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心中是否已有目标了?”冷明灏在未央走后,问卧病在床的男子。
云漠恒从枕下拿出一卷用明黄绸缎包裹的长条物件,递给冷明灏:“不是我有了目标,而是小丫头,成了别人的目标。”
冷明灏接过那明黄色物件,云开,端详了片刻,浓眉微凝,沉声道:“别人家若是收到这样的圣旨,定是欢喜得不得了,师兄为这一圣旨扰心,倒也能够理解。师兄是担忧未央嫁入皇家之后,难以适应皇宫的氛围吧?”
云漠恒点点头,“一入侯门深似海,后宫那样的地方本就是一个深潭,未央这丫头心性太纯,我并不想她陷入那些纠纷之中去,只是这圣旨又不可违背。”
知他者,非冷明灏莫属。他这一生,心中挂念的事,也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已经离开他多年,而另一个,他已陪着她长大,此时他已如挂在树枝上在风中飘零的枯叶,随时都可能被一阵风卷走,落在地上的某个地方。
他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和时间,陪女儿走过更长的人生路,只想在闭目之前,看着女儿能够找到一副强劲有力的臂膀,为她撑起一世风雨,给与她一生的依靠和力量。如此卑微的心愿,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冷明灏将圣旨递回给云漠恒,“师兄不可小看了自家的女儿,我看未央倒是一个机灵的孩子,生得又俊俏秀美,嫁入皇宫,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更何况,这圣旨婚书已经下了,师兄不会想抗旨悔婚吧?只是这太子风静迁,倒是一个摸不透脾性的人,这一点倒是让人心悬哪!”
“十年前的废太子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因为那件事牵扯了近十万人的性命,这风静迁一天未登上皇位,未央嫁过去,便一天都不得安宁,可要是太子登上了皇位,这后宫中的纷争,未央又如何应付得了?怕只怕未央一生不得不纠旋于争斗之中啊,何况,此次同时赐婚给太子静迁的,除了未央,还有宰相千金萧素素,膘骑大将军家的千金幽沫儿,洛州城主的女儿冷子矜。同时给太子册封四妃,四妃之中虽说没有排名先后,未央始终只是一个商人的女儿,与其余三位比起来,地位悬殊,怕是进了宫,便再也无法回头啊!”
“师兄所虑极是,未央生心太纯,要在宫中玩得风生水起的,怕是不易。”
“我也只求她自己能够保护自己。你从这道圣旨中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什么端倪?”冷明灏拿着圣旨再次细看,最后得出结论:“皇上这是要保太子能够顺利接位,能够顺利登基啊!这文官中有当朝宰相,武有膘骑将军,南边又有冷城主替太子镇守着,这都是为了稳固太子在朝中的地位,独独你们家女儿,为何会当选?”
云漠恒道:“这正是我参不透的地方。会不会是不想让这三女争执得太厉害,而给她们三人找一个陪衬的对象?”
“应该不会。那个冷子矜,跟未央是不是还比较熟?”冷明灏想起自己曾经见未央与冷家的女儿一起游玩过,想必两人也是相熟的。
“两个姑娘倒是常有来往。自古二女侍一夫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只是,我看冷家的女儿,心性也是极高的,不知道两人能否相互护持。”
冷明灏哈哈一笑,摇头道:“师兄,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不放心未央,你就好好活着,为你们家这丫头撑一辈子腰好了!”
云漠恒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这身的伤,能拖到明年春天,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又不是不清楚。”
冷明灏当然清楚,他是大夫,对云漠恒的病再清楚不过,也知道云漠恒苦苦支撑,也是因为不放心未央一个人在世上,才不忍撒手人寰,当下,拿了桌上的药包,道:“师兄,俗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要放宽心,不要想得太多,凡事还是乐观些,说不定未央嫁过去之后,夫妻恩爱,夫唱妇随,其乐融融呢!静观其变吧,我去给你煎药,这次未央给你找回来的这些药,实属不易啊!”
