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紧闭双眼，即便隔着眼皮他依旧感到悬在胸口上方的寒光，摄人的寒光。
濒临死亡，他回想了很多，从揭竿为旗，到兵破玉栾，再到登上九五之尊的皇位…也想起小时候与轩辕璨的恩恩怨怨。
他入迷的想着，却迟迟不见青衣男子有何动作。
倏地，夜风掀起微澜，金乌感到身上压力一泻，额头已被冷汗浸湿。他睁开眼，但见凶手站在身后的墙壁边，目光死死盯着墙上那幅画。
仿佛全部心神被墙上丹青水墨吸了去。
苍沭伸手，白玉样的手指轻轻滑过画上女子的娥眉，朱唇…
触电般，他收回手指，望着指尖，心底暗藏的温柔正从指尖向外宣泄，绵长中夹着苦涩。
这温柔似顽石，坠着他往这片温柔海的深处下沉。
下沉…
“啪嗒”眼角滚落珍珠串，青衣男子捧起那颗断线的珠子，心中无比震撼。
眼泪？
怎么可能？
他没有眼泪，不该有眼泪…
他是杀手，不该有如此昂贵之物。
画上的女子究竟是谁？他努力搜索着记忆，搜索每一个角落，直到碰到铜墙铁壁。
头撕裂般的疼，耳边想起凄厉号角。苍沭攀住九龙榻，俊颜扭曲，追魂剑在止不住的战栗中掉落在地。
金乌被他的异样吓住，黝黑双眸扫过墙上画像，半眯。
“画中人是谁？”苍沭稳住心神，嘶哑说道。
金乌眸子闪烁不定，最后平静的开口：“只是一个宫女。”
“她现在何处？”
“她死了。”金乌镇静答道，广袖下双手握拳，只有握拳才能止住发自心底的颤栗。
苍沭的眼里闪过惊诧，然而这惊诧只持续了千分之一秒，嗜血的笑容如夜花绽放。
“死人？皇帝陛下的寝宫怎会悬挂一个死人的画像？”闻言，金乌面如死灰，他努力控制住抖动，平静的望着苍沭，“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她是…”
“起火啦！起火啦！东阁失火啦！”宫女局促的喊叫，打断金乌。
二人看向东边的天空，藏蓝色星空浸染血红。
金乌面色幽暗，心中大呼不好。
“来人！来人！快去查看东阁之人可否有事！”
“回陛下，东阁里的主子失火前已被救出，现正在御花园收惊…”太监一边说一边是不是扫扫苍沭，眉头紧皱，这人…他没见过。
“快带朕去！”
※
御花园，展春亭。
“姑娘，先喝口水吧，压压惊。”我接过茶盏，望着杯盏里清澈见底的白水，捧到嘴边又放下。
刚才的情形，甚是骇人…
我摇头，不敢再去想。裹紧身上的毯子，呆呆的望着半空，神游天外。
“落儿！”金乌快步走到我眼前，弯腰，将我抱在怀里，“你没事太好了！”我的心神依然在外，任他搂抱，木偶般。
“怎么会失火？”金乌问道。
方才带着我跑出的宫女俯首，恭敬答道：“奴婢不知…只知道听人高呼‘起火’后来看到火光…奴婢便马上带着姑娘离开东阁…”
“你做得很好，朕会让内务府好好打赏你。”他转向我，见我依然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心疼。怜惜之情尽显眼底，他牵起我的手，冰凉的手，放到嘴边，呵气。
“落儿，别怕，你安全了…”
传来树枝被踩断之声，金乌恍然想起跟他一同而来的另一人。
回头，却见空无一人。
心落地。
他已经走了…走了便是好。
金乌想着，手臂忽感一凉，冰凉的感觉穿透皮肤直达心底。他翻过手臂，只见明黄色的袖子湿了大片…
袖子已被我的眼泪浸湿。
“落儿？”他轻唤。
我没有理会，双眼紧盯着御花园的一角，泪水汹涌，没顶的汹涌。
他居然连看也不看就走了…
苍沭，居然连看也不看我就走了…
心如刀绞，心被撕成碎片。
我奋力推开金乌，发疯一般向外冲去，向宫门冲去。
胸口突然一滞，被封印的劲气如蛟龙般破笼而出，震碎我身上的玉环，齑粉在空中留下一条白色的细线，如烟如雾，随风飘散。
我施展轻功，向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不顾一切的追去。
不消多时，我便追上苍沭，“等等！”。
他停在大路中央，背对着我，青衣飘飘，似仙似幻。
他扬起的发梢，飘动的束带，还有那张完美无铸的脸。
我所熟悉的苍沭，我所爱的苍沭。
不等他开口，我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拥住他，再也不想与他分开。什么宫主…什么任务…什么真相…让它们见鬼去吧！此时，我只想守在他身边，待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刻，也甘愿。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他，却哽咽在喉头。
“姑娘，你与在下相识么？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