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我心血来潮弄了花具葬花,名义如此,实质,却是葬我自己。
每每当我看到那原本光鲜十足的花儿,随风飘落,张弛远去,便总不由想到自己亦迷迷茫茫不可预知的惶然未来。
我的泪,是为我的未来而流;只有我一人,才识得其中意味。
昨夜,我正着恼无瑕吩咐了晴雯不于我开门一事;适才,又恰巧得遇宝钗嫁祸。一腔无明火正未发做,偏偏又勾起了那满腹伤春愁思。便少不得径自伤感,一时神情凑俱,念出几声。
独坐林中,看这万点飞花,一地萍碎。我才恍悟,原来不觉,已是春暮了呵。
杨柳垂丝,榆荚争菲,百花却都凋零。桃飘李飞之间,落个满地,红消香断,却又有谁人前来怜取?看于此,不由蹙额含颦。
观眼下,是我在悲花、葬花;可殊不知它日里,悲我、葬我的,却会是谁。。。。。。。
想我满怀裒愁无限惆怅,今朝心上,明宵眼底,后日眉头的点点愁绪,却向何人倾诉?
软絮在亭榭里飘来荡去,风雨飘摇,忒是撩人。伸手去拨,落絮却轻柔地缠在指间,挥之不去。比我那寄人檐下的凄楚,怕还要恼人万般。
院里那一声声浅吟低笑,一字一句刺在耳里。伴着紧簇的指尖,透过掌心,阵阵传到心底。蓦地,眼圈泛红。
却道是暗地里悲歌幽发,花魂哭春,不由悲悲戚戚呜咽起来。
正独自感慨、伤怀间,忽听得对面山坡之上也有悲声。心下先是一震,后又一愁,双眉颦蹙,低语径自喃喃:“旁人都笑我痴,莫不是,还有一个痴子不成?莫非是。。。。。。”想于此,我惶然一抬眸,果不其然,正是无瑕。
直直将他收在了眼底、心间。看在眼里,跌进心底,刺痛骨里。抹不去,揉不开,化不消。
哀意滚滚而来,少不得鼻腔轻哼:“呵,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
刚说到“短命”二字,我心下忽的一疼,忙把口掩住,转身离了他而去。
“你且站住!”无瑕识得是我,将身追过,急急:“我知道你不想理我,我也只说一句话,说完了,从此便撩开手去!”
我本能的回头,原不想理他的,可听到他说只说一句话,加之到底对他狠不下心,便站住脚,淡淡回复:“若只一句,你且说来。”
无瑕抓住我尚且不能当真与他撩开手去这个弱点,便冲我微微一笑,轻松下气氛,打趣:“两句两句,两句话你听不听?”
我没有理他,回头便走。
无瑕于我身后长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听得这话,仅此一句,便将我定在原地,少不得回头好奇轻问:“当初怎的?今日又怎的?”
无瑕也将声沉下,徐徐而诉:“当初妹妹来了,哪会子不是我陪着玩笑?我心爱之物,妹妹要,便欢天喜地的送了妹妹去。我喜欢吃的,得知妹妹喜欢,连忙干干净净地收着,等妹妹吃。丫头们想不周全的,我怕妹妹受委屈,便帮丫头们想。如今妹妹眼高心高,倒不把我放在眼里,成天记挂着那四路的什么宝姐姐、云妹妹,我倒白操了这个心,弄得有冤没处诉去!”语罢,清眸中却有泪珠滚下。
我看在眼里,思绪也随着无瑕的回忆上下舞动开来,扯得绵长而悠远。凤眸微闭,不觉也滴泪阵阵,低头不做言语。
“我也识得我一身的不济,可凭我再怎么不济,却断不敢在妹妹面前有错处!纵是有了,妹妹且说来,打我两下,骂我两句,只是总这般不理不睬,叫我摸不着头脑!少魂失魄,不知怎么样才是。即便死了,也只得做个冤死鬼,任凭高僧超度也不能托生,还得到你那里申明了缘故!”
面对无瑕一阵诉苦,我又好笑、又好气的;不觉也将昨晚那股无名火气权且抛到九宵云外,侧目温存:“既是这般,那我问你,昨日夜里我去了,你为何不叫丫头给我开门?”
“这话从哪里说起!我若是这般,立刻便死掉!”无瑕显然一诧异,接口焦急起誓。
我也顾不得诸多所以然,见他起誓,慌忙拦下,笑着开言:“你说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好端端的,又说那个字做什么!”
“实在不知道你去了,就只是宝姐姐坐了一会子便出来了!”无瑕接过口,仍在向我做着解释。
我信了他,深知无瑕素来不会骗我、欺我。只是昨晚,却是何人引得事端?略略思量片刻,忽而顿悟,冷笑:“想必是你那帮丫头径自懒惰,丧声恶气,也是有的。”
“胆敢轻薄了我的林妹妹,等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她们!”无瑕有意发狠,哄逗我开心。
我顺势挑眉,柔声慢语:“你那些丫头们啊,也确实该好好教训教训了!”语尽,抿着嘴笑。
无瑕听得我的言辞,又是咬牙,又是笑的。
我心知道,他咬牙是为那些丫头们,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我?笑却是因为见我有意挑逗,却也不得不乖乖附和。终到底,还不都是怕我着恼?我的无瑕,你待妹妹这般心细,妹妹又怎么能辜负了你的真情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