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甄贾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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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甄府的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官朝贺,遣了人来送礼请安。

    二嫂嫂听闻之后,招呼叫他们进来。送上礼单,她却不接,笑盈盈冲我点一下头:“林妹妹,你且帮我收罗,迟早是要学的。”

    我本不想对此权限加以逾越,可见她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样,又是满脸恳诚真切,便也不好推辞,少不得接过在手。

    桩缎蟒缎十二匹,各色绫绸十二匹,官绸十二匹,缎子十二匹,纱丝十二匹,各色绸绫四十匹。

    二嫂嫂听罢后,告知于我说:“你用上等封儿赏他。”

    我柔柔点头,照着做了。

    二嫂嫂又叫人去回外祖母,一面对我道:“妹妹且让人把这些收了。”

    到底不是大观园的正经家人,我接礼单本就有违章法,如今倘若再吩咐下去擅自入库,岂不落得话柄?固此摇了摇头,颦眉轻声回复:“还是等太太回来看了再收吧!”

    二嫂嫂识得我心中端详,便也没有再度提及这事,算是默许。尔后,转过话头,告诫:“这甄家又不与别家相同,上等封儿赏男人,只怕过一会子,转眼又打发女人前来问安,妹妹此刻要预备下尺头是要紧。”

    纵眼下我与无瑕婚事,想是十之差不得八九;可也正因如此,便更断断出不得半点差池。我已是铁下了心,不会再度逾越雷池半步,刚要做礼推脱,果见甄府四个女人前来请安。

    观其外貌,差不多四十往上年纪,周身穿戴之物较之主人不甚差池。到底是大家气派,果真不比他府。

    “妹妹你且别忙走,跟着我看看、学学。”二嫂嫂侧过眉目,轻声在我耳边低语一阵,既而命人拿了四个脚凳出来。

    那四人谢了坐,端下身子坐定。

    二嫂嫂不急不缓抿下一口清茶,客套问出:“多早晚进得京来?”

    四人一见发问,到底礼仪大家,也不做作,忙抽了身站起回复:“昨日便进京了。今儿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去,固此先令奴才们来请安,问候姑娘们好。”

    “嗯。”二嫂嫂微点下头去,再度笑问:“家眷可都来了?既到金陵,便住几日,走走玩玩再回也未尝不好。”

    四人又忙道:“老太太和哥儿、两位小姐及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

    我沉默良久,尽力不做言词;只是听得这话,心间脑中忽而一阵天真童稚涌起,不禁接口问过:“你们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

    二嫂嫂见我终于开口,柔柔一笑,温存百媚,冲着那来人软语客套:“这是我林妹妹,老太太的外孙女,可宠得不得了呢!”

    那四人却也敏捷,听得之后,毕恭毕敬回我:“林姑娘好,哥儿却也跟着老太太。今年十三岁了,因长的齐全,老太太也是很疼。只是自幼便淘气异常,天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敢十分管教。”

    “呦,倒成了我们家的了!”二嫂嫂禁不住一笑,接过口来于我打趣一句,又道:“你们家哥儿,叫个什么名字?”

    “因老太太当活宝贝一样捧着,他又生的粉雕玉砌,又白又胖,便唤了‘无瑕’二字。”

    “哝,偏也叫个无瑕!”二嫂嫂登时一笑,禁不住侧目于我道来,尔后又对那四人:“殊不知我们家哥儿,也唤作‘无瑕’二字呢!”边说着,边差了平儿笑说,“你快到园子里把咱们的无瑕找来,给这些管家娘子瞧瞧,比她们的无瑕如何?”

    “林妹妹,紫鹃说你去了这里,果不其然,叫我好找!”正吩咐间,可巧无瑕一路急唤着我闯入。

    众人见得,忽而将不明所以的无瑕笑围了在中间,不叫他再行半步,缕缕凑趣逗弄:“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时候嘴边都要挂个‘林妹妹’呢!”

    “好姐姐们,我找我林妹妹,你们且让一让我。”无瑕边急急迈步,边对着众人坐下一揖来。

    那四人一见,也不觉惊蛰而笑,啧啧称奇:“可唬着了我们!若是我们未进得府,倘使在别处见着,还只当是我们的无瑕后头赶着也进都了呢!”边说,便凑着无瑕问长问短。

    无瑕迷惑的看了看我,我方走过他身边,如此这般一说,也顺势将四位管家婆子一一介绍。他倒不拘礼,也忙笑着问好。

    四位婆子点头继续笑说:“模样虽是相仿,可性情却比我们哥儿好些。我们那无瑕平素使唤的人全都是女孩子,还说我们糊涂。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

    二嫂嫂及满屋丫头已是笑得前仰后合,说这天底下竟还会有这等奇事?

    无瑕面上也是挂笑,如若不笑,便显得是他大不合了时宜。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虽当前这事奇巧,却也未尝不可。想于此,独我未能笑得出声。

    天下百家之姓皆有登记入册,难不成天下之事、之人便没有登记入册一说?如此甚好,想是天下本该有一无瑕,有一大观园;只是机缘巧合,太虚众灵须得下世了结牵绊,却是不可随意妄加的。固此临摹人间诸事、诸人,临摹世事走向,全盘搬过,徒徒结局不同罢了!

    想于此,又顿觉自己痴狂。花颜便是自嘲一笑,提了声腔,换为另一种说辞,于众人道:“纵有两个无瑕,又有何建树不成?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乱花费亦是公子哥儿的常事。凡大家里的孩子,面貌都是有着几分相似,却也未尝不可。再者天下世宦之家多有同名者,也有祖母溺爱孙者,亦古之常情,不是什么罕事。”

    “真真这林姑娘说的极是了!”四人又接过我口,“长辈们宠爱疼惜,难免生出什么刁钻古怪脾气!”

    无瑕随意应付的点点头,小声在我耳边言语:“好妹妹,你身子不适,怎的就径自出门来了这里?若再染得风寒可又如何是好!”

    我也是一点头,会了无瑕的意,知他平素最厌市侩奉承,心下定是觉得这四人故意编此说辞来哄逗众人开心也未可知。便忙作别众人,随了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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