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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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葬了父亲后,忍耐了多日的薛胜再也憋不住了,他找到伯父,红着眼发誓要为父亲报仇。薛清斋抚着薛胜的肩膀说:“大伯知道你是个血性男儿,无论是为民除害,还是为父报仇,都理所应当,如今你也成人了,应该有自己的作为。只是这报仇却非易事,土匪到底姓甚名谁,住在哪里,这些都不清楚;有人问过狮子颡,他只说是一伙蒙面人,其他一无所知,怎么去找?况且,这事也非你单枪匹马可为,指望那个保安团?哼!也休想。”薛胜说:“我已了解过了,这几年神鹿县土匪肆虐主要在东山、南山,一些成气候的大股土匪都有自己地盘,从不出山;零星的各自为政,主要在各个峪口,轻易也不挪窝;白鹿原上也有两股土匪,分别在西北和东南的半原坡活动,但都人少势单,除了半道打劫,很少敢进村入户。杀我父亲的这股土匪看来是有备而来,来路蹊跷,情况不明,我想先找人摸摸情况,反正此仇非报不可!”薛清斋惊道:“胜儿果然长大了,会动脑子分析事了,还一套一套的,就这样,先摸摸情况,再商量办法,大伯放心你。”

    正说着,百事通领着狮子颡和柳八爷走进来,柳八爷一拱手道:“柳某此来别无他意,一是望薛公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切莫再伤了您的身子。还有一事须和薛公商量:连日来进财进仁和不少乡亲找到柳某,皆以清瑞公品德孚众,正直刚烈,不屈强暴,精神可褒,欲呈请镇、县府,旌表忠烈,载入乡贤,柳某已拟定一份呈文,欲请薛公允肯。”说罢将手中呈文递于薛清斋。几十年未曾登过门的狮子颡也趁机拉着哭腔说:“清瑞兄弟和我同遭劫难,不想他离世而去,倒留下我无用之躯,总觉清瑞兄弟是为我代刑,只可恨这些土匪来无影去无踪,难以缉拿法办,弟伤感之余,想起一弥补之法,何不呈请上司褒扬亡者,以慰清瑞英灵?遂与进仁商与八爷,提出此策,望清斋兄鉴我心矣!”薛清斋看了看百事通,百事通没有言语。

    薛胜一见狮子颡和柳八爷来就感到浑身不舒服,他总预感这些人就是杀父凶手,本来他见狮子颡进门即欲离去,但又想看看狮子颡葫芦里卖的啥药,便没有走开。他见狮子颡惺惺作态地说了那些话,忿然道:“人都死了,还要那些没用的名头做啥?只要你们能把土匪捉住正法,比啥都强。”百事通这时才插话道:“我理解薛胜老侄的心情,杀父之仇不能不报,旌表节义的事也是好事,但这都是政府的事,我看不如两件事一起向上呈报,真要是逮住土匪又入了乡贤岂不一举两得。”

    这一次百事通却没有猜透狮子颡的真实用心,狮子颡正是怕逮住土匪,把他的阴谋抖露出来,但他又知道薛清斋和薛胜不会就此了事,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企图息事宁人敷衍过去。他这次略施小谋,治死了薛清瑞,虽然阴差阳错让薛清斋侥幸逃过,却也着实给薛清斋一次致命打击,解了他心头之恨。他撺掇呈报乡贤,除了想淡化追查土匪的事,也想落个现成人情,消除对他的怀疑,谁知该死的百事通倒认真起来,让狮子颡一时无计可施。柳八爷虽然知道狮子颡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但在这件事上还真以为狮子颡同病相怜呢。当然,柳八爷只想从这件事给自己树立名声,百事通的提议,柳八爷连想都没想便表示赞同,还要求薛清斋和他一起去神龙镇,这样他更显得风光。

    薛清斋一反常态同意和柳八爷去神龙镇,他是要亲自敦促捉拿土匪之事,还有些其它话要和樊清轩说。柳八爷知道薛清斋和樊清轩私交很深,他讨好地当着薛清斋的面再三恳请他的上司尽快捉拿土匪,旌扬薛清瑞壮烈抗暴的事迹。同时他还对打死薛振东母亲一事表示遗憾,希望镇上给予适当抚恤,树立政府的亲民形象,让他对地方乡亲有个交代。樊清轩第一次听柳保长说了这么多的人话,当然知道他的用意,满口地承应着,还对柳八爷为民请命的精神大加赞赏,末了对柳八爷道:“柳保长既然来了,也去朱团长那儿坐坐,把你的这些意见给朱团长说一下,缉匪靖域的事也是朱团长的份内,回头我再跟他说。”

