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烛光照耀下的房间里,却只有这么两个身影:一个一身粗布衣的苍老长者,一名白色长袍覆身,脸上戴着银色面具之人,只见面具之人微微俯了俯身道:“别来无恙呢……姑姑。”
老者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清亮亮的,说不出的爽快与利落,若是有人听到,定会对这糅合了柔美与豪气声音的女子生出不少的向往,然而,没有人能够听到,除了这白袍男子。隔音壁,已将一切声音阻隔在这屋内。
老者笑罢,双手抬起至耳侧,像是在摸索着什么,然后向前用力一撕,手中便多了一张轻薄柔软的……人皮面具。
再然后,抓住头顶的枯黄发髻稍稍一扯,一头青丝如瀑般散散而下,垂落在了肩头。一张女子的脸庞顿时出现在了昏黄的烛光里。
清眸流盼,寥若晨星,肌若凝脂,丹唇微点,她的容颜,仿佛那九天里耀眼的明月,闪亮得直叫人挪不开眼眸,而那双灵动的眼眸,根本不是青涩少女所能拥有的干练与深邃,那是经历了冗长岁月洗礼之后的淡定与积淀。
“我这样居然也叫你认得出来?”女子玩味似的皱眉道。
“修儿怎么会连姑姑你都认不出来。”男子声音温润如玉,然而目光却如浪潮般深远悠长。
如此一个男子,却称呼一个从样貌上感觉年岁差不多的女子为姑姑,在外人看来,太过怪异了一些。然而……她,的确是他姑姑,货真价实的姑姑。
他看着姑姑那张令岁月为之怯步的瑰丽容颜,忽然有些许的感慨。世人皆求长生不老,甚至可以为之出卖自己的良心与灵魂,然而若真是能长生不老,那此人该有多么的寂寞,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逝去,到最后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姑姑,可曾感到寂寞……
“小子!在姑姑面前还戴这东西做什么!”女子上前来,笑逐颜开地一把抓掉了他的宽帽和面具。
他的发丝被抓得有些凌乱,散落地覆在脸庞上,嘴角却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寂寞?看来,是他多心了。
“姑姑,这御茗香尖,可是修儿特意为您寻访而来的,您尝尝。”男子手一伸,指向桌面,那里,摆着一套茶具,精致的紫砂壶口,有袅袅的热气透出来。
“亏你小子还记得姑姑的喜好。”女子眉一挑,满脸笑意,坐下来,端杯倒茶。
细细品一口之后,直点头赞赏道:“果然是好茶呢,不枉我这一趟下山来。”
“姑姑喜欢就好。”男子也是扬起一抹笑,坐在了对面。
轻咂香茶之后,女子搁下杯盏来,敛了敛戏谑的神色,换作一丝担忧道:“他,怎样?那小子……”
男子恭敬道:“他很好,姑姑你不必担心。”
女子一愣,忽又笑出声来,道:“是啊,我担心什么呢,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还用得着叫我担心么?”继而脸色又是一转,变得凝重而深沉,语气肃穆,“还叫我姑姑,可真是难为你了。”
“姑姑可此言差矣了,”男子一脸恭谨,“所谓血浓于水,姑姑自然永远都是修儿的姑姑呢。”
“罢罢!”女子笑笑,又恢复方才的轻松神色,扬了扬杯道,“你这次叫我来,不会就是让我喝喝茶叙叙旧这么简单吧。”
他微微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了姑姑。”然后脸一沉,神色凝重深漠,低低道:“是她……回来了。而且,澈……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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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汀弦看着怀里气喘吁吁的女子,脸颊上一抹红晕,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娇羞。
娇羞……他的眉宇微皱,好像不可能吧,还真是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刚刚是不是太过火了点,他明显能感觉到怀里的伊人儿透不上气来的样子,可是,谁让她把他惹火了。居然用那么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他,还说什么“我不会占你便宜”,把他当什么了!他可是男人!他可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她难道就当真什么都不怕么?一想起这一点,就忍不住狠狠地蹂躏她的唇。
其实,他现在连自己都有些朦朦然了,究竟,是纠缠于她黑眸的身份,是猎奇于她的与众不同,还是另一份不一样的茫然情愫……
伊人还未恢复过来,他的手指已抚上了她那柔软微红的唇瓣,笑意轻佻道:“那就换尊来试试,如何?”
