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一种熟悉的感觉。2006年3月16日的多伦多,这气特别好,阳光鲜艳,给人一种披着寒冷外衣的夏天的感觉。早上,我在士嘉堡Midland轻轨站先坐轻轨然后在Kennedy换地铁来到Downtown的Union,走出地铁站的时候,觉得一阵眩晕。我被放出来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感受。
央街据说是全世界最长的一条街,不仅横穿多伦多南北两端,而且一直连绵往北。过去我总是对石头说那是通天路。今天,我还想起石头总对我说的话,说我如果老是感觉人生失败,那就沿央街一直闭着眼朝南走。她的玩笑的意思是叫我去投湖自尽。多伦多市的最南端是巨大无边的安大略湖,看起来比国内我生活过的珠海的大海还辽阔和蔚蓝。
直到今天,我已经学会了一百个手语,尽管我可能还不能离开多伦多,但我已经在幻想等我学到第五百个手语,就启程去纽芬兰省的海边去找我兄弟般的女人石头,现在我的梦里老是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聋哑后一定比她健康时候会更美丽。我观察过,她安静的时候才好看。我已经在找房产经纪,准备卖掉我和石头在士嘉堡共同的房子。那样,我会只带着钱包和几件换洗衣服就出发。
往事如梦或者说人生如梦,这是我坐在安大略湖边时又一个熟悉的想法。对面就是湖心岛,据说上面住了一些类似画家音乐家的自由职业者,坐轮渡来往多伦多,岛的最南面还有一个天体浴场,以前我瞥过那里一眼,远远地看见过扑向无比蔚蓝的安大略湖水的裸男裸女,里面中老年男女占大多数,不知道里面是否有我们华人移民。估计目前这个季节那里也还没有开放。
不知道写小说的也算不算是艺术家。反正我离开中国来加拿大,没有带一本小说或者诗集,也没带木吉他或者木吉他的CD。我感觉自己是坐了几个月的轮船来的,我总是在大海的反光中做梦,然后和安大略湖一样巨大无边的多伦多就近在了面前。
安大略湖,又让我听见了熟悉的涛声。有时候,我会把多伦多和安大略湖混为一谈。尽管我闭了好一会眼睛,但我没有继续往南。我停留着,听见无数人轻轻叫我,老鱼呀老鱼。我就这么闭一会眼,又睁开,享受着自由和活的感觉和气息。
我还看见一大群大雁,先在湖面人字型飞翔,后来落下来,在我脚边游动。它们把头伸进水下觅食,会把屁股高高翘起。
此时此刻,我想起村上春树一本新作的名字:海边的卡夫卡。这样颜色的湖面其实就是大海。
2
三年前,我还住在珠海海边情侣路边一个七卧式的全海景双复式公寓里。眉丽和我分手的时候,给我买好的,她还留给我一个两百万人民币的存折,说把八年同居的五分之三财产留给了我。
然后,她跟她一个男朋友或者一个女朋友去了国外,那国家可能是法国,也可能就是加拿大。反正她没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她说我会喜欢珠海的海边和那房子,因为她了解我。还说十年后她和她的那个我不知道性别的朋友会一起来珠海找我,也许一起共度晚年。但我怎么看珠海的海也不如青岛的海。只有在夜晚,月亮升起来后,海面上波光磷磷的,还算有些里尔克般的诗意。
离开眉丽和上海后,我在珠海的日子很寂寞。我几乎每天夜晚都会到珠海澳门关口的海边的一个叫蓝调的咖啡馆听一个名叫桑子的女人弹琴。她每晚都重复弹六个曲子,很少变化。我却也百听不腻。我每次都会为她叫一杯长长杯的橙汁。其实她弹琴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像眉丽,而说话的时候,则有点像我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
有一天,桑子说去澳门赌钱欠了大耳窿的钱,向我借了三万块,晚上却给我来电话,说要过来陪我睡觉。我犹豫了一下,说,我现在一般不和没有爱情的女人做爱,然后沉默了好一会,才挂电话。我感觉我的话伤害了她,因为她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那三万块托人送来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又敢去那咖啡馆听她弹琴。
