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怎么了?”孟寒的声音远远传来。
“木耳呛着了。”李落匆忙答了一句。
穆冉趁势一把推开他,伏在桌上大口喘气。
“吃个饭也如此热闹。”孟寒的声音已近在咫尺。
穆冉缓缓抬头,被酒打湿的发丝敷了满脸,她撩开,露出赤红的面颊,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恍惚,好半晌,似乎认出了他,摇摇晃晃的立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软软的一笑,道:“原来是教主,您跑到此处做什么?来看我这个不识抬举的人的笑话?呵呵,您应该陪着寿星的,寿星呢?”她不安分的扭头四顾。
“她喝醉了?”孟寒问旁边的人。
“我才没醉!”穆冉挥手嚷嚷着,身子摇摇欲坠。
李落一把扶住她,道:“教主,我送她回去。”
孟寒刚一点头,穆冉却不依道:“我不回去!我还没吃饱!”
“木耳,我给你带些吃的,回房再吃吧。”
“为什么回房再吃?在这里吃不行么?我偏在这里吃!”穆冉说着直向饭桌扑去,幸而被李落及时揽住。
“她到底喝了多少?”
“唔,我们每人灌了她一杯。”李落扫了身边几人一眼。
孟寒蹙眉不语。
穆冉兀自在李落胸前又捶又闹,忽然全身一僵,猛地推开他,疾奔出廊,至廊外的矮树丛旁哇哇狂吐起来。
李落连忙端了杯水过去,让她漱口。折腾了半天,穆冉终于昏昏沉沉的软倒在他怀中。
李落将她抱起来,对孟寒打声招呼,向她的住处走去。
沉睡了一下午,黄昏时,穆冉饿醒了,忍着头痛,虚飘的下床,随便填了几口肚子,再沐浴一番,换上干净的寝衣,正欲继续倒头大睡,房门敲响,李落在门外喊道:“木耳!你醒了么?教主让你速去寻芳阁!”
穆冉一呆,方想起自己职责未了,长叹一声,穿好衣裙,打开门走了出去。
李落见她脚步不稳,面有倦色,不安道:“你还感觉不适么?”
穆冉闭目摇头。“早了早歇息。”疾步而去。
孟寒与水香早已候在桌旁,穆冉不禁翻个白眼,先前自己不在时,她就不吃饭么?后来方知,为水香试毒的大夫从未断过,走马灯一般,但由于各种原因,均未做长。
水香正与孟寒说道:“你以后就与我一起用饭吧,你更需防着些。”
穆冉上前行过礼,一声不吭的拿过银筷验毒,无异常后,开始主动试菜。恰好晚上未吃饱,顺势多吃了几口。一抬眼,发现那二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一怔,忙放下筷子,咽下口中的菜,道:“可以用饭了。”
孟寒道:“我并未让你以身试毒。”
“呃,是……是我自己想吃了。”
水香淡然道:“早晨让你吃你不吃,此刻倒一声不吭自己吃起来了。你是否有些神智不清?”
穆冉勉强笑道:“中午喝多了,恐怕是。”
“你如此贪杯,又无眼力,如何做成事?”
“穆冉胸无大志,浑噩度日而已。”
水香转向孟寒,轻责道:“如何能将这种人放在神龙教?还安在我身边?你想让我折寿么?”
孟寒冷冷瞥了穆冉一眼,对水香道:“师娘说的是,过几日找到合适的,再换下她不迟。”
穆冉淡然一笑,求之不得。
孟寒安抚了水香一番,斜睨她道:“你且退下。”
穆冉挺直腰杆道:“敢问教主,我是否可以退出神龙教了?”
孟寒似乎怔了一下,缓缓道:“你什么意思?”
“穆冉身无长物,胸无大志,委实不宜待在神龙教忝列门墙,尤其,不知哪一天会无意触犯教规,说不准死得不明不白!望教主找到合适的大夫后,就放我自由。”
孟寒看了她半晌,嘴唇抿成一线,仍是硬邦邦道:“你且退下。”
穆冉吸了口气,只得暂辞而出。
第二日,她称病在床,一天未出门。
到得夜晚近子时,李落将她“砰砰”敲醒,急急道:“天女犯病了,快去看看!”
中秋之夜!
