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魂飞魍魉 又添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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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座低矮的草房。屋内并无长物,四块乱石撑起一方木板,便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家具。

    污秽不堪的泥土中,一个全身布满黑斑的男人仰天躺着,他狰狞的双眼暴凸。透过浮肿与溃烂的肌肤,仍可看出他原本的高大强壮。

    恶臭从他身上阵阵传来,熏得人几欲呕吐。不远处黑暗中闪烁着几点寒光,那是迫不及待的老鼠正等待着就要到口的食物。

    芸娘也不禁略略有些迟疑地向那个那人靠过去。

    “啊!”的一声,芸娘突地向后退了一步。

    原来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但他双眼暴睁,五官扭曲龇牙裂嘴,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却是忒的吓人!

    芸娘难忍惧意的侧过头,不意看见一具幼小的尸体面朝下伏趴床头,却是早已死去。

    也许是冥冥中的呼唤,抑或是来自她心灵深处的驱使,芸娘向那具幼小的尸体走近。

    她猛地咬了咬牙,将床头那具孩子的尸体翻过。然而,她的手却如蒙电击,停在了半空中。

    那是一个十岁模样般大小的男孩,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渗透着死亡的气息,幽黑的眼睛,透出无法照耀的阴霾。

    乍然之间,芸娘呆愣住了,她甚至感觉到那男孩幽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泛黑的眼睛好像透着抹嘲弄与讥笑。

    芸娘只觉全身一阵森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起身向屋外疾奔出去。

    在一片荒芜与寂静中,芸娘毫无方向的疾奔着,她脸色发白,细汗从她脸上滑落,乌黑的青丝凌乱的扫过她耳际,只听到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的嘶嘶声。

    突然,疾走的她顿住了。

    她静静的凝望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人。

    黄昏日落,云暗天低,雾冷萧萧,在憧憧树影间,一道细细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万籁俱寂中,那人开口了。

    “哥哥,你是在找君儿吗?”

    男孩的脸庞在树影的婆娑里曳动着,如此的模糊不清,却又那么真实贴近。

    芸娘脸色一凝,随即嘴角牵起一抹笑:“你这个小家伙,害得哥哥一顿好找呢!”

    “下次可别再乱跑了!”芸娘接着说道。

    男孩没有作声,只是从树影后慢慢的走出来,他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看着男孩一步一步的向自己靠近,芸娘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的快。

    终于,男孩停在芸娘的面前,看见芸娘掩藏在眼底的惊慌,他死气沉沉的眼睛好像透着讥笑。

    他突然开口了:“哥哥,君儿累了。”

    芸娘紧紧的凝视着他,半响才说话:“嗯!那我们走吧,先找个地方歇一晚。”

    她牵起男孩冰凉透骨的小手,在握住男孩手的那一刻,芸娘感到心里一凉,冷意直透她全身,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男孩。

    男孩以少有的调皮神情回望芸娘。

    深深的黑夜里,一片漆黑,就连屋外寒峭的月华也照不入这阴凉的角落。

    一座破屋内,芸娘背对男孩侧躺着,她凝神听着男孩规律的呼吸声。说来好笑,她一边防着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小男孩,同时却又对他怀着莫名的惧意,她甚至不敢跟他面对面的躺着,因为,她害怕看他那阴沉的眼睛。

    突然,芸娘的心一颤,她感觉到男孩不再均匀的呼吸声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动静,男孩好像爬了起来,他在向自己靠近。

    芸娘假作熟睡,轻颤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咦——怎么半天都没有动静了?

    芸娘小心的睁开眼睛,仍然没有回头,只是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室内的动静。

    蓦地,她听到一阵咋咋之声,好像是在吃什么东西的声音。

    咋——咋——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这种吃东西的声音更显得恐怖诡异。

    冷月残照下,男孩惨白的脸庞透着几许阴森。

    只见一条黑线若隐若现的在他的脸上盘旋,那条细长的黑线好像有生命似的,在男孩的脸上灵活的窜动着。

    随着那条黑线的游动,从男孩的头颅里传来可怕的咋咋之声。

    突然,那条黑线窜动到男孩的鼻腔外面了,那条黑线的凸起头部泛着点点的寒光。

    仔细的看去,那泛动着的寒光竟是它的眼睛。

    就在芸娘感到心惊的时候,那道寒光直射向呆滞住的芸娘,她身子一阵僵硬。

    芸娘惊愕,但惊愕的背后更多的还是战栗,那并不是什么黑线,它是活的,它是一条蛇!

    芸娘难以想象,即便她之前已有心里准备,但还是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状况!

    就在芸娘感到意乱心慌的时候,男孩突然回头,泛着死亡气息的眼睛紧盯着她。

    出乎芸娘的意料,男孩突然神色一缓,痛苦的嘶声道:“哥哥,君儿的头好痛啊!好响——好响——有什么东西在君儿的脑袋里!”

    芸娘的心骤然紧缩,男孩说起他娘亲时依恋不已的脸庞浮现,她的心间也涌入酸酸涩涩的感觉。

    男孩痛苦无助的抱头啼哭,一只充满温暖仁慈的纤纤玉手覆盖在他的头顶上,将他冰冷的身子揽入怀。

    芸娘温柔的轻哄着怀中的男孩:“君儿,你要勇敢!不要怕,哥哥会陪在你身边的!”

    男孩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希翼的问道:“哥哥,你是说真的?”

