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丫头,你吃那鲍太医的药,身子可好些?”才一进门,王夫人刚刚见我,便问过一句来。
庸庸荣荣之中,一个“鲍”字咬得极重,语尽,若有若无瞥向身旁的宝姐姐。
我顷刻便会了她的意,隐约中,当是在说我蓄意搬弄是非,刻刻针锋相对宝姑娘,惹得兄弟姊妹之中起了隔阂?
想于此,面上不由一沉,唇际处,却是笑意盎然:“也不过如此,老太太还要我吃王大夫的药呢!”
“你!”王夫人见我不仅回顶了她,还有意将这“王”字咬得极重,登时面上一着火,直了身子起来。
“太太!”无瑕忙自我身侧走到王夫人近前,没事人般软语微笑:“太太不知,林妹妹是内症,先天生的弱,还是吃丸药好些。”
“哦。”王夫人想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懒得因与我这不值一提的渺小之人计较而失了自己菩萨慈悲颜面,便顺着无瑕之音接口,有意叉开适才的不愉快,“前儿大夫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是什么,我也忘了。”语尽,侧过目光,等我接口答话。
我却偏生的不领她这个情,曲身而坐无瑕身侧,低头摆弄胸前襟花,佯装没有看到。
“我知道那些丸药。”无瑕想是怕我捅了什么篓子,再度代我对道:“是叫她吃那什么。。。。。。人参养蒙丸。”
我扑哧一笑,如此严峻场合之下,却也不免失礼。只是无瑕分明不知,为了帮我脱围,却不得不胡诌开来。听得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药名,又怎能不好笑?
“不是。”王夫人扫过我一眼,径自将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淡淡开口。
“那就是,嗯,八珍益母丸?左左右右,再不就是麦味地黄丸!”无瑕索性一通胡言乱语,到底将这严肃氛围糊弄过去才是正经。
正这时,雪雁跑了进来,向着满屋子的人做了安后,于我来讲,说老太太叫我、无瑕、宝钗过去吃饭。
如此甚好,正正摆脱了这尖酸的王夫人。刚要去唤无瑕,却见他尚未管我,便招呼宝钗快去。心间少不得一乱、一急、一气,也不叫他,起身拉了雪雁便走。
“姑娘姑娘,等等二爷,一道去吧!”雪雁却不敢走,小声于我喃喃,使着眼色。
我心知她的忧虑,平素里,再怎么与无瑕闹脾气、使性子,到底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眼下,王夫人尚在这里,怎好旁若无人的与无瑕再生事端?想于此,我纵然心高气盛,也少不得收敛开来,轻声:“他不吃饭,咱们走吧!”
“哎。。。。”雪雁拦住我,皱眉:“吃不吃也等他一等,一块儿去了,老太太问起,让他自己说便是。”
被雪雁如此僵军,我心下有些不悦,到底不敢太过张扬性情,低语垂眸:“那你等着,我先走了。”边说着,边径自出去。
雪雁跟上也不是,不跟上还不是,只得怔于当地,一双眼睛可怜巴巴望着我,既而,是无瑕。
我也懒得管她,出去之后,并未真正离开,而是将身倚于门侧,有意无意住脚等无瑕一会子。
“你不陪林妹妹一道走,她心里怕是打紧的不自在呢!”宝姑娘柔柔潋潋的娇俏嗓音漫空而过,我侧目细探,静观那无瑕面上表情。
“理她呢!过一会子就好了。”谁知无瑕竟是这么一句。
听在耳里,本就不大顺畅的心便是静不下来了。也无趣再去吃饭,少不得胸闷气短的回了潇湘馆去。
。
无瑕匆匆吃过饭后,来潇湘馆寻我,见到的便是紫鹃蹲于地面整理绸缎,雪雁坐于床头打粉线,我半躺半倚着,拈一把小巧玲珑剪子不知在裁些什么。
“妹妹,做什么呢?大夏天的,闷得紧呢!也不歇歇?”他看在眼里,柔语关切阵阵,伸手便要夺我的剪子。
我也不做理会他,转身躲过,只管裁我的。
“姑娘,这块绸子边角处不怎么平整,还是先烙一烙吧!”紫鹃边整理,边随口于我道。
我把剪子一掷,瞥着无瑕,也是随意:“理它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无瑕少不得一怔、尔后一闷。他知我将适才话语皆数听于了耳里,问我不得,便转头向一旁的雪雁:“这是谁叫裁的?”
我见他问雪雁,便笑着凉薄:“凭他谁叫我裁,也不管二爷的事。”
无瑕听在耳里,方欲说话,有小丫头进来唤了他,说外面有人找他。无瑕一听,忙抽了身去了。
我方才抬头,呆呆看向他的背影,径自低喃:“等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远远的,却是谁在吟咏?我一愣,猛然回身,却是无瑕送我那只从不学舌的鹦哥。
这是我常念叨的俩句话,鹦哥第一次开口,却偏生学了来,倒把我怄笑了。
鹦哥,鹦哥,你虽会学舌,可又哪知道我的心呢!天地之大,我这颗纤纤素心,却唯我一人懂得,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