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敌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直达长城脚下!
烽火台上,狼烟滚滚,似条条苍龙直上云霄。顷刻间,已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中原九万里江山危如累卵。
楚南王与洛阳王受命于危难之间,亲自率领家兵与三军残余将士汇合,破釜沉舟,拼死一战,终于扶大厦之将倾,敌军被迫退避六十里,后再退三十里,最终溃散败逃。
皇帝龙颜大悦,金銮宝殿之上,一一论功行赏。楚南王、洛阳王厥功甚伟,赐良田美宅数处,爵号代代相袭。
有赏便有罚,受罚最重乃至株连九族者,乃当今宰相孟端行。而这位宰相的罪名是:实乃蛮夷之人,育有异子。为相数年隐瞒身份,欺君罔上,身在曹营心在汉,终至勾连原邦,欲吞我大好河山!今祸延九族,革去丞相之职,满门抄斩!
*
时值暮春,山谷之内一派绚烂锦绣,一条瀑布似游龙飞泻而下,注入碧潭。潭边百花争艳,星星点点,彩蝶翩跹流连,空山鸟语,落花成阵,枝叶飘香,分外幽静。
一道甜润娇软的歌声在这空谷之间倏然响起,清澈稚嫩,直抒胸臆,回旋不已,竟似天籁之音,令人耳目一新。
随着歌声渐渐转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提一个竹篮,里面是采集的药草,头上戴着花冠,正转着一双点漆般的眸子边采药草边哼着歌。
歌声戛然而止。
“咦?呀!死人!”一声惊呼,小姑娘丢下竹篮便跑,没跑几步,又狐疑的止步,回首细看,但见躺在草丛中的人满身血污,面上亦是为凝血所掩,容貌不清,但胸腹间略有起伏,应是活人。
唔,只要不是死人,她便不怕。大着胆子走近,自怀中抽出一方手帕,蘸着潭水将那人面上血污擦净,竟是一位不过十余岁的少年。
小姑娘一怔,开始上上下下检视,发现他浑身是伤,没死真是奇迹。
当下撕开他衣裳,检出几样药草嚼碎后敷在伤口上。但见他后背一道剑伤最为惨烈,深可见骨,几乎一剑毙命。这可就束手无策啦。
正焦急间,远远传来几声呼唤:“师妹,师妹。”
小姑娘一喜,忙大声应道:“六师兄!我在这里!你快来!”
不一刻即走出一位蓝袍少年,面上微微带汗,嗔道:“你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害我好找!”
“采药草呀!你看,我采了好多呢!啊,六师兄,你快过来,有人受了重伤,你帮帮我!”
蓝袍少年走近一看,轻吸了口气,道:“这是你为他治的?”
小姑娘大大的点头,得意道:“如何?看你们还小瞧我!”
蓝袍少年瞥了她一眼,亦仔细查看了一番那少年的伤势,点住后背那道剑伤四周的穴道,道:“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救人救到底,将他背回咱们百花宫。”
蓝袍少年微微蹙眉。“你这般冒冒然的将他救了回去,也不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定要遭师父斥骂。”
“他自然是好人啦……”
“你如何得知?你认识他?”
“呃,不认识。但他年纪如此小,怎会是大恶人?即便想作恶,也尚未练成啊!再说,医者父母心,他此刻就快死翘翘啦,该当先医治再说,哪有先讨论他到底是好人坏人的?师父知道了,也定不会认同。”
“我说不过你,横竖我不背他。”
“好,我背!”