    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泛着幽幽的光泽。

    芸娘安慰道:“对啊!哥哥一定会陪在君儿身边的!”

    “那么,哥哥就代替君儿承受这种痛苦吧——”男孩突然冷声说道。寒光点亮了他死气沉沉的眼睛。

    他小小的身躯突然间爆发出可怕的力量,扑向芸娘。

    芸娘敏捷的侧身甩开纵扑上来的男孩,她着急的对着男孩喊道:“君儿,是哥哥啊!你怎么了?”

    可是男孩已陷入疯狂的状态,他的冷漠在顷刻间破碎,他只是不断的喃喃道:“我要你代替我,代替我……”

    芸娘见状,心中一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男孩的身边,擒住疯狂的男孩,出手点住他的周身大穴。

    男孩的身子一阵疲软,虚弱无力的倒了下来。

    “君儿——君儿——”芸娘紧张的接住他。

    芸娘见男孩的脸上一片宁静,知道他是昏睡过去了,这才安下心来。

    她将男孩抱上床,安置好一切之后,芸娘只是安静的守在他的床边。

    “出来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芸娘突地沉声说道。

    但是回应她的只是一片晚风的叹息,芸娘起身走向屋外。

    芸娘嘴角轻扯,一道气流自她袖底激发而出,簌簌声响,屋外的一株参天古树上一阵轻晃,原来是被一道精悍的劲风卷动,一道迅捷的黑影自古树上飘然回旋而落。

    眼前的男子一袭黑袍随意的穿在身上,孩童般纯洁无暇的面容却显得过于苍白。就连他的长发也是苍白的,苍白到几乎通透。那是极长极长的发,笔直,修长,每一丝每一缕似乎都不交杂在一起,每一丝每一缕都沉静地垂着,宛如一道道光,照在这片幽黑的夜色里。

    那人的眼睛颜色极淡,宛如一对毫无杂质的宝石,在荒城的夜色下几乎凝为一线,透出天地间唯一的光辉。

    这光辉虽然极为清空,但却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魅惑。似乎邪恶与纯净在其中融会,化为一种看透世间一切疾苦的宁静。却又被风吹成冰冷。

    这双眼睛凝视着芸娘:“很高兴见到你,芸娘小姐!”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

    芸娘不甘示弱道:“嗯!彼此彼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苍天宫少昊部执事——寒逸。”

    一缕如雪的散发握在他掌中,轻轻把玩着。他的手竟也如这缕长发一样无限苍白。过了良久,男子眼中的神光突然如春风化水,皱起了一抹微笑:“芸娘小姐确如传闻中冰雪聪明,只是,人有时太过聪明反而不是件好事呢!”

    芸娘微眯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被你吓到吗!”

    其实早在她找寻君儿时,发现小破屋中的那个跟君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尸体时,她就隐隐觉得有人在她背后装神弄鬼。

    不可否认初时,她的确中了那个隐藏在暗中有心人的圈套,心神恍惚。可就在那时,在疾风中奔走的她想到了师姐平日里对她说的话:江湖险恶,看事情不能看表象。

    在她冷静下来后,她突然想到了君儿佩戴的铃铛,那个铃铛上面刻着“君”字。而那个横尸在屋内的小孩也佩戴有铃铛,但却不是君儿的那一个,虽然当时心慌意乱下的她并没有检验,但她就是敢肯定,因为后来遇见君儿时,她仔细的观察过,君儿的铃铛上系着的是红绳,并不是那个尸体上系着黄绳的那个。

    话说回来,这还是亏得她过人的记忆力呢!芸娘不忘在心底小小的夸一下自己。

    那人看着她,眼中的慵懒转为讥诮:“那么,芸娘小姐可知这冀州城为何会这样呢。就在十日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这座城市,一夜之间,冀州城泰半的人都身染瘟疫,药石无效,都病发身亡了。那个时候,正是你离开苍天宫的日子!”

    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惋惜与悲哀,仿佛所谈论的是某件风雅韵事。一如某处的鲜花将会盛开,某夜的月色将会鼎盛。

    芸娘的心紧了紧,她听出了那人的意思,她轻颤的问道:“你是说,冀州会变成荒城是因为我?”

    那人缓缓摊开掌心,将其中的那缕银发轻轻吹散,宛如吹去了生命之树上的最后一片绿叶。

    “没错,宫主下令:不想再看到冀州城了。”

    他的目光中有深深的冷意,淡淡道:“没有人能背叛宫主,你,注定是这冀州城的罪人。”

    惶惑与惭愧化为深深的歉疚,象一把锋利的匕首样,狠狠的扎入芸娘的心里。

    芸娘的眼底酝酿着浓浓的沉痛:“是我的错!我不该欺骗他!可是——这一城的人都是无辜的啊!”

    芸娘紧紧咬着嘴唇,极力克制着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

    那人忽然松开缠绕在指间的长发,轻轻道:“你感到痛苦吗?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寒冷侵入芸娘的全身:“君儿会那样,也是你的杰作?”

    那人凝视着她,缓缓道:“是,你会为这一城无辜百姓而痛哭,但这种痛苦于你,显然是还不够深刻!”

    那一刻,芸娘单薄的身躯在寒夜微微颤抖,仿佛在风中的一片羽毛,随时会随着这座荒城的陨落而消失。

    芸娘抑制住自己的脆弱:“你到底对君儿做了什么?你怎么狠得下心来,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啊!”

    他眼中透出深深的嘲弄,微笑道:“蛇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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