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番:金氏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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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金乌。

    金乌,太阳的别称。

    母亲希望我能像太阳般光照四方,给这片腐朽的大地带来新生。我的母亲是个苦命女子,我十岁时她便病死。我永远忘不了母亲闭眼前的不舍与无奈,她放不下我。我学着大人的模样,握住她冰凉的手,在她耳边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辜负她的希望,一定会像太阳般发光…

    母亲听完眼角滚落清泪,就这样她闭上了双眼,再也没睁开。

    保长将母亲的尸体抬走,因为母亲得的是瘟疫,保长不得不把母亲火化。当我站在熊熊的烈火前,看着母亲一点点化成灰烬,我的心也跟着一起化为了灰烬。

    母亲死后不到半个月,一个外乡人来到我们村子。保长将我领到他面前,指着他说:“他是你亲哥哥。”哥哥?我望着外乡人的脸,清透淡雅的脸,能闻到书卷的芬芳。

    我皱起眉头,“他不是!”说完头也不回的跑掉。

    我知道他是,因为我们有着相似的眼眉与唇。但我就是不想跟他走,不想离开母亲长眠之地。母亲虽然不在了,但这里的风就是她的手,雨就是她的泪,就连虫鸣都是她对我亲昵的耳语。

    我不要离开!

    外乡人只是默默的跟在我身后,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我被跟烦了,用石块打他,用脏话骂他,他却如一切没发生般掸掸衣袖,“跟我回家。”真是怪人。我理都不理,往家的方向走去。母亲死后家里一切变得颓废破败,邻里街坊虽然常常来接济我但他们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只能用野菜与糠皮充饥。我禁止外乡人踏入我家,保长劝过我,我不听。母亲在世时,我的倔强已是方圆百里闻名,如今我变得犹如一块顽石,不化。

    “灵圣人,不然你先到我家住几天吧。这孩子一时半会还不能接受他娘去了的事实…”一天傍晚我听到保长劝他。“不了,保长的心意在下心领。他是我弟弟,我们兄弟福难共享。”

    假惺惺!我对他的伪善不屑一顾。福难共享?他在玉栾吃香的喝辣的时可曾记得世上还有个我?母亲因没钱看大夫延误病情时他可记得我们?现在谈什么亲情,都是放屁!

    从那天起,我对他更加冷淡。全然视他为透明。他很狡猾,懂得拉拢乡里的男女老少,汪阿姐生病他会去医治;张大娘无人照顾他会去帮忙挑水砍柴;赵阿叔的庄稼不抽穗他会寻找原因;钱家小童顽劣不喜欢读书他会去苦口婆心的教他念书识字…总之只要谁有困难,他就会给谁献殷勤。同乡们喜欢他,爱戴他,同时越来越多的人指责我不懂事。

    我对此恨得牙根儿痒痒,却拿他毫无办法。我不让他住进来,他就利用邻居给的边角料搭了一个窝棚。看到他养尊处优的身体钻进钻出,我的心别提多畅快。看到蚊虫将他咬的体无完肤,爽快之余却感到心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很难受。

    ※

    房子年久失修,一场雨后半边屋顶垮了。幸好我习惯睡在床铺右半边,埋得不深。当我醒来已是三天后,我看到一双满布红血丝眼睛,和我相似的眼睛。天空下起咸涩的雨滴,我定睛才发现那不是雨,是他的眼泪。

    心里烦躁,“我还没死,你哭什么?”这是我跟他说的第二句话,前一句是:他不是!为了给我买药材,他当掉了身上最值钱的玉佩。王干娘告诉我他在当铺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很久才进去。

    我记得那块玉佩,水葱一样的绿,上面刻着龙凤纹。我曾透过门缝看到每晚他都会擦拭这块玉佩好久,很仔细的包好才入睡。看着面前的参汤,我的味觉忽然丧失,喉头卡住,喉管无限缩小竟一口再也咽不下。

