怪物！”我吓得花容失色，后退时被碎石绊倒。
紫瞳举起双手，幻术已破！他脑中闪过精光，紧接着大叫一声：“不好！”
“别过来！别过来！啊…”紫瞳不由我分说，将我扛上肩头从风洞向地面迅速飞去。
※
地下震动，地面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地宫上方的建筑全部坍塌，宫女太监还有皇妃们统统慌作一团。混乱中我看到南宫离焦躁又慌乱的指挥家眷撤离。
紫瞳抱我飞到皇宫至高点，点了我的穴道又独自飞走。
他走以后我瘫坐在皇宫屋顶上整理思绪。这下可好原来蝶城不是老妖，紫瞳却是小妖。我早该猜到他是妖，凡人怎么会长那样一双眼睛，又可能隔着墙窥视我。紫瞳一去许久不复返，我的双腿已经坐麻。我试着运功冲破穴道，但这只妖精点穴手法怪异，试了几回都无果而终。
夜已深，头顶是明亮刺眼的寒月，照得我有些困倦。夜风阵阵，像电流一般将我从上到下击醒。
风中有股极浓的寒香，比呆在蝶城身边嗅到的还要浓烈许多。几乎同时只听“轰隆”一声，东边的大殿再度倾塌。整个塍凰皇宫就只剩我栖身这座大殿还有旁边一座偏殿没变成瓦砾堆。
今夜乃是月之十五，与宫主的约定该在月之十六才是。
但方才地下的巨响落石，现在地上的坍塌，还有紫瞳离去时的焦虑…种种迹象说明地下正发生激斗。
真可恶紫瞳偏偏现在点我穴道，害我不能走动。
正当我为难之际，一道闪电从空中降落，停在离我不远处。
“白琴！”
不多久又有数道“闪电”相继降落，“稀星？”她身上的香气与蝶城的很像，这大概是血亲的证据吧。我想着，努力不与第三双视线相对。一旦看了我怕我会哭出…
我的眼角没有泪痣，我不需要眼泪。
“月（落）儿…”呼唤同时响起，名字不一样却都在叫我。“琴，我被点穴了…帮我解开吧。”苍沭身体停在半空，他离我最近，而我却向白琴求救。白琴迅速瞟过苍沭尴尬的俊颜，走到我面前，仔细查看后眉头紧皱。
“这点穴手法我从没见过。是何人下的手？”
我摇头，“不是人点的…是…”
“紫瞳…”稀星梦呓般说着，我冲她点头。白琴与苍沭面面相觑，因是稀星认出却也没再多问。
“这么说老祖宗真在这里…”稀星自言自语道，一边说一边从针囊里抽出六根银针，在穴道之处迅速刺下。
“你们怎么会来塍凰？”穴道虽解，我的腿脚却还没知觉。
“轰隆…”话音未落，东大殿的废墟传来几声巨响，隆起的瓦砾堆瞬间塌陷，在原地留下巨坑。坑底有隐约火光，空气里还有焦糊味儿。
“小心！”果不其然，冲天大火从坑底熊熊燃起。
热气逼得我们四人连连后退。
我掩面遮挡热气，放下时看到一片烧焦的织物翩跹落在我的手心。织物的原样已看不清，焦黄色中透着青绿色…
心口仿佛被重物压住，喘不过气来。
“我要下去！你们谁跟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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