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徐徐而来白衣飘飘的少年,白皙的肌肤,配着轻灵的姿态,正是这位年仅十五却早已迷倒万千少女的白霖。
白霖瞧这棋盘陷入僵局,开口便问,“你非要把自己往死里逼才满意?”黑白两子都被互相压的死死的,连一条活路都没有。
“不然就没有刺激了,不是吗?”苏言月笑着落下一子,又执起一枚白子。
“为什么你下棋拿的不是棋谱,而是兵书?你一心两用,能行吗?”这小小的脑袋里到底能藏得了的东西?
“兵书就是我的棋谱!这是我爷爷说的!”
白霖笑着摇头,在她面前落座,抢过她手里的白子,毫不犹豫的落下。
“你坏我棋盘!下这里,白子会死!”
“黑子想死,我就想尽办法救活她,哪怕牺牲白子也在所不惜!”
苏言月猛然抬眸,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让她好一阵心慌,原本想要执起黑子的手又缓缓放下,两眼又盯回书上却毫无心神。
“还在介意昨日的事?生怕那位公子当真前来提亲?”
“身为女子,总有这么一天!等着未来的夫君上门,然后嫁给他,一辈子就当他妻子,养儿育女......”
“养儿育女需要看兵书,下围棋?”
“那是我个人兴趣,你也要剥夺吗?”苏言月放下手里书本,扰乱桌上棋盘,一边收拾一边嘀咕,“老实说,我的心愿不大,嫁人后还能像这样每天独自一个人下棋看书,我已经满足了!”
“哼,等你哪天把女红学好,保证不会被夫君退货就行!”白霖偷偷摸摸自身后拿出一壶女儿红。
苏言月笑笑,“难怪我闻到什么香味!你又去偷酒?”
“又?”白霖惊呼一声,往日老爱偷酒喝的人到底是人?他只是个无辜的,被强迫的同伙罢了!今天是瞧她心情低落,这才特地下海帮她偷一壶来。
苏言月大大方方的接过酒壶,往嘴里一灌,飘飘欲仙的感觉顿生,所有烦恼都被跑置脑后,只有这一刻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越喝笑容越亮,自那长石椅上摇摇晃晃站起,不是发疯跳舞,也不是吟诗作乐,而是在打醉拳,边打边继续灌醉自己。
“要是让老爷瞧见你这副摸样......”
“瞧见了也不会责怪于你!怕什么!”苏言月放声大笑,水酒被她一甩,落在池塘内荷花上,又与水珠一同落入碧水下。
“那别喝醉了!稍微节制点!”
“我若今日不醉,何日才能一醉方休?”这话说的好似她就只有今天好活,从没期望过会明天!
白霖无奈苦笑,手搁在石桌上察觉有些晃动,急忙出口喊人,“不是我要败你醉酒的雅兴,老爷过来了!”
苏言月停下手脚,两眼瞄向微微清颤的石桌,那是白霖特制的机关,一旦有人经过她的领地都会微微轻震。
苏言月急忙把手中酒壶扔进河中毁尸灭迹,只是身上的酒香已经来不及抹去,眼见前方人影逼近,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心里早已做好要被嫁出去的准备。
苏耀三步并作两步跨至苏言月面前,鼻尖窜过阵阵酒香,心知苏言月又偷偷喝酒了,眉头微蹙却没开口责怪,只是两眼盯着苏言月低耸的额头猛瞧。良久才开口问,“月儿,你已年过十七了,可有意中人?”
“没有!”那人果然来提亲了?只是才隔了一天而已,他的手脚这么快?
苏耀点点头,又问,“你可有意愿想嫁人为妻?”
“孙儿的婚事任听爷爷安排!”
“我是问你自己的意思!”苏耀微微提高音量,有些不悦。
苏言月这下放胆实言,“孙儿还不想嫁人!”
“那好!”
好?苏言月惊讶的抬起双眸,对上高高在上的苏耀,没想到他居然答应自己不想嫁的意愿,莫非他已回绝了昨日那位公子的提亲?
“明日开始,你随我一同入边疆!当我的随从!”
苏言月更是惊愕不已,连声音都被吓了回去,“爷爷在跟孙儿开玩笑?”
苏耀不语,永远严肃着一张老脸。
苏言月心知是真,两眼一亮,连忙跪谢,“多谢爷爷成全!”
“恩!”苏耀满意的点头,视线慢慢挪向一旁垂首而立的白霖,那瘦小的身子骨好似能被风一吹就倒。
“白霖!”
“老爷有何吩咐?”
“月儿要跟着我走,这一去就是几年,你是要继续跟着她,还是另谋生计?”苏耀不爱拐弯抹角,直接问他,“倘若你要离开,我可以帮你安排个去处,保证你衣食无忧!”
白霖谢绝,“白霖输给小姐五年,自当跟随!”
苏耀有些为难,却不动声色的思索几秒,缓缓开口又问,“你自幼无父无母,十四进我苏家大门,现今十五,可有行过冠礼?”
“还没?”男子行了冠礼就是个成年男子了。
“那你若想要留在月儿身边,我帮你加冠可好?”
白霖不疑有他,点头答应,“任听老爷安排!”
“恩!”一切安排妥当,苏耀甚是满意的负手离去。
白霖愁眉苦思不解,心想为何那位天高远皇帝居然大发善心,放过本要到手的绵羊?苏家老爷居然绝口不提皇上要选她为妃的事,竟然还要带着苏言月一同上边疆地带?
“你在想什么?”苏言月一卸下包袱,突然浑身轻松起来,却见白霖愁眉不展的,便问,“你是不是隐瞒我什么?瞧你这么出神!”
白霖白了她一眼,咕哝着,“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行完成年礼才能跟着你!”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到了成年的年龄了,爷爷看你无父无母的,所以决定帮你办完这差事,干嘛?不感激还唠叨?”
