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见她急的满面怒火,又呜呜哭泣,举止较之往日大变,却也不免慌了。
再看身旁紫鹃,亦是面如白纸,神情怯怯。
虽心下知了端详,定是紫鹃惹事。可她到底是我的人,我岂有不护之理?便少不得唤了雪雁进来安慰袭人一番,自己径自拉住紫鹃出去,至外室里。
“你且说说,究竟怎得惹了那混世魔王?”我悄声细细问过,颦眉一阵哮喘。
“姑娘。”紫鹃一边为我轻抚脊背,一面分外委屈吐露真言:“我只听雪雁说了二爷梦境之事,觉得他于姑娘来讲不可靠;有了危难,便把姑娘一人撇下,他径自急着应付去了。原是个梦,本不该拿来说事的,偏生梦里、酒后显得才是真性情!固此,为姑娘试探了他一番。谁知却也是个痴心病重,想是又犯起呆来了。”
袭人到底满腹委屈难收,这会子也折出来,对着紫鹃哭道:“人现在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掐着他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这会子怕都死了!”
紫鹃一时被这话吓住,也带了哭腔:“我并未曾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玩话,他就当真了!”
我也是火急火燎,一面径自着急,一面还得顾念袭人。听得紫鹃这词,少不得急急接了口去:“你且随我去那里看看,说了什么趁早去解说,他只怕便醒转过来了!”
紫鹃到底老成,定一阵后,忙整了衣服,追着我一并随袭人去了怡红院中。
。
进得门后,方知外祖母、王夫人等都已经候在了那里;适才我虽心急,料也不过是通常呆病,未曾有什么怕头。眼下看来,才实着闯了大祸。
外祖母一见了紫鹃,慈祥老目亦是出火,拉过推至无瑕身边:“若是这小蹄子得罪了你,你且打她!”
谁知无瑕目中无神,一把拉住紫鹃,死也不肯放手,口内一个劲儿痴喃:“要去连我也带了去!”
我闻得此声,心间止不住惶惑,又不敢将身凑近,恐他见了我后再度出了事端,便也只得站在远处看了。
众人亦是不解,细问起来,才知是紫鹃哄骗无瑕,说我要回苏州老家去,固他不舍,一句玩话引出来了呆病。
我一时情绪颇深,掩起面目哭泣声声,只顾满心感慨浮想,外祖母说了些什么也无隙去听。
这时,就只听得说“林之孝家的、单大家的都来瞧哥儿了!”
外祖母拭了把泪,声腔恢复以往不怒自威:“难为他们想着,叫他们来瞧瞧。”
我刚要闪身退避,又听得无瑕急急吼过一句道:“了不得了,林家的人要来接妹妹了!快打他们出去!”
想是听见了一个“林”字,固才这般失魂落魄周折。我泪珠早已泼洒而下,嘤嘤啜泣,只剩悲声。
外祖母见状,忙着安慰无瑕,接口顺腔:“打出去吧!”又转声对着他道,“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她!”
无瑕不间断哭嚷:“任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
“没姓林的,姓林的都被我打走了!”外祖母急的得满头大汗,连连安慰往后,又对众人,“以后万万别说‘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听我这一句吧!”
众人忙也都应下,观其面目,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
我却也舍不得离开分毫,仍是远远守望。
一时里,无瑕不知又一眼瞧见了什么,指着乱叫嚷道:“那不是来接妹妹的船来了吗?湾在哪里呢!”
顺着他的眼光一看,原是十字格子上陈列有一只纯金锻造西洋小船。
外祖母忙叫鸳鸯拿下来,无瑕伸手接在了怀里,死死抱住,面上才绽出笑意:“这可去不成了!”一面说,一面仍旧死拉着紫鹃不放。
这时请得了王大夫前来瞧病,我见无瑕面上已经有了血色,方才疏下这口悬着的气。多留已是无义,少不得转身回还。
一路行径,一路心中暗叹。幸而众人都知无瑕原是有些呆气,自幼我们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一句戏语,亦属常情之类;无瑕之病,也非罕事,固此怀疑不到别处去。
一晚上,我也未曾睡好。次日,云儿前来瞧我,告知无瑕神情、体态已是明了。她便将无瑕病中种种狂态反形容了于他来瞧,引得他自己都是抚岸而笑。
我听罢,才略略放下了心。这么一闹,未免又添了新病,又多哭了几场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