那晚,桑子突然边弹边唱,我记得其中一句,就是:是活在你的心中还是活在你的远方,是坐船去还是被风吹去,谁在等我们,谁就是那陌生的城市。听完她的歌后,我难过了好一阵,一夜没睡,决定移民加拿大,去我自己心中最远的地方寻找新生活或者新生命。
我办的是投资移民。几乎花去了我一半的现金。等待的时候,我还去平和英语学校努力学英语口语。我感觉我的人生将会重新开始,尽管很多朋友说不看好我所谓的两手清秀的作家移民加拿大,说那是洋插队,我会吃不了那种苦的。
3
一段时间,我喜欢在多伦多坐地铁。我还喜欢坐在地铁的最前面,因为可以看见黑暗中前方车站隐约的灯光。多伦多的地铁,有时候在地下,有的时候又在地上。地铁在地上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多伦多这城市的一角,类似一个巨人的一只手的影子。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城市。我还喜欢听地铁列车和铁轨的撞击声。这让我想起在国内看的电视连续剧<玉观音>的片头和片尾曲。我喜欢那音乐超过那电视。我忽然感觉自己有些老了,容易为一些空洞的音乐空洞的人生和空洞的幻想落泪。
有时候我会看见一些美丽的金发碧眼的女人冲我礼貌地微笑。我是这个城市的客人。这微笑和后来我的女人W的微笑不同,前者是天真无邪,后者是善良动人。我至今一直无法忘记W第一次来我打工的小镇咖啡馆接我下班的情景。她摇下奔驰车的车窗,那天她戴了眼镜,样子温柔斯文得好像我人生中突然降落的加拿大华人天使。
在小镇的咖啡馆打工是我移民多伦多后的第四个体力工工作。我的第一个是在一家俄罗斯人开的面包厂,第二个是在Downtown的一家华人开的SPA做按摩师,第三个是在一家洗车店洗车。我从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自己是投资移民。因为我是实力很不足的那种投资移民。办移民就办得钱包大瘪。总不能老是坐吃山空,另外,也需要留点钱为未来做点打算。尽管我在打工时候也认识了几个同样实力不足的投资移民。知道打工在多伦多就是那些找不到计算机类的专业工作的必然生活方式。其实,我的钱包也没瘪到我必须去打工生存,但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对我人生的锻炼,一种从零开始的感觉。而且体力工作是一种很有效也有偿的减肥。看看我国内的那些朋友,个个都已经发福得走在街上要辨认半天才敢确认。而我,劳动锻炼后,居然体型恢复得和大学时候一模一样。
有一次,眉丽给我发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发来的EMAIL,问我在多伦多混得怎么样。我想了半天回了一句,说,我还留着你给我买的珠海房子,因为你说有一天你会回来去住,在多伦多,我则摸遍了美女和好车。我没解释那是因为我做了按摩和洗车的工。
4
我第四个打工工作是多伦多老友老狼给我介绍的,离多伦多市区有一点距离,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那时候,我有点想自己开一家咖啡馆。老狼却说,你得去咖啡馆实习实习才能拿这主意,这多伦多做小生意很不容易的。我说也对。虽然这家离多伦多市区有些远,却给了我避世的感觉。我就住在店的阁楼上。老板是老狼的朋友,是从苏格兰移民来的,不过已经来了三十年。他还给我接了互连网,让我寂寞中能找点光明。
我很喜欢加拿大这里的小镇,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都说国内的九寨沟呀西双版纳的自然风光好,加拿大这里随便一个小镇就自然朴素得让你惊喜无比。这小镇的边上还有一个大湖。湖边有一些人家,有木栈桥,和码头,还有船。平时可以看到不少人迎着湖那边的朝阳在湖边钓鱼。一些老外喜欢开着船出去钓,而且钓到了大鱼还喜欢放回湖去。据说明年你就有可能钓到更大的它。加拿大人的传统经典野外娱乐就是钓鱼和打猎。