“行!行!行!我这就感激去,这总行了吧!”白霖边讥边笑,赶紧闪人!
时来运转,如今苏言月心想事成,不用整天摆着一张忧愁的苦瓜脸了,唯一不满足的就是白霖的成年礼居然不允许她参加?
不允许她参加,那她偷看总可以了吧!
刚净身完的童子,穿着单薄的白色底衫自红色长毯前,一步步往苏家大厅前设立的高堂前走去!
一般行成年礼,不是在寺庙,就是在自家祠堂举行,只是苏家的祠堂不知何时竟然被列为禁地,连苏家嫡系孙儿都不得踏入半步,所以只好委屈了白霖。
白霖跟前的道长念着长长祝词,还不时挥打着拂尘在他单薄的身上,像是帮他驱赶邪灵般,时而洒出点点水花,落在他眉间,胸口。
躲在院子一颗大叔后偷看的苏言月,要笑不笑,想想身边的伴童突然一夜间变成个男子,感觉怪怪的!
如果不是爷爷就坐在高堂之上,她早就跑过去调戏他几句了。
眼看成年礼行的差不多了,白霖朝着苏耀磕下三个响头,华丽的披上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男子礼服,一身雪白水灵的堪比仙子,束起的发冠插着一根玉钗,左腰处赔上象征男子的虎玉。
白霖朝苏耀楫首拜谢,“多谢老爷恩赐!”
苏耀不语,反而有些不安。
“圣旨到!”
突如其来的叫声打破沉默,太监为首一行人,入了苏家大门,直闯大厅高堂处宣旨。
苏耀领着众人下跪接旨听宣。
“白霖听旨!”
白霖错愕,着实不解,这道圣旨怎么是给他而不是给老爷的?
白霖惊讶的抬首望向宣旨的太监,却听他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三届状元朗白霖,因故无缘听宣授职,特此恩赐公主下嫁,钦此!”
“什么!”白霖跳起身,却见太监让开道路,一位身披红衣少女被搀扶而来,羞红的脸始终不曾抬高一下,让人瞧不清她的娇容。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白霖把质问的视线撇向苏耀,却对不上他心虚的眼。
原来老爷他早就知道了!说什么要行完成年礼才能跟随苏言月,实则是要他成完亲事,才好放心让他伺候在她身边!这才是真正的阴谋!
“我也想知道!无缘无故皇上为什么要赐婚给白霖,大人能否给小女一个交代?”躲在一旁的苏言月一激动,不顾苏耀在场,自那暗角冲了出来,站在宣旨的太监面前逼问。
“放肆!谁让你躲在那边的!”
“爷爷!”苏言月第一次顶撞苏耀,“身为皇上也不能随随便便给人订婚事!”
“混账!”苏耀拍案怒骂,“这世上没什么是当今天子不能做的!皇上念在白霖无缘官场,特此恩赐公主下嫁,这是莫大的光荣!你再妄语,小心我请家法!”
苏言月顿时禁声后退一步,歉疚的眼投向白霖,却见他只怒不语忍气吞声,捏紧的拳头气到浑身颤抖,所有的怒气都被他含笑吞下,僵硬着身子慢慢下跪叩谢,“小民......‘谢’主隆恩!”
沉重的黄龙卷轴递到他手上,连同红衣少女一起,又一次步向高堂之上,跪下,叩拜,他只有咬牙隐忍。
白霖拜完高堂,牵着陌生妻子的手回房时却被苏言月拦住,刚想开口问话,苏耀出声阻喝,“月儿!别妨碍人家新婚燕尔洞房夜!还不给我回房去!”
苏言月被禁言,只好无奈垂首转身离开,跨过他身侧瞬间,察觉到他被剥夺人权却无法申诉的痛苦,她却帮不了他!
原本快乐的一夜,被突来的闹剧吵得她一夜无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手脚不受控制的又去偷了一壶水酒,穿着单薄的衣衫,独自站在圆月之下猛灌自己,只是这次却放不开心怀,沉闷一直紧锁在她心间。
不远处树荫下多出两道身影,盯着那摇摇晃晃的身姿,皆沉默着不语。
苏言月喝的太多,走路一娘腔,差点摔在地上,一旁看的人好笑的问,“难得见到一个女孩子会酗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小女心事过多!”老迈的声音回应他的话。
“你怎么不管她?”
“回皇上,女子会喝酒不是一件坏事!只要别让老臣逮个正着,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狗皇帝!我和你的梁子结大了!”喝到天旋地转的苏言月,仰天一吼,浑然不知此话正巧传进狗皇帝耳里!
苏耀急忙为他孙女的妄语下跪请罪,“皇上喜怒!小女喝糊涂了!”
秦殇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扑哧一笑,“有意思!”听见苏言月随性的放声大笑,更觉得有味道起来,大笑三声道,“想来,只有你苏老才能教育出这样的孙女来!”
“皇上见笑了!”
秦殇收敛笑容,转而严肃的叮嘱道,“不过别让她在外面胡乱乱叫,说出狗皇帝三个字就是死罪!连我也保不了她!”
“臣明白,小女自知分寸,不用烦劳皇上担心!”
“恩!”秦殇满意的点点头,接而问,“你打算何时启程?”
“明日辰时北上!”
“这么快?不多留几日?”
“耽误不得,臣望孙儿早日成材,早日铲除国舅,早日回家安老!”
秦殇不再留人,闭目道别,“那朕,就等你早日归来!给我带个不一样的苏言月回来!能堂堂正正的站在朕的面前大喊狗皇帝!”
半带戏虐的笑声,秦殇最后一次回头瞥向月光下晕眩目转的少女,满足的离开。
三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