    玉佩当了以后,他忽然变得沉默寡言,常常望着天空发呆。

    太阳西沉,我的房顶在邻居的帮忙下修好了。我知道修屋顶的钱是他出的,用当玉佩的钱修的。

    屋顶修好,我那颗铁桶一样的心却开始松动。

    “晚上凉,你进来睡吧。”说完我头也不回的逃走,努力不去想他脸上的错愕与欣喜。至于么?不就是让他进来睡么?真是个傻子!我一面嘲笑他,心里却不知被什么温暖着。

    床只有一张,他坚持睡地上,我没有反对。我比同龄人要高大许多,母亲留下的木板床已快装不下我。他看在眼里,第二天就去木匠那儿借了工具到后山砍木头给我加宽床铺。

    读书人没干过粗活,树没砍下,他的虎口先磨破。我鄙夷的夺过斧子,“看着,砍树要这样!”啪啪啪啪手起斧落,三两下砍下一颗海碗粗细的小树。

    “真厉害!”他像个小孩子似的为我鼓掌,毫不掩饰眼里的赞许。

    “是你太笨。”我得意的说道,心中除了打击报复产生的快感还有另一种情绪泛滥,与考上私塾后母亲夸我的感觉一样…

    ※

    深秋来临,一转眼他在本乡带了半年。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今年的收成特别好,家家户户喜上眉梢。开会时,保长的眼眉笑到了一起,他跟大家说今年过年每家每户都能吃上猪肉,连我家都不例外。喜悦从一家的脸上传到另一家,整个乡都洋溢着过年才有的祥和气氛。

    祥和,喜悦的气氛一直保持到那天降临…

    本乡不是边界,离赤蓉至少有百里,战争离我们一直很远。

    那天县令忽然带来一纸文书,称此地已割让给赤蓉,命我们三天后全部搬走,否则格杀勿论。地里的庄稼还没成熟,饱满的稻穗压弯了杆子,只要再等半个月,不,十天,它们就会带着幸福笑开嘴。保长跟县令讨人情,但被严词拒绝。

    为以绝后患,县令命官差将待熟的庄稼与乡民的房子烧了个精光…

    我再次站在火海前,双拳紧握。

    暴政严苛,丧权辱国,狗官欺压百姓,悬在我们头顶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朝廷?怎样的君主?

    他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跟我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我望着他被火映红的脸,从那张脸上看不出分毫的激动。但我知道他胸中的愤恨不亚于我,他的情绪正从我的肩膀注入流经我的四肢百骸。

    从那刻起,我坚信:我们是福祸共享的兄弟。

    ※

    我跟着他别乡离土,来到这个腐败黑暗的国家心脏——玉栾。

    玉栾很富足,也很奢靡。

    到处都是纸醉金迷,金鼎烹羊靡靡之景象。

    我不喜欢这里,这里不适合我。

    我跟他说,“我想走,这里太乱我不喜欢。”他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我,良久。“嗯,等过两天我托个朋友送你去当兵。”说完他又再度把头埋在书本里。“为什么不一起走?”我知道他也不喜欢这里,这里的男人虚伪;这里的女人白天做作,晚上却恬不知耻的往他身上贴。

    他淡淡的咧唇,“我走了,家怎么办?”我不再做声,负气的拿起木剑到后院比划。

    他在撒谎,他不是为了家,他是为了那个藏在书案里的年轻女人。

    一个月前,玉栾一位官员宴请他,他破天荒彻夜未归。第二天我便发现书房的案板下多了一幅仕女图,画中的女子娇艳如花,皎洁似月,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可我对她没有一点儿好感。

    是她害他夜夜失眠,害他朝朝宿醉,害他要丢下我一人。

    我很生气,我想找出那官员是谁,我想找出那个勾走他魂儿的女人是谁。于是,凭借在乡下跟老江湖学的武艺,我潜入了玉栾城郊的官员府邸。岂料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两年前那位官员离奇死亡,他的义女也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正是我所希望的结局。