008神秘客人
就在两人为未央的婚事忧心的时候,未央却已经梳洗了一番,换了一套雨过天晴色的长衫,一头秀发纶入冠中,手中握一柄精致华美的折扇,一副翩翩俏公子的模样,出现在雪墨居的门口。
雪墨居是无忧住在洛州城的一处产业,是一个棋社,各国的士子商贩经过洛州城,都要到雪墨居停留片刻。因为在雪墨居能够喝道各国最地道的酒,吃到各国最正宗的菜,虽是棋社,却也是琴楼,能够听到各国最流行的曲子。因此,凡是经过洛州城的人,都喜欢到雪墨居尝一尝家乡的菜,饮一碗家乡的酒,听一首家乡的曲子,顺便打探一下各国的消息。
因为人来人往的,都是各国的商客士子,雪墨居便成了消息海、信息源,因此,更多的人,包括商贾政客军人,都愿意到雪墨居逗留一阵,各有各地目的,也都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小姐,您回来了?”雪墨居的管事青峰远远地便看见了未央,已经迎候在门口。
云家其实是以经商起家的,经销的商品涉及各种商品,经销的渠道也多样化,而懂医,则是从云未央的爷爷开始的,实际上,云家是一个老家族,到云未央这一代,云家无忧庄已经拥有天下最丰厚的财富,也有着天下最严谨最庞大的信息网络,雪镜居是无忧庄商运作的中枢,而雪墨居则是这个信息网络的心脏所在。青峰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却早已经是雪墨居的总领事。
未央未央上下打量一番青峰,笑道:“青峰,那个喜欢粘着你的小丫头,怎么不见在你身边?”
青峰一张俊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小姐怎么见面就提起她?”
未央身后的青岸双手抱在胸前,见青峰一脸通红,颇为不屑,“你这样子最好不要让你的客人看见,不然雪墨居简直是没脸见人!”
青峰瞪了青岸一眼,“少说我,在冬儿面前,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我根本就不会去见那丫头。”青岸言语里尽是不屑。
“怎么了?我那么见不得人?”一把清脆脆娇滴滴的声音自门内传来,话音未落,一个身穿鹅黄色衫子翡翠罗裙的女孩跑了出来,笑意盈盈的朝未央福了福:“果儿见过小姐!”
未央看向果儿,折扇指了指她的左手,“手伸出来给本小姐看看。”
果儿不知道未央的意思,羞怯地伸出了手,“小姐要看果儿的手做什么?”
未央将一枚玉镯套在果儿手腕上,“送你的。”
果儿不可信地望着手腕上的玉镯,通体白色,如凝结的羊脂,应是上等好玉羊脂玉,这个玉镯真是贵重,突然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她高兴得跳起来,举着手腕对青峰显示:“看吧,小气鬼,小姐送我这么贵重的玉镯,你的呢?”
青峰摇摇头,白了一眼果儿:“高兴了吧?财迷!”
“哼,我就是财迷!”果儿不服,将嘴翘得老高。
青峰撇开果儿,追上未央:“小姐是先到后院听情况汇报,还是先去前庭看看?”
未央边走边问,“冷公子来了没有?”
青峰忙回道:“冷公子刚到,在第二间雅室小轩窗。”
未央皱了皱眉,“怎么不安排在第一间雅室尚品轩?”
青峰忙解释:“因为第一间已经包出去了,是云舒城来的客人。”
“不管是谁,难道还重要过冷子霏?”未央脚下已经往后院的方向走去,转念一想,又转身朝前院走去:“青峰引路,去看看小轩窗。”
未央还没有走到小轩窗,便见子霏迎面过来。
未央笑道:“子霏哥,你怎么不在小轩窗中等我?”
子霏笑道:“子矜也来了,一定说要让你听她弹琴。”
“哦?子矜人呢?”
“这不,她过来了。”
未央顺着子霏的手望去,只见一袭碧色罗裙的女子抱着一柄凤尾琴,盈盈立于廊上,脸上挂着温柔笑意,肤色若蜜,娇小玲珑,神态娇羞,一双眼睛若天上星辰般,熠熠生辉。
“子衿。”未央朝少女走去。
子矜盈盈笑道:“我偷偷跟在哥哥后面出来,见他进了雪墨居,便猜到一定是未央姐姐回来了,果然不出所料,真的是姐姐回来了。姐姐,有没有见面礼呀?”说完,缓缓走到几未央对面,一直纤细素手便伸了过来。
未央笑着从脖子上取下一物,递给子矜,“在滕加金山寺求来的一枚佛珠,千年紫檀木雕成,听那寺里的住持说,这东西有助安神,想着妹妹是静心之人,便给妹妹求来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子矜接过佛珠,见珠子圆润,暗黑中,发着幽幽的光芒,已经不似木制,而像是宝石一般,自然是紫檀之中的极品。
子矜当即将佛珠挂在脖子上,笑道:“只要是未央姐姐送的,我都喜欢。姐姐,”子矜趁着子霏不注意,凑近未央耳边,轻声道:“你不知道,姐姐这一趟出门,子霏哥哥可是没笑过一次,你这一回来,你看他脸上,简直象是菊花怒放。笑得多灿烂啊!”
