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春困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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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帘半垂于地面,挂纱帐,点幽香。

    春困时节,纵是神仙怕也奈何不得。午膳后,我躺于香榻,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语尽,刚要睡下,忽见无瑕信步进来,正从纱窗之外向里面张望。

    “妹妹,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想是听得我言词,他一掀帘子进来,反倒不知避讳。

    我自觉忘情的紧,美面羞红,轻抬罗袖遮面,向里翻了个身,佯装睡熟,不做理会。

    无瑕心知我装睡,侧目一笑,蹑手蹑脚走上前来,刚要推醒我,早有两个婆子急急赶过告知,说我睡觉呢,等醒了再请他来。

    我一听,哪有这奴婢赶主子离开的理儿?话音刚刚落下,我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含嗔微语:“谁说我睡觉呢!”

    那婆子们见我起来,方知我适才在同无瑕打趣,会心的退出门去,唤过紫鹃进房服侍。

    我一面抬手揉着惺忪睡眼,一面略略拂过鬓发整理,对着无瑕甜甜一笑,温婉:“人家睡觉,你进来做什么?”

    无瑕一歪身子,坐于我身旁,侧目逗弄:“妹妹适才说什么?”

    我心里一悸,香腮带赤,愣怔几许,扫过他,扭头搪塞:“我没说什么。”

    “哄我了不是?我全听到了!”无瑕却毫不罢休。

    我也懒得接他话尾,唤了紫鹃为我舀水、梳洗。无瑕见状,便趁机要于我这里讨口好茶喝。

    想到竟日里,他与袭人之间种种亲昵举动,我心间一阵不舒服。也不知是醋意,亦或是别的什么,唤住紫鹃,嗔声:“别理他,为我舀水便是!想喝好茶,回去叫袭人泡去!”

    紫鹃却是一笑:“二爷到底是客,自然先去倒茶,再舀水来。”

    “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鵉帐,怎舍得叫你叠被与铺床?”无瑕轻声而语。

    “嗯?”我直直听得清楚,尚有些不可置信,探头小声:“二哥哥,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无瑕思绪回来,嗫嚅一下,搪塞。

    瞬时,我兀然起身,背过他,径自哭着:“外头听了混帐话,也来说给我听;看了混账书,也来拿于我看。我是什么?我成了专门给爷们儿取笑的秋娘了!”

    无瑕的心思,不说我也会得。在一起这么久,彼此的心,哪有不识之理?只是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唐突,八字尚且没有一撇,倘使传将出去,他富家公子哥儿,自当无妨;可我一个女孩子家,又无门庭、家道撑着,往往弄巧成拙,正中下怀!这会子里,却也只得装作不识,只说是他学了混帐话来凑趣我罢了。

    “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不是有意凉薄妹妹!”无瑕见我又哭了起来,心下再度着慌,不知我要怎样。

    正这时,金钗忽来求见,要无瑕速速回去穿衣,说是老爷召见。

    我听得,也为无瑕捏一把汗。舅舅向来不喜闻问儿子,怎的就突然召见?可别是无瑕闯了什么祸端才好。

    一听父亲传唤,无瑕额角发虚,也顾不得在我这里无谓耽搁,慌忙随了金钗去了。

    。

    我见舅舅召了无瑕去,竟是一日未回。眼下,天色阴沉下来,尚且见不着人影,纤巧心间便是一阵着慌。

    “姑娘,姑娘!”未望见无瑕回还,却见雪雁大老远便急急跑着唤我。

    “什么事急成这般模样?”我颦蹙眉头,心下不祥,焦声:“可是无瑕出了什么事?”

    雪雁连连摇头,一笑:“姑娘且宽心,并不是老爷传唤,而是薛蟠大爷邀了二爷喝酒,恐二爷在姑娘这里耽搁不想前去,方叫金钗想了这么一折!”

    “呵。”我朱唇冷冷勾笑,真真是兄妹一心,妹妹引着无瑕,如今,连哥哥也要勾了他去!想着,便欲找无瑕问问白日怎的,是与何人一起?

    抬步往无瑕那怡红院去,只见院门关着,便以手略略扣门。

    “都睡下了,明日再来吧!”良久后,却传出了晴雯不耐烦的声音。

    我素来知道无瑕房里小丫头们的性子,这会子,只怕未听得出来是谁,轻轻摇头,细细唤出一句,带了些许恼意,“是我,还不开么?”

    “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律不许放人进来!”好使性刁蛮的一句,真真噎得我哑口无言。

    不知不觉间,胸口阵阵发闷,刚欲高声与她理论开来,忽而识得,这里到底不是自己家,却又能怎得奈何?还不自讨没趣!

    想着回思,我现在无依无靠,家世败落,乱乱红尘之间,却又依仗得了谁?想于此,滚下泪来。忽而,听闻里边一阵笑语之声,当是无瑕、宝钗二人。

    无瑕啊无瑕,你何时恼我到这步田地?当是白日,你疑心我将共读《西厢》之事告知于舅舅的缘故了!你也不看看,我却何时告于了?罢罢罢,你今日不叫我进去,明日里,就不见面了?越想下去,心间便越是伤感,禁不住独立花阴,迎风嘤嘤而泣。

    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正待我径自啼哭之时,忽闻“吱呀”之声漫溯。探看过去,院门开处,无瑕、袭人一并出来,送了宝钗而去。

    我见状,擦了一把眼角余泪,待要将身上去问询无瑕,又恐人多嘴杂,问羞了他,薄了他的面子,少不得无趣之至。便也只得勉强咽下,转身,回了潇湘馆去。

    一夜间,无事闷坐,凤眸垂泪,时至二更天处,方才勉强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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