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笛如今在这府里,俨然已经是少主人的地位,人人知道夫人疼他宠他打算把杨氏千年的家业慢慢转手交给他,于是府里的丫头小厮仆人婆子甚至是大小管家派在各地的掌柜,对他无一不是俯首帖耳。
寒笛也很争气,做事进退有度,待人接物分寸时刻拿捏的很好,也让大大小小的人物们由衷敬服。
十七岁呢,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不得不说他是聪明的。
清明也知道他是个人物,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总有一天这个家,是要由他来做主的。
到那个时候,自己又算什么呢?
一个养女,即便身份被捧得再高,也只是个养女。
到时候或者被嫁出去作为笼络相关势力的工具,或者能顺心一点找个不是特别灰暗的归宿,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至于自由幸福,那都是奢望中的奢望。
寒笛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喜欢往凤栖梧跑,她不是没有想过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下意识里,这些又是她最不愿意去想的。
这两年,寒笛待她确实很好,小心翼翼的哄着逗着,生怕她不开心了委屈了,出门在外也总是惦记着。
可她同时也知道,像寒笛那样的人,对一个人好,总不会太过纯粹的。
就好像这偌大的杨家大宅里,他又会对哪个人不好了?
冬至根本不用说,两个人的关系从始至终的亲近,就算对一个只算客人的浅黛,他都是无微不至暖暖的亲。
他对每个人,都不会不好。
一个大权将握名正言顺的家族未来掌权人,御心的权术,不容小觑。
她也从来不会小视任何一个人。
而寒氏,她疼清明,可她更疼的,是杨家的未来。
也许让别人知道她这样想,一定会说她没有良心,凉薄冷漠。
可是能怎样呢?
算来算去,这么一大家子里,她是真的再找不出一个是对自己真心实意,也能让自己真心实意觉得安全的人了。
那种暖暖的感觉,她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即便是与自己亲近如同冬至,她也感觉不到那种贴入肺腑的温暖。
人的感觉是敏感的,尤其清明的感觉,更为敏感。
打心底里,她总是把与人的亲疏远近划分的过于透彻清楚。
她心的外围,种了密密麻麻一大圈的篱笆。
有的时候,她会很迷茫。
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样做。
这种迷茫是很要不得的。
也许是读了太多的书的缘故。
所以说女子总是不能读太多书的。
书上的东西太诱人。
而人,总是经不得诱惑,尤其女人。
被诱惑了,就会想要更多。
要求的多,得到幸福的难度也便跟着变高。
懂得的多的女人大多不幸,因为懂得多,所以不会甘于平淡,想要的东西越多,失望的可能愈大。
自己,又何尝不是总在失望?
只是自己是因为渴望温暖总不可得,而别人,志向却要高远的多。
杨诺,如果你还在,是不是可以让我一直觉得温暖?
也未必呢。
我所求的,你未必能够全给。
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能指望别人给的?
你总不能陪我一辈子。
你活着,总要娶妻生子,我也不过,是你妹妹中的一个。
只是,你相对比较疼我罢了。
可我知道,我要的,并不止这些。
午时过了没多久,凤栖梧也热闹起来。
浅黛,冬至,寒笛,一个接一个的过来,笑声不断,热闹不断,清明握着手中的书,半撑着下巴宁静的看着,静静的笑。
有时候其实笑,也是一种疲倦。
冬至握着她的手,“清明,你最近似乎气色不好。”
清明眉头浅蹙,“总是做一些乱糟糟的梦,睡不踏实。”
这倒没有说谎。
她最近的确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梦中的情景大多记不清楚。
只是偶尔闪过一些片段,幼时冰冷无望沿街乞讨的日子,灰蒙蒙的天空,冰冷冷的石阶,欺负人的乞丐,梦里还会听到断断续续的笛声,有人浅浅唱,红楼枯骨,往事难追,终难尽数暖梦沉醉。绕,三千青丝,缠,情劫一场,鸳鸯不赴青莲细蕊。
时而听到女子咕咕地笑,继而叹息,清明,你回来啦。
那叹息悠长无奈,带着浅淡凄酸,听的人毛骨悚然。
连续几日下来,清明的眼底便浮了一层淡淡青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