小姑娘负气的跪坐起身,抓住那少年的双臂环在自己颈子上,却试了数次都未成功,直急得满头大汗。
蓝袍少年终于粗声粗气道:“我来!”一把推开她,将受伤的少年负上后背,向前走去。
小姑娘擦去汗水,咧开小嘴儿笑了。
百花宫位于山谷东面的半山腰,四下里花树成林,异卉纷呈,院中数株海棠,其势若伞,色吐丹砂。一丛花圃争奇斗妍,蜂飞蝶舞,直如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受伤的少年被安置在西厢房,经百花宫宫主向南飞悉心救治,已无性命之忧。
此时,那名小姑娘正靠在床头打瞌睡,被一声细微的呻吟惊醒,揉揉眼睛,见那少年正皱眉望着自己,一双眸子如子夜般黯黑无底。她怔了怔,不由大喜叫道:“你醒啦?太好啦!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你要记住,我叫林惜惜,是百花宫唯一的女弟子,也是我师父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哦!”
那少年怔怔的望着她,半晌方虚弱的咳了几声。
“啊,水!对对,你要喝水!”林惜惜连忙倒来水,小心的将他扶坐起来,拿来小勺喂他喝。
“你放心,你死不了啦!你叫什么名字?”林惜惜一面喂他喝水,一面叽里呱啦。
少年蹙蹙眉,似是不耐她如此聒噪,亦不回答。
“喂,你这人怪得很!我在问你话哪!”林惜惜不满的嘟起小嘴儿。
少年喝完水,也不看她,兀自侧身躺下,闭上眼。
林惜惜气得直翻白眼,小手一拍他肩膀,娇喝道:“换药!”
少年睁眼瞪她,林惜惜板着小脸,“唰”的掀开被子。少年轻抽口气,怒目相向,面上却一抹红晕浮现。
“瞪什么?你还害羞么?切,你那破身子我早看过啦,害羞也晚啦!”说着扯开他中衣检视伤口,又翻过他身子俯卧,给后背的剑伤重新换了药,方翻过他。
少年被她像布娃娃般翻来弄去,一张脸早涨得通红,却是力不从心,只得牙关紧咬。
“哼,早知道就不救你这个冷血动物啦,你自己挺尸罢!”林惜惜白他一眼,蹬蹬冲了出去。
少时,领着向南飞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名蓝袍少年,即向南飞的六弟子刘诺金。
少年复又睁开眼,一道暗沉的光芒乍闪即逝。
向南飞微愕,走上前细细打量他,一面含笑问道:“你感觉如何?”
林惜惜一旁抢答道:“师父,他是个哑巴!”
向南飞一怔,迟疑道:“真的?那你可会写字?”
少年眸光微微闪动,轻轻摇头。
向南飞目不转睛的凝视他的眸子,少年与他对视片刻,垂下眼帘。
向南飞面上忽现惊疑之色,脱口道:“你是重瞳?”
林惜惜奇道:“什么叫重瞳?”
一旁的刘诺金回道:“就是每只眼睛有两个瞳仁。”
“啊?”林惜惜怪叫一声,猛地扑上床,与那少年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的细看,果然那子夜般的眸子正中两个圆圆的瞳仁深晦如海,似两扇黝黯之窗,无法窥其纵深之处。
林惜惜迷惑的眨眨眼,又揉了揉,欲待再看,对方已闭上眼。
“喂,让我再看看!”她拍着他的脸。
“惜惜!”向南飞低斥一声,“你们两个随我来。”
三人来至花厅,向南飞静坐了片刻,沉吟道:“他果真是哑巴么?”
“横竖我问他什么都不答。”林惜惜撅嘴道。
向南飞眉峰轻蹙。“重瞳者,乃帝王之相,颇为皇家所不容。我们收治他,到底是福是祸?”
林惜惜与刘诺金对望一眼,道:“师父,您常说,我们百花宫除了精修武功,还兼修医药,为医者,自当不分高低贵贱,以治病救人为根本!何以此刻仅以他是重瞳便犹豫起来?这岂不违背了我们悬壶济世的初衷?”
向南飞轻叹一声。“童言无忌。好吧,暂且留下他,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师父放心,嘻嘻,我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练练我的医术。”林惜惜满脸雀跃,双眼放光。
向南飞瞪她一眼。“此非儿戏,不可逾矩!”