    ※

    就在我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时,我却莫名其妙被官服通缉。他们想把官员的死还有大内失窃等等死案统统赖在我头上,只因为我在两年后的案发现场留下一个鞋印。

    他为了救我,散尽家财。

    因为我是朝廷钦犯,谁也不肯收钱,他无奈只好买通狱卒称我有足疾,让狱卒在我放风时给我打开脚链片刻…

    没有脚链的束缚,我飞速翻过数米高的院墙。事出突然,官兵没有防备,当他们缓过神来我已逃出大牢。

    逃离一个虎口,很快又陷入另一个绝境。

    玉栾的街道错杂纵横,加上我平日很少出门,没逃出多远我便迷了路,如同断头的苍蝇绝望的到处碰壁。

    当我翻过最后面院墙时,碎玻璃划破我的脸,划伤我的手。

    疼痛难忍,手脚麻软。我忽然间不想在逃,想在这条死巷等待官兵到来。

    就在此刻,我遇到了她——鹅黄色的小女妖。

    鹅黄色的衣裙掀起,露出衣服下纤细无暇的小腿与娇小的臀。我疑惑的看着她,因为很少接触女孩子,我完全不懂她要干什么。

    “谁?”她发现了我,如受惊的小鹿般惊恐的睁大眼睛。我急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她招来官差,压低嗓音道:“想活命,就别吭声!”

    我只想吓吓她,并不想杀她。这小女妖像是能看穿人的心思,她狠狠的咬了我一口,“你找死是不是?”我抬手就要打她,手定格在半空。

    因为她说的话。

    她说:“你想不想活命?想的话就跟我来!”她将我藏在杂物堆里。而她自己则大摇大摆走到巷口。“小姑娘,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瞄到旁边放置的木棍,紧握在手里。心想如果她出卖我,我一定亲手捏断她的脖子。

    她耸耸肩,天真的说道:“不知道我看到的算不算。几位大哥可是要找一个身穿麻布衣的少年?”我的手握得更紧,连牙根都咬出血。

    心里痛骂这小妖女。我就算做鬼也不放过她。

    “他往那边去了。”她指着另一方向说道。官差没有怀疑她的话,挥舞着大刀远去。

    我的心落回原位。

    “喂!你可以出来了。”她停在离我一米处,拍手呼唤。

    “你为何要救我?”我警惕的看着她,她也警惕的看着我。没有了追兵,我可以好好端详她的脸,现下这张脸我已想起在何处见过——在他的书案下。

    她居然就是画里的女子!我震惊,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我的感受。

    我亲爱的哥哥爱上的居然是个比我还小的小姑娘!

    然而,直觉告诉我她虽然看着小,却是副魅惑人心的毒药。

    有感我的注视,她厌恶的捂住口鼻,傲慢说道:“没什么。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你不用谢我。”她从腰间摸出几两碎银子,扔到我面前。

    “这些银子给你,劝你逃亡也先好好洗个澡,换个干净衣服。这副样子,不被官差抓住才怪。”

    说完她转身欲走,我不想就这么放她离开,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我将她娇小的身体压向青砖墙。

    她害怕了,瑟瑟发抖。她问我想干什么,我只想知道她的名字。

    她不说。我想起在某本禁书上看过的情节,手伸入她的衣裙,冰凉滑腻的触感犹如上等丝绸。

    “月…月落。”她的眼中含着泪水,眨眼间就会落下。

    好美的名字。“月落…”我重复着,慢慢的靠近她,想把这缕鹅黄色的月光紧握在手中。

    我松开她,她吓得头也不回的跑了。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忽然变得怅然,那缕射入的月光正逐渐消失。于是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我金乌,他日一定十倍奉还!