果然,杏眼一瞪,立马大力将他推开了,方才还是波澜不惊的脸庞泛起了点点怒意,柳眉微拧着,身体忽然噌噌地直往后推,直退到床的最里面,抱住了双腿,满脸警戒地看着他,像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一般。
慕汀弦愣住,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被他吻过之后居然是这种排斥反应的,也就只有她了。若换作其他的女子……
他的眉宇已是不自觉的拧了拧,忽然见她绷紧了的脸庞重又松散下来,回复到了清冷的面容,然后扯过被子去,自顾自地整理盖上。
他的脑袋如同被狠狠敲了一锤子,她为何总是这样让他预料不到,睁大了眼,惊奇地问道:“你……难道不怕尊么?”
她已经铺好了被子,半个身子钻了进去,懒懒地看他一眼道:“我记得你说过,不是心甘情愿,你不会勉强对么?皇帝说的话要一言九鼎吧。”
“若是尊出尔反尔了呢?”他眯起眼睛来,笑得邪气。
她抬眼,定定看他一会儿,话语淡漠如风:“我知道你不会。”
一转身,钻入了被褥里头。
我知道你不会……这句话,忽然叫他全然愣住了。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该说她太过于轻信么?绝对不是如此,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如同字字箴言般的敏锐。
正思忖间,被窝里传来困倦的声音,她说:“睡觉别忘了熄灯。”
看着朝着里头的身影,笑意寂静无声地绽放在他脸上,却是绚烂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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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紫金香炉里升腾着袅袅的轻烟,华丽的雕花首座上,一名男子眉头紧锁,瞪着双眼,他的脸色呈现出怒不可遏的神情,猛地一拍扶手喝道:“什么!全部失手了!”
他的面前,那殿宇下跪着的,是五个黑衣的男子,其中两个,像是受了伤,臂膀上都没来得及包扎,黑色的衣衫依然看得出让血沁湿了一片。
“回主子,是!”其中看似为首的黑衣人恭敬肃穆道。
“怎么会失手的?!”男子已是愤怒异常。
另一名黑衣人道:“回主子,有人阻挡了属下的光剑,用的术式是……”他看似有些迟疑。
“是什么!”主人挑眼问。
“属下愚昧,像是嗜屏!”
嗜屏?据说可以阻挡下任何灵术袭击的防御屏障?
“看清是谁出手了么?”
“回主子,未曾。”
首座上的人闻言,眉宇拧得更紧了,嗜屏,看来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啊,然后转而又问:“那女人呢?难道连那个女人都搞不定么?”
第一个说话的黑衣人接过话道:“本会很顺利,可是却刚好被折回头来的三皇子遇见,属下们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是说了么……”一个轻柔的男声自殿后的纱幔里传来,他的声音优美异常,带着几分慵懒与闲散,却依然叫人说不出的胆寒,他继续道,“杀他是不可能的,若要伤他,也只能靠突然的偷袭了,叫他发现以后,你们怎会是他的对手呢。”
那明黄色的纱幔里,隐隐透出一个男子的身形来,他坐在那儿,手指轻抚着琴弦,从他们说话到现在,大殿上一直萦绕着轻轻袅袅的琴音,铮铮轻灵,恍若天籁的美好。
首座上的男子一皱眉,转身朝向纱幔道:“都失手了,这该如何是好?”
纱幔中一声轻笑,却不答话。然而一直轻妙的琴音却是缓缓变得深沉繁重,然后渐渐地像是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如同巨大的漩涡般席卷了整个大殿。
首座的男子惊愕地看着殿宇内的属下忽然全部抱住了头,表情痛苦异常,慢慢扭成一团,忽然身体一抖,瘫软在地上,已是七窍流血了。
接着,一声尖锐的嘶鸣,自纱幔里掠出一抹金黄色,飞旋到尸体的上方盘旋,他才看清,是一只鹰状的鸟,却是通体金黄。它所掠过的尸体,一股轻烟自尸体里浮升而起,汇聚到了鸟的体内。
他有些呆滞,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食覆枭么?以人体覆丝为食的极恶之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