林惜惜面色一正。“我晓得。”
向南飞又嘱咐了一番,走了。
林惜惜一拉刘诺金。“六师兄,快看看他去。”
两人复又回到西厢房,那少年已入睡。
“啊,他还没吃东西呢!六师兄,你看着他,我去做吃的。”言罢跑了出去。
待她端了莲子粥过来,那少年亦饿醒了。
林惜惜让刘诺金扶他坐起来,坐在床沿便欲喂他,却被刘诺金截了过去。
“我来。”
林惜惜望望空空的小手,拍了拍,坐至一旁,口内亦不闲着:“他是我六师兄,叫刘诺金,我是老七。你虽然不会说话,但脑子没有问题吧?看你眼神清亮,应该不愚也不呆,你可要记得我们哦!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是救命之恩,将来你可要好生报答我们。”
“师妹!”刘诺金啼笑皆非,“施恩不图报,你这叫什么?逼债么?”
“哪里是?我怕他将来恩将仇报嘛!我可不想当东郭先生!”
“当初可是你定要救他,还说他不是坏人。”
“他此刻不坏,可保不准今后不会变坏呀!倘若他今后成了大恶人,杀人如麻,无恶不作,我们岂不成了罪人?索性丑话说在前头,无论变好变坏,你都不许伤害我们百花宫,尤其是我师父、我和六师兄!你发誓!呃,这样,我写下,你按手印,再击掌为誓,双重保险。”
说了便做,当下拿来笔墨及一块印泥,铺开两张绢帕,开始立字据。
刘诺金放下空碗,看她煞有介事的忙乎。
片刻后,林惜惜将写好的字据拿至少年面前,但见上面写道:“本人于庚辰年卯时三刻,为百花宫之弟子林惜惜与刘诺金所救,立誓从今以后,一生报答救命之恩,绝不伤害恩人一分一毫!立誓人:重瞳。
刘诺金见了,笑道:“你倒省事,直接叫他重瞳。”
“那该如何?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只好以他身上的某一处特征表示啦,谅他也赖不掉!”言罢,拉过少年的手,蘸上红泥,在两张绢帕上分别按上了红指印,一张自己揣着,一张放入少年怀中。
刘诺金摇头苦笑,只当她是小孩子胡闹,亦不以为意。
少年人复原快,不多日,那少年已能下床行走,除却后背的剑伤,其他都已无碍。
这日,林惜惜来至他房中,见他正努力够抓后背,知是伤口开始发痒,便板着脸道:“躺下。”她在他面前是一直没有好脸色的。
少年看了她一眼,倒是听话的俯卧下去。
林惜惜撩起他后背的衣衫,但见厚厚一层血痂开始脱落,长出鲜嫩的新肤,忙拿来药膏敷上,并轻轻按摩,使其渗入伤口,又可解痒。
渐渐的,传来细微沉缓的呼吸,他竟睡着了。
林惜惜嘟起嘴,将衣衫拉好,蓦然发现枕边那张绢帕。呀,他如此胡乱放置,若然弄丢了怎么办?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两日后——
“喂,我给你的字据呢?”她抓住正坐在门口发怔的少年,劈头问。
少年转脸望望她,又望望床榻。
林惜惜几步走过去,抓起散在床上的绢帕,叠好,塞入一个蹩脚的黑色荷包中,而后走到他跟前,在他尚未明白之前,已将荷包套上他颈子,郑重其事道:“从今以后,这个荷包你要片刻不离身,且一切要遵照荷包里的字据行事,否则,就是忘恩负义,禽兽不如!我会亲手杀了你!”说完从自己颈子里亦拽出一个同样蹩脚的紫色荷包,“我这里也有一份,哼,你就是故意弄丢了,也赖不了帐!”
少年望着她,子夜般的眸子闪着奇谲的光。
“看什么?有什么不对?”
少年垂下眸子,起身走了出去。
数日后,少年不辞而别,如一朵流云,在山头停留片刻,不带一丝留恋的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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