    我不知道她听没听见,亦不知道他日能否再见。莫名的,仿佛受了她的蛊惑,我忘记正在搜索我的官差,朝她消失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我看到一个英俊男子抱起她,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马车外表很朴素,但拉车的两匹马确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我的眉头深锁,心沉到谷底。

    马车车辕上隐约刻着盘龙纹。

    龙,即是皇族。

    那英俊男子是何人?与她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任他搂抱?一种从来没有过得感觉灼烧着我的心房。

    我失魂落魄的走向与他越好的地点。

    他说过,他有个好朋友在军队任职。临别的晚上,我时不时从马背上扭头回望站在山丘上的他,长发飘动,衣诀纷飞。

    我奋力的挥舞着手,直到他从我视线里淡出。看着他的身影湮没在夜色里,我忽然有一种永别的错觉…

    当时,我和灵哥哥谁也没想到,再相见已是天人永隔…

    ※

    玉栾城近在咫尺,现在的我已是统领千军万马运筹千里的统帅。仰望灯火辉煌如旧的玉栾城,我的嘴角浮现嗜血冷笑。

    眼前就是腐蚀玉国所有百姓的巨大根瘤,只要将这座城彻底拔除,玉国就会强大,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

    踏碎玉栾的腐败,也踏碎盛世的浮华。

    轩辕璨,当年龙车上的英俊男子,玉国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却是躲在玉栾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

    诸侯们规劝我和他和谈,我的嘴角勾起没有温度的弧。

    和谈?可以,我要她。我让手下写好和谈文书,交给使者带回。我知道他不会答应,她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握住便不想再放手。

    前任丞相带回他的答书,我结果了丞相,并把他的头挂在黑甲军的军旗上,以此展示我不破玉栾不罢休的决心。

    玉栾破了,轩辕璨死了,我在属下的营帐里又见到了她。她长大了,脱了女孩儿稚气,多了女人的风韵。

    我知道轩辕璨已经要过她,但我不在乎,我只想将这缕无意闯入的月光紧握在手里。她毫无意义的抵抗触怒了我,她更用灵哥哥的死一次次浇灭我的激情。最后一次忤逆,我拂袖离去,发誓不再见她,不再想她。

    我雄心勃勃,因为我手握天下。天下间一切都是我的,何况女人?

    然而,我彻底被她打败了。

    当我看到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身体开始僵硬时,我的心被月光残忍搅碎。我不顾太医宣告她的死讯,揉搓着,暖着她的身体。期望上天听到我的祷告,放她回到我身边…

    就在我绝望之时,她却从床上坐起,绝世的脸因为愤怒扭曲。满屋子奴才跑的跑,逃的逃,只有我留在原地——欣喜若狂。

    从此以后,我不再强求,只是守侯。

    她好像有千面,每当我自以为了解她时,她就会露给我另一面,让我百看不厌,却又心神交瘁。

    星宿宫使者来访,慕容湛居然狮子大开口要玉国半壁江山,我一口否决。使者大怒,他的武功远超过我的想象,身经百战的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在我看见死神朝我招手时他却突然停手,神情温柔的望着她的画像,那是当年灵哥哥藏在书案下的画像。

    我忽然间懂了。为什么她喜欢竹子,为什么她喜欢青色,为什么她喜欢坐在亭子里发呆以及与她相关的诸多为什么。

    当晚,她追着他的身影飞出了皇城。我站在摘星楼,站在她最喜欢的位置上目送她远离都栾。我从不知她的武功如此之好,她就像一块没入水中的冰山,永远只露给我一角…

    手下的探子回报她正在塍凰,皇甫皓天的府上。得知消息后,我感到深入骨髓的无奈。先是轩辕璨、星宿使者、再到皇甫皓天、慕容湛,他们与她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都比我幸运。

    而我却只能在错身而过的瞬间看她一眼,记下她的美好,带着无尽的遗憾坠入黑暗。

    就像烈日与皓月,同为天空的主宰,却无法出现在同一片天空…

    ~~休止符~~

    咳咳,希望这章插入的金乌独白能对娃娃们了解整个故事有所帮助(*^__^*)~~

    五千多字的一章啊…

    想要票子…

    残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