这里的华人移民很多也都喜欢钓鱼。因为这是既经济又有收获的娱乐。华人一般还都喜欢吃鱼,这里的野生鱼肉又比较鲜美。有的华人小气起来是大小鱼通收毫无风度。还有的一根竿用几个钩,一次能拉几条巴掌大小的太阳鱼上来。据说这样是违法的。
我看他们钓鱼,总想起我在国内的珠海的海边看别人站在海边岩石上钓鱼。海浪把线吹得歪歪的。我在珠海的家门口还有一个当地渔民架的伸到海里面的大捞网,很像小时候生活在江南小镇上穿镇而过的大运河两边的捞网。
但加拿大是不准用网捞鱼的。这里的鱼种很丰富。有些鱼还需要夜钓,因为它们在天黑后才进食。例如著名的鱼碧古和花鲫。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那种天黑后才会饥饿的鱼!我有空了常一个人坐在湖边,看加拿大的夜色和中国的夜色的区别。这里的夜色,披在我身上,是一种自由但非常非常寂寞的黑。
加拿大移民生活的特点之一,就是感觉寂寞如国内的偏远农村。所以很多有了点成就的但内心寂寞的华人移民在网上玩的时候都喜欢号称自己是加拿大农民。
5
在那小咖啡馆打工大概一个月后,我就发病了,痛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咖啡馆老板急忙拉我去看病。检查出来是肾结石。医生告诉我,我非常幸运,因为全安大略省只有两台碎石机,其中一台正好在多伦多大学附属医院。但排手术期要等很久。加拿大虽然看病免费,但看病难,等手术难,是国内人所难以想象的,有时候,一个小手术要排半年一年。等到手术时候,要不你已经病好了,要不已经病得垂死了。于是,我开始忍着病痛一边继续打工一边等待我的超声波碎石手术。
我还开始尿血,就这个时候,我真的有点开始后悔移民加拿大了。换一种活法,也许还需要换一个结实的身体。别人都说,移民在加拿大,男人是长肌肉,女人是长厨艺。没有肌肉,没有结实的身体,移民加拿大也许是错路一条。
我还发现,移民,对于国内的中产阶级,也许真的是一种自己找罪受的方法,一种自虐,一种人生失败。因为目前中国的生活质量已经水涨船高,我在国内住海边的七卧室。但在多伦多,就住一破阁楼。我还租过地下室,在地下室里,上面人一用厕所,下水管就冲天响。
那段时间,我只上半天班,有的时候,我还是习惯性去湖边,当我看着层层的湖水,竟然想起年轻时候在国内的时候,那种一层层地环抱女人接触女人衣服的姿势。让我觉得,和陌生和寂寞战斗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去亲和和爱情,才是所谓的真正的情感人生。所以男人在孤独的时候会想做爱想爱情,这是一种想当然的方式。精神世界里,你总是无处可逃,哪怕你逃到了天边的加拿大,你还是会想念从前优越的物质生活和从前的肉欲。
我还想起我坐飞机时候行李里带的达利的画的复制品。我就只带了一本书,就是达利日记。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如同我搞不明白这加拿大是天堂还是地狱。我觉得我去的是西方世界,是达利的画的世界。所以我带了那两幅画,那是珠海家里挂剩下的。一幅叫《永恒的记忆》,这是一幅令我惊奇的作品,画里展示的是一种死一般的沉静,没有人影,也没有鸟兽,在一片荒凉的旷野上,只有几个软绵绵的钟表,或挂在枯枝上,或摆在桌台上,或搁在一个不明物上。我得承认我就这么想象过梦想加拿大及多伦多。
另一幅叫《欲望的顺应》、里面有脸的狮子画像,只有牙和嘴的狮子和没脸的狮子画像以及密布的黑蚂蚁,还有倒在老人怀里的裸女,似乎就是被我几乎遗忘的性爱和梦的结合。在我生病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欲望。和克服疾病的愿望一样强烈。
我的朋友老狼说那是男人移民综合症侯,因为在加拿大,华人男移民一般都活得比较灰溜溜,所以被压抑得也更强烈,所以老狼和别的单身男人的话题总是,你在加拿大今天约会了吗?不然你就会变态。他还说,不变态,就灭亡。
6
那段时间我还总是会在梦半突然醒过来。以后居然就养成了这个习惯,我也总是听到有一个声音在问我,你真的后悔来加拿大了吗?鸟个加拿大,我想,不就是出来看世界吗?看世界难道不需要付出全身心的代价?