    柳八爷知道樊清轩有意支开他,不得不告辞而去。樊清轩看看远去的柳八爷,冷笑着对薛清斋说:“你们的这个保长怎的就换了个人似的,往常虽说是我的下属,但来镇上时却老是往朱清民那儿跑,今天我便是不让他去他也是要去的。但说实话,这人还没有贵村狮子颡的心术,所以还给些面子,客客气把他撵走,别妨碍咱俩说话。”薛清斋说:“樊兄说的是,这个柳保长虽然不做人事,偶尔还维持些面子,倒是鄙村的甲长狮子颡,简直是一条躲在暗处的狼,阴来阳去的让你防不胜防,我总觉得敝弟清瑞被害,十有八九与狮子颡脱不了干系,此事疑点甚多,只是无法证实,所以特来请教樊兄。”樊清轩扫了一眼屋外,然后半掩房门,和薛清斋低声说了一通话,薛清斋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赶回家去。

    第三十五节保安团薛清斋从樊清轩的口中得知了许多重要内容:自从朱清民破获神龙镇小学的共产党组织以后,深得新任神鹿县县长伍云天的器重,更不把这神龙镇镇长、国民党区党部书记长樊清轩放在眼里,并借此机会频繁地活动伍云天,欲把樊清轩的党政大权都夺过来,达到独霸神龙镇的目的。不过朱清民的这个野心一直还难以实现,原因是国民党神鹿县党部书记长陈静力保樊清轩,他把手中掌握的许多反映朱清民劣迹的材料和褒扬樊清轩的材料交给伍云天,使伍云天在樊、朱两人的问题上拿不定主意。就在几天前,陈静告诉樊清轩:朱清民在伍云天那里告樊清轩包庇共产党头目薛振东,致使薛振东逍遥法外;还说薛振东是被薛清斋放走的,而樊清轩与薛清斋关系甚密,要求立即查处这件事。因此陈静在告诉樊清轩这个情况的同时,要樊清轩赶快做好准备,樊清轩不得不在当年为薛清斋填写的国民党党员登记表上伪造了手印,拿到县党部当面对质,才使伍云天消除了对薛清斋的怀疑。

    但是最近朱清民也遇到一件棘手的事:原来李广田被朱清民捉获并叛变共产党之后,使朱清民立了大功。朱清民一高兴便把李广田安排到保安团掛了个中队副队长头衔,暗中却给李广田封了个侦缉队的队长,专门侦查共产党的行踪,其活动不受任何限制,只与朱清民保持联系。李广田倒也动了脑子,他把一个队员秘密安排在赌局里当保镖,因为赌局和隔壁烟馆这些地方都是鱼龙混杂之地,可以获得四面八方的各种消息,从而获取共产党组织活动情报。不久这个保镖便向李广田渗透了一个可以发大财的无本买卖,这就是扮作土匪,拦路抢劫。

    这个侦缉队连同李广田和那个保镖一共只有三人,根据保镖的意见,他们把猎取的对象锁定在赌局里那些出手大方、阔绰有钱或当天赢钱很多的人身上,狮子颡已经是他们的第三个猎取对象了。他们知道狮子颡是个财东,故而那天晚上在按计划劫路之后又赶到狮子颡家,不过他们没料到在薛家村遇到一个硬汉,不得已烧死了薛清瑞,风声一下子传遍了白鹿原,李广田也不由得恐慌起来。

    李广田是芋园沟村人,芋园沟村的佘保长既是地下党组织的统战对象,也与樊清轩有提拔之恩,他和芋园沟党组织对李广田的行迹进行了秘密侦查,发现了李广田的一些蛛丝马迹,怀疑李广田与近来的土匪事件有关,并由佘保长把这个怀疑告诉给樊清轩。

    李广田在做这事时也留了一手,他把每次抢劫的钱都分成四份,把其中一份孝敬给朱清民,以防失马时有个保护。当樊清轩质问朱清民这些杀人越货的事是否与侦缉队有关时,朱清民才觉得事情严重,深恐纸里包不住火,累及于他。现在要么枪毙了李广田,至多落个管教不严;但这样杀人灭口又等于承认了这件事,因此他决定放李广田一马,让李广田远离白鹿原,说不定能侥幸混过这一关。于是朱清民便写了一封信,暗中让李广田到南山投奔一个土匪民团,对外放风说李广田早就不在神龙镇了,只要李广田不露面,谁也把他奈何不得。

    此事如何瞒得过樊清轩,陈静便让樊清轩立即拟呈文投到县府,告朱清民藐视国法纵使手下冒充土匪,劫财害命,收受凶犯贿赂,助其外逃,,使罪犯不能伏法,给党国造成恶劣影响。并要求县府急速擒凶归案,严惩主使,以安民心。樊清轩因担心伍云天袒护朱清民,未必秉公行事,故希望薛清斋以名士的影响力和死者家属的双重身份去县府呼吁督促,最好能去南山探明凶手确实下落,方能使朱清民分辨不得。樊清轩猜测:南山铁桥镇民团团长“镇南山”是朱清民的拜把子兄弟,李广田很可能就潜藏在那里,只是没有一个胆大精细的人可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