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昌一连几夜守在薛清瑞家,里里外外地招呼着,忙碌着,他是亲自把薛清瑞的尸体盛殓后抬到清瑞家的,此后他就再没离开这里,从安排人报丧、割枋、打墓、设灵堂、搭帐棚、盘高灶、请厨子、请乐人、借桌凳、借筛盘碗筷、酒壶酒盅等内外杂务,都是他一手操持。那几天他始终不哭不笑地板着脸,脾气也大起来,吓得一些干活的年轻人都是轻无声息地小跑。薛清瑞一女三男四个子女,全都身披重孝,跪守在灵前,不离寸地。薛强刚从省一中毕业,是打发人叫回来的;薛胜几天来把眼睛憋得通红,他什么事都不想管,咬着牙强忍着性子,一切听任清昌碎大去安排料理,心里只想着两个字——报仇。
百事通受到薛清斋的重视,心中高兴,再说他和薛清瑞也十分要好,自然是兢兢业业,尽量地把事情做得妥妥帖贴。百事通的特长就是“文案”的事,从拟定丧事程序到挂名旌、写挽联、草祭文、上礼单以及配合阴阳先生和礼仪先生看墓穴、写期单、挂纸挂帐、行礼奏戏、招呼迎客、安排坐席等一系列面子上的事都是由他出头。对百事通来说,虽也悲痛,倒似乎还有些风光。
百事通难得有一次和薛清斋正式接触的机会,他正想去老房给薛清斋汇报升灵送葬的事,正好薛清斋自己来了。百事通连忙上去,搀住薛清斋说:“我正想过去跟大哥说今天的事,看大哥的气色很好,我就领你看一看还有啥不周全的地方。”薛清斋诚恳地说:“我这几天身体不爽,全让兄弟操劳了,真过意不去!”百事通连忙说:“大哥切莫要这么说,能给大哥分忧是我的荣幸,只要大哥说一句话,我铺上盖上尽我力量我愿意,就只怕弄得不好,故请大哥看看。”薛清斋环视一下门前场地,只见庄院周围的大树上,横空悬挂着十几杆十丈长白皑皑的蟒纸,都是重要的亲戚朋友送的,就像一条条银龙在空中随风腾舞。百事通指着其中的一杆蟒纸说:“大哥,这一杆是我和清昌给清瑞兄挂的,清瑞兄跟我的亲哥一样亲,他死得这么惨,太让我难过了!”这几天来薛清斋还没有当众掉过泪,他的泪都咽在肚里被火蒸化了,百事通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门前院子的大棚中挤满了人,远远就能听到低沉呜咽的唢呐声,礼仪先生的喝礼声,男女孝子的恸哭声。百事通指着大棚外门牌上的对联说:“大哥,你看我给清瑞兄写的这副联咋样?”薛清斋一看,上联写:“德高望重族中表”,下联是“壮死不屈天上神”,横额是:“浩气长存”四字,薛清斋惊诧地称赞说:“好,很好,联也拟得好,字也写得好,兄弟真好文才!”百事通哪里能想到薛清斋会如此赞赏他,满心高兴地又领着薛清斋到礼房转去了。
随着礼宾先生一声高喊:“起灵”骤然间一片惊天动地的哭声,灵柩随之被抬到场院,还要进行路祭。白腾腾两行穿白戴孝的人紧紧相随,男的拄着丧棒,女的素帕掩面,全都哭得鼻涕眼泪。棺盖上盖着一床被子,上面套着银装素裹的棺罩,灵前祭桌上排放着八仙诸神和各种祭品祭器,燃着两对大蜡一炉信香。灵柩两边放着一对金童玉女和几副金山银山及摇钱树等各种纸扎,把灵桌两旁摆得满满实实。薛胜抱着孝子盆,薛勇抱着神主牌位,薛强紧随薛勇,三人在礼宾先生的引导下反复行礼,再一次为父亲进行最后祭奠;其它男女孝子均于灵前按辈分轮番拜祭,献祭礼、奏戏、行礼。
念过祭文后已将午时,随着三声火铳闷响,长长的送灵人群紧随灵柩涌向簸箕斜后崖上的坟地,一串由两个人挑着的鞭炮,一直从村里响到坟墓上,直到棺柩入土方才响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