也就是在我在某个加拿大小镇的湖边这么感受加拿大痛苦移民生活的时候,W像天使一样走近了我的身边,她像一条鱼或者像一种能在水下跟踪鱼的仪器,她是我在加拿大命中注定的女人。不同于后来我认识的另两个女人。那两个是偶然路过我的女人,看见我的忧伤。但我知道W则是必然的鱼和必然的达利般梦幻世界对我的呼唤。
那段时间,我就这么达利的梦境一样在多伦多远郊的画里看见了她,就是我未来日子的女人W。那时,她老开一破车,来小镇的湖边起早摸黑地钓碧古和花鲫。这两种都是天黑才进食的鱼。她不是那种天生丽质的女人,但脸上总挂着微笑,不管是否能钓到大鱼。
我依然记得和她说过的一段对话。我问她钓到碧古了吗?她笑着说,钓到过,但放掉了。我看着她空空的鱼篓继续问,为什么要放掉,她说要想吃碧古去市场买呀就五刀一磅。然后她抬起头,说你吃过吗?那脸上的微笑让我觉得一阵紧张。然后我对她说我的名字就是叫老鱼。她描了我一眼,说,碧古是这里最好吃的湖鱼。但你不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让我在心底涌起吻她一下的愿望。也许,是我的移民综合症一下子发作了。
在一次毫无收获的钓鱼后,W来了我打工的咖啡馆小坐。走的时候,她把电话号码写给了我,她说只因为我告诉她我的中文名字叫老鱼。她说,那这号码就用来钓你这条老鱼吧。还叫我有空给她打打电话,新移民的寂寞,她说她理解。
W可以算那种非常聪明和开放的女人,在我给她的第一个电话里,她就告诉我,钓鱼如同情爱。要缘分也要有耐心还要学会放弃。
电话里,我对她说,我病了,她笑着说,病人的感情也是有病的。我问她,那你喜欢加拿大吗,她笑着说,非常非常地喜欢。而且还不许你们新移民说不喜欢。
7
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事情之一将永远是W来咖啡馆接我去约会的日子。那天不是一个好天气的日子。不如今天,2006年3月16日。我在Downtown的街上行走,一边对自己说着早安,多伦多,早安,我所有的海外往事。
我还看见了两个英俊的骑警,从我身边骑马走过,只是我发现那马其实更英俊。我想起了我关在警察局的那段日子。其实,我对警察,还是有心理阴影的。因为,在加拿大,我曾经是一个犯罪分子,一个绑架犯。人生绑架了我,我又绑架了我人生的一个几乎最美貌的小女孩。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恶性循环的吗?
所以我总告诫自己,活就是活,活是一种多伦多城市化的手语。而且,活的时候,别老拿人生说事。
所以我向你们讲述自己真实的故事。
我还知道如果我这人生还有梦想的话,那就是想和我的石头去生活在对面的湖心岛某一套房子里,我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因为想买那里房子的人早已经排成了队,可能会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等待买一套这样的房子。那能在纽芬兰的某个神秘海岸住下来也不错。直到今天,我心中完全充满着去寻找已经聋哑了的石头和我自己真正的下半生的念头。虽然我只永远拿她当我兄弟。
但现在故事说到的是我和W。如果说我的加拿大人生还有其他比较小的梦想的话,那就是每年永远有一天,是W开着奔驰车来咖啡店接我去约会的日子,那是我在加拿大的第一次约会。可能也是最美好的一次。让我开始觉得,任何生活,无论是加拿大还是中国,都是一面是黑暗,另一面就绝对是光明。
可能是加拿大的金钱社会让我也变得势力了,因为我以前看W来钓鱼总是开一辆破车,所以当约会那天,她开了一辆崭新的奔驰来接我的时候,我还是大吃了一惊。
开车的时候,W都是戴眼镜的。她摇下车窗对我微笑的时候,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钓碧古钓得两手空空的加拿大女渔民的样子。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就是我加拿大移民生活中命运派来的天使。所以,当石头问我和W的关系,是因为爱而性还是因为性而爱的,我总是这么回答,我是因爱而性的,她是因性而爱的。石头笑着说,说得你老鱼反而像一个痴情的女人。
8
我和W的第一次约会,并没有直接就约到床上去。虽然,很多加拿大华人谈恋爱,都流行先上床,试过了再说。因为时间在加拿大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金钱。任何工作几乎都是以时间计价。试了就知道合适不合适,满意不满意,省得没试谈了老半天,再试却不合适岂不浪费了好多双方的金钱了?
