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另一种的生活,简单的茅舍、小巧的庭院,是我的居所,整日,不过就弄花侍草,余下的时日,便是静静的坐着,任时光流逝,我在等待,等待着元儿来世的到来。
岁月如斯,不觉有了二十余年,曾经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都步入中年,唯有我,依旧一头黑发,笑靥依旧。他们惊讶的望着我,盛传着我妖孽的身世,我看在眼中,却并不辩驳,因为他们说的皆是事实。
我越来越寂寞,周遭也无人敢登门,元儿也一直没有出现,我想起以前,我终于知晓,曾经无人相伴的元儿有多凄凉,鼻子一酸,有泪滑落,然后我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
“姐姐,你哭了?有人欺负你了么?”抬头,只见年少时的元儿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刚才想得入了神,没发现有人前来。
“元,元儿!”话语有些不顺畅了。
“我不叫元儿,我叫齐寒,娘亲叫我寒儿。”六七岁的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知晓,他是元儿,我的元儿,我苦苦等待的元儿。只是,来世的他,唤作了齐寒。
“寒儿!”我顺着他的意唤他的名。
他重重的答应,脸上笑容洋溢。而后又道:“姐姐,你这里的花好漂亮!”
我便指引他看,他咯咯的笑,与曾经的他别无二致,我的心,一下充实。
那日后,小齐寒几乎天天来我的院中玩,他会凑在我的耳畔悄悄道:“姐姐好漂亮,我长大了要娶姐姐做妻子!”嘴角洋溢的笑容若一朵盛开的花朵。
只是,他长大,要娶的人,不是我。
那日,他若往常般瞒着家人来我庭院,我依旧若他儿时那样爱怜的抚他的长发,他不语,只静静的坐着,觉出了不同寻常,我轻笑,道:“寒儿又偷偷溜来了,不怕家里责骂?”
他摇摇头,依旧满面愁容的模样。
我不解,试探着问:“寒儿是怕姐姐了,寒儿都长大了,可姐姐还没变老,所以寒儿是害怕了?”
他便涨红脸急辩道:“寒儿怎会怕姐姐!”
我起身,将他揽入怀,问:“那么寒儿又为什么闷闷不乐?”
“明日,我要娶亲!”轻的不能再轻的言语,却在我耳畔轰鸣。
颤了颤身子,几乎站不稳。可依旧紧紧抱住他,泪,却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我似乎依旧能听见他稚气的声音:“长大了,我要娶姐姐!”
我们如此相拥,很久很久。我用手拂过他眉间细细的皱纹,我说:“爱他吗?”
他却道:“我爱你,我想娶的,是你!”
可是我成不了他的妻,我一个众人口中的妖孽又怎会允许与一个凡人成婚?
我便笑,于这个结局,我该知足了。现在,我不忍让他若前世一样孤苦终老,所以,我唯有咬紧牙关,假装不在意般道:“有这句话,我便知足!”
寒儿成婚,自后他再不能若从前那样来往自如,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一成不变的等待。一日又一日的堆积后,他风尘仆仆的前来,我们便紧紧相拥,不发一言,而后,他又行色匆匆的离去,徒留我一人黯然神伤的落泪。
泪尽了,岁月又过去了许久,寒儿亦老了,子孙满堂。他再来我这,我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可那相貌分明又那样的熟悉,那银发皱纹,和元儿几乎如出一辙。
那日,他拉住我的手,依旧如孩童那样叫我姐姐,虽然我容颜依旧年轻。他含泪道:“或许,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已老去,只怕熬不了多久。可却无语对答,唯有背着他落泪,屋中一下沉寂。
隔了很久,他说:“我走了!”
我慌忙转身,见到他欲要离去,问:“寒儿,今生,有妻儿相伴,是否幸福?”
他停住,顿了很久才道:“我常做一个梦,梦里的人,没有妻儿,为等一个梦中女子,只孤单一人,我以为他会寂寞,可是他说,有了等待,他满足。”
寒儿已然走远,可我的泪依旧不住流下。
寒儿死了,死在阳光明媚的春日,我闻讯,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整了衣衫,踏出了已数十年没有走出的庭院。我去齐府,却被拦在了门外,只因我的身份。我不做争执,亦不想让步,只那样站着,若无声的抗议,而后,我便看见南归的燕子在齐府肆意穿梭,终于转身离去。
他等了我一世,无果;我等了他一世,无果。我没有勇气再等下去,因为现在我已知晓答案。我终于决定放弃我的修行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顺利的见上寒儿的最后一面;只有这样,来回的迁徙才会将我空荡的心填满,我不再惧怕严寒与奔波,我只害怕,那日日的思念。
我又成了一只燕儿,会随着季节迁徙的燕子,再归来,我又见着了被取名晏殊的他。没有了我,他活得那样安然美满,一年一年,我盘旋在他的房檐,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做官,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轻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