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白雪,红梅吐蕊,爆竹声声辞了旧岁,春天再来,便是转眼的事。
杨府里静悄悄的,容苑静悄悄的,一切都好似静悄悄的。
清明在这静悄悄流逝的时间里,满了十四岁。
然后又是盛夏。
池塘里的莲花开了,对面梨园里的伶倌们又换过一批,却始终没有机会登过场,偶尔几声清脆的戏词传来,小调里多了秋凉。
无声的府院里,时间总是过的飞快。
日子是怎么过去的?
昨天好似才过了十四岁的生日,眨眼的功夫,便又到了十五。
生活始终是要继续的,旧人去了新人来,没有永远的哀伤,却有永远的新旧更迭。
以为会永远伤怀,结果发现人的感情是流动的,依赖也是流动的。
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
容苑里今天比平时要格外热闹些。
因为出去到各地巡查杨氏产业的寒笛终于回来了,不止他回来,路过苏州,居然把浅黛也一并又带了过来。
这两年,寒笛越来越得寒氏器重,生意上很多事情也开始逐步放手让他去做。
十七岁的寒笛也俨然退去了少年时的生涩,一点点透出成熟干练的沉稳。
一屋子大大小小说的热闹,寒氏心情颇好,冬至进退有度,长了两岁的浅黛个子高了,人出落的愈发漂亮,只是好动的性子似乎并没多大变化,叽叽喳喳,扑过来窜过去,逗得人不行。
清明垂着睫毛抿着嘴,浅浅的笑。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从前杨诺还在的日子。
那时候在大屋,他总是笑得出奇安静,时而看过来一眼,眼底温柔的宠溺。
清明略略有些惆怅,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淡淡哀伤。
终究还是无法释怀。
浅黛摇她的手,“清明,清明?”
清明回神,“怎么?”
浅黛嘻嘻笑,“想什么呢?半天都不见你有反应。”
清明笑,“没什么,见黛黛长大漂亮了,一时出了神。”
浅黛眨眼,“清明姐姐比黛黛漂亮的多,像仙子。”
清明点她额头,“世上哪来那么多仙子?冬至姐姐才是真的漂亮。”
冬至啐她,“好好的,又胡扯到我身上。”
寒笛也看过来,眉眼弯弯,“两个妹妹都愈发漂亮了,就不知道将来是谁的福气。”
寒氏宠你地摸了摸清明的头发,“清儿就是太瘦了点。”
冬至也笑,“可不是?我每天让巧莺做那么好吃的给她吃也不见胖一点,那些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呢?”
说说笑笑便到了晚饭时候。
寒氏留了大家在大屋吃了饭,又说了半天话才放人走。
这次来,浅黛被安排了独立住处,几个人出了门在路口分开,浅黛黏着清明又说了好半天话才撒手。
清明略略疲倦,笑着叹了口气,和灵鹊一路回凤栖梧。
秋风寒凉,黄叶席卷,也许是极致的热闹后极致的冷清,这大大的宅院里,竟恍惚的有些凄凉。
转过一道路口,眼前大片竹林。
看到竹子,她不禁又开始晃神。
从前杨诺,总是最爱竹子的。
他说竹子清高,像清明的性子。
可是自己竟是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有多清高,只是这几年,反倒愈发凉薄。
不知道竹子的性子,是不是也有一点凉薄?
身后有脚步声,原本应该回了赤竹馆的寒笛居然追过来,口中唤着,“清明。”
清明回头看清来人,怔了一下,随即浅笑,“笛表哥有事?”
急急赶来的寒笛被这样一问,反倒愣了愣,不仅有些局促,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盒子,“啊,这个,刚刚忘记了给你,在京城逛的时候看到,很漂亮,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了给你。”
清明接在手里,半垂着眼睫,“表哥有心了。”
“不打开来看看吗?”
清明看他一眼,手指轻轻摩挲盒子上精巧的纹路,“是什么?”
寒笛眨眨眼,“打开看看。”
盒子打开,是一支做工精巧的珠花,波浪形细簪,顶端一朵小巧蝴蝶兰,淡淡的粉,花心一颗珍珠,没有多余缀饰,简单精致,在月光下流淌淡淡光晕。
“很漂亮。”
寒笛的眼睛亮了亮,“清明喜欢就好。”
清明笑了笑,淡淡的。
这样淡淡的笑容,看在寒笛眼里,却凭空闪烁出不知名的丽色,让人心动。
时间仿佛一瞬间便静止下来,莫名的情绪在夜空里缓缓流淌氤氲,好像今晚的月色。
他想再说些什么,可清明静静望着他的样子又让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一晚,他又一次失眠。
上一次,是表哥入土那天。
那天淫雨霏霏,他安静的站在雨里撑着清明曾经借他的那把花伞站在杨诺坟前一直看着清明落寞的背影在他视线里越走越远。
那把花伞,他用了整整两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