未央呵呵一笑,道:“那是因为有人陪他喝茶了。”不是不知子霏脸上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只是她这心太小,已经住进了别人,不可能再住进另外一个人。
子霏淡淡一笑,很配合的点头:“是。”
子矜道:“对了,未央姐姐,我刚经过尚品轩的时候,见雪墨居的无忧子在跟那里的客人下棋,看无忧子那紧张的样子,那位客人的棋艺应该是非常了得,这天下,能与无忧子对弈的人,没有几个,可这个人,我却从来没有在雪墨居见过。”
子矜这么一说,未央想起了刚进雪墨居时,听青峰说过尚品轩的客人,她原准备去看一看的,于是对子霏兄妹道:“子霏哥哥,子矜妹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这位神秘的客人?”
子霏尚未回应,子矜忙道:“好啊,我们去看看吧,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未央看向子霏,子霏微微点头,道“一起去看看吧。”
未央开心一笑,“那就走吧。”她倒是很喜欢跟这对兄妹在一起,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日积月累,彼此已经成为对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三人来到尚品轩,果真看无忧子在跟一个人对弈。
坐在无忧子对面的那人,一身水后蓝天色云锦长衫,衫上绣着几尾墨竹,浓淡合适,烟雨遮掩,如一幅笼罩在烟雨下的泼墨画,领口袖口均用银线绣着回形纹饰,腰束银丝翡翠宽腰带,头发则束入一顶白玉冠中,额前的碎发随风飘舞,又在整洁的装束中显出几分随意而轻松,于儒雅温润中,又洒脱之气尽显。
这样子看,只看到了那人一张侧脸。肤色极好,如凝脂一般,眉斜飞,卷曲的睫毛因为长,而将原本低垂的眼给遮了去,虽然没闭眼,这样一看,就像是闭上了一般。鼻梁秀挺,唇薄厚适中,下颌微微翘起,非常的好看。看不出具体年纪,应该是一个与子霏差不多上下的年龄,却浑身透出的沉稳冷峻气质,又似比子霏老练了许多。
“公子果然好棋艺,无忧子甘拜下风。”无忧子做了个认输的手势,朝那人便拜了下去,“既然已输,这枚残珏便归公子了。”
无忧子的手里托着一枚通体翠绿的碧绿珏,却只是珏的一角,用一条红色的锦绳圈起,难怪他说是残珏。
那人从无忧子手里取了残珏,举到面前看了看,又将残珏丢给了无忧子,“先生,这残珏是真是假,你都分不清么?”
无忧子脸色一暗,将残珏握在手中,颤声道:“公子说这残珏是假的,又什么证据么?”
“先生要证据,在下随时奉陪,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人潇洒起身,掸一掸衣袍,转身面向门口的三人,墨黑胜玉的眸子里,有着宝石都无法比拟的璀璨光芒,浅浅的笑挂在唇边,却似是心地流淌而出的涓涓细流,又如拂面而来的四月春风,那样清澈,那样……暖!
“静……”前所未有的惊喜让未央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刚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时,却见静迁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温雅持礼对着三人道:“在下阿静。未央姑娘,好久不见!”
未央呵呵一笑,立即明白了静迁身为当朝太子,不便随意透露行踪。于是应道:“静兄远道而来,有失远迎!”(阿飞:汗~这两只真别扭啊!见个面搞得这么客气!害我修改了好几次都不满意!)
“这两位是?”静迁看到了跟在未央身后的子霏子衿兄妹。
“冷子霏。这位是舍妹子矜。”冷子霏自报家门。
“是洛州冷城主家的公子和千金么?失敬!”静迁客气的跟两人打招呼,对冷子霏道:“我路过洛州,想起了云弟在这里,便过来看看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大家?”
“怎么会?”未央笑着看向静迁:“阿静,我们移步到小轩窗中去,边饮茶,边听子矜的琴,边闲谈,可好?”
“如此甚好!”阿静点头,目光含笑,正对上未央水汪汪的双眸时,有些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