穆冉一跃而起,喝了几口水,背上医药箱,随他匆匆来至寻芳阁。但闻里面传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声惨叫,几名丫鬟小厮缩在门外廊角瑟然发抖。
穆冉一刻未停,直直冲入内室,但见满室狼藉,水香披头散发的倒卧在床,孟寒紧紧圈着她,凄厉的惨叫自她口中不断冲出,身上的汗水浸透了二人的衣衫。
穆冉呆也未呆,放下医药箱,疾步上前,欲仔细看视,不料,水香蓦然伸手向她面上抓来,其势迅如雷霆,快如闪电。
穆冉慌忙闪避,仍是被她长长的指甲划破了颈边的肌肤,她顾不得火辣的疼痛,趁孟寒抓住她的双手之际,迅速以银针在她膝盖、脚踝、手臂等处扎了几下,水香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只是不住呼呼喘息,全身蜷缩在孟寒怀中,便如一个娇弱无助的小女孩儿。
“请将她放平。”穆冉头也不抬的道。
谁知,孟寒刚一动,水香便呜呜着缠紧他的腰,死也不放手。
穆冉暗暗蹙眉,去掰她的手指,水香握得更紧,一面娇喝道:“孟寒!让她出去!我不要见到她!快让她出去!”一面将脸蛋向他怀里钻。
“师娘,她是大夫,让她看看。”孟寒软言相劝。
“我不看!不看!让她走!让她走!”水香抱着他大喊,像是一个小孩子恐被人抢走手中的宝贝。
“好好,不看,不看。”孟寒轻拍她的背。
穆冉冷冷看着,忽然出手如电,点了她几处穴道,水香顿时松开手,软倒在床,昏睡过去。
“你做什么?”孟寒狠狠瞪他。
“不如此,我无法替她诊病。”穆冉说着搭上水香的脉搏,良久,眉头轻蹙,又翻开她眼皮看了看,再度号脉,最后,松开手,呆坐一旁沉吟不语。
“如何?能治么?”孟寒打断她的凝思。
穆冉转头望向他,道:“先前的大夫如何说?”
“余毒未净。”
穆冉不吭声了。
“真的难以医治了么?”他的声音极轻,逸出一丝无力。
穆冉终于慢慢道:“无需医治。”
他蹙眉看她。“你是说,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恰恰相反,她根本就没病!她体内的残毒早就清除干净了。”
室内的空气瞬间冻结,孟寒阴鸷的瞪着她,森然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她是装病?”
穆冉望向沉睡中的水香,见她面颊嫣红,呼吸沉缓,心中愈加笃定,点头道:“的确如此。”
“满口胡言!”孟寒蓦然一掌拍飞床边的香炉。“师娘为何欺骗我?你到底会不会诊病?她是余毒未净,那些大夫说的才是真的!”
穆冉不怕死的火上浇油:“她可以收买他们。”
“她为何如此做?”愤怒的咆哮带着不可抑止的颤音。“她是我最信任的人,她不会欺骗我!”
穆冉轻轻摇头。“她并不是恶意欺骗你,你大可继续信任她。”
子夜般的黑眸染上一层血红,孟寒死死的瞪着她。“你凭什么如此说?你又知道什么?”
穆冉暗叹口气,眼前这个怒火熊熊的男子恍如一头受愚弄遭背叛的狂狮,他有着经天纬地之才、高远鸿鹄之志,却丝毫不懂女人心!
“天女如此做只是因为太爱你。”她终于不顾一切的吐出这句话。
他顿时愣住,眸中的光芒蓦然黝黯复杂起来。
“你自然知道她喜欢你,但喜欢到何种地步,你不敢去深想,因为她是你的师娘!但她似乎不顾这些世俗礼法,只是苦于你不解风情。所以,只能以装病来挽住你、亲近你。因为只有在她痛苦难当的时候,你才会抛开身份上的限制,呵护她、爱惜她,这成全了她享受秘密之欢的渴望。”
孟寒呆呆的看着她,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狼狈,他偏过头,声音已恢复淡然:“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我是女子,自然比你了解她的心,而且,她无意中流露的眼神泄露了她的部分心思。要怪只能怪她太爱你,丝毫藏掖不住。”
孟寒缓缓坐下去,怔怔看着水香的脸,喃喃道:“怎么办?”又狠狠瞪了穆冉一眼,似乎恨她将此事挑明。
“你若也喜欢她,大可不必在意那些世俗礼法,娶了她即可。”穆冉满不在乎的道。
孟寒怒目相向,不语。
明知对方是头危险的雄狮,穆冉仍旧忍不住中邪般再三冒犯:“或者,金屋藏娇也未尝不可,既掩人耳目,又得偿所愿。”
孟寒陡然立起,衣袂带起一股劲风,吹动她轻柔的发丝。他如山一般挺立在她面前,飞扬的气势潮涌而至,似要将她灭顶。
室内似乎在一瞬间冻结成冰,冷寂中暗藏着恐怖凶险。
就在冻结后的一刹那,穆冉突然一笑,如晴空朗日,满室豁然大亮。
“你笑什么?”他的气息似有些不稳,满身的阴霾凶煞退潮般匿于一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