尽管我和她在电话里已经说好,说半个小时内有了感觉,就上床。她在最后一个电话里还告诉我,这天,她会穿得很性感,因为她觉得目前她的加拿大多伦多生活已经没有了任何刺激。她说,生活,需要刺激。这和钓鱼不同,钓鱼是等待。而激情,绝对不能靠等,要靠发挥。
那天,她带我游多伦多的车河,因为她总是开错路。我很规矩地坐在一边,尽力不去想她这天真的穿得那么性感迷人。因为我不想知道天使来看望我的时候性感着还是朴素着。天使在人间到底是怎样飞动着的呀?
我和W谈加拿大的天气,谈我们共同的爱好桥牌网球游泳。还谈博尔赫斯,波特莱尔和沈从文。我说,我尿血了。她吃惊地看着我,说怎么会?脸上依然是微笑。
我问她,喜欢我吗,她说,喜欢,因为她是快乐的,快乐的人喜欢忧伤的人。
我说,我过去写小说。她说,那你永远会写小说。
直到天完全黑了,我们也没找到那个我们要去的地方,一个西餐厅,W在那里订了位。后来,W说那我们去跳舞吧。
她带我到了密西沙咖的Squareone附近的一个华人舞厅,这里居然可以跳国内才有的慢三慢四。我们搂抱在一起,跳了大概十个曲子,忽然,我想吻这个怀中好像是天使的女人了。我对她说,我们到外面去看枫叶吧。
那天,我们就把车停在了一个停车场,我们久久地在一起接吻,接吻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和W似乎那刻都只有接吻的欲望。接吻是在嘴里面钓鱼。我忽然觉得我爱上了这个城市多伦多,这个让我尿血还变得像农民工的城市。因为,我觉得,多伦多,让W把我身体里最热烈的血都带到了我的舌尖上,让我知道,人生中,有这么一个夜晚是忘我和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的。
W是我多伦多移民生活新的一页。因为她,我的生活重新出现希望和期待。一想起她,我总是想起她那天使般的微笑。就如那刻在车中躺在我怀中的她。
黎明的时候,我忽然想去抚摸她,但我忍住了,因为我看出她有睡意了。她依然微笑着对我说,在加拿大,在汽车里做爱是非法的,被警察看见要接罚单的。
我笑了,说做爱可以留给以后的日子。我们在这多伦多,以后的日子可不是一年两年,也许是一辈子被多伦多套牢。
我还让她看窗外,说,全部的多伦多,以后都是我们的床。
9
2006年3月16日,在一个阳关特别明显的日子,我决定开始讲述我在多伦多这几年的全部真实的故事,以前,大约一两年前,我尝试过在网上给眉丽简单地说说我的故事,但眉丽那段时间在欧洲旅行,说没兴趣听我的八卦故事。现在则说,没关几天就出来了还没少胳膊少腿就是一种最好。还说,要来多伦多看我。
现阶段的眉丽,依然认为人生就是一种旅行,只要她口袋里还有钱,她就不会停止。而现阶段的我,却认为人生其实是一种滞留。好像这多伦多,不正好是收留了我和我的故事。
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W是我人生中做爱最完美的伴侣。我和W的第一次接吻由电话完成的。那次我忽然在电话里觉得自己想占有她了。我对她说,我在加拿大最大的敌人不是尿血是寂寞。W说,加拿大不寂寞。然后,我们在电话里接吻,我热情四射,她则比现实里还激动。我是第一次在电话里这样色急,W说都是加拿大这寂寞的大农村惹的祸。
事后,她忽然问我,那次在汽车里你怎么不想?我说,第一次和多伦多有关我的天使在一起,我怕自己惊飞了她。W哈哈大笑,说你刚才也听见了我的激动了,我也是有需要的,需要被拥抱和被吻,我是一个普通多伦多女人,不是你的天使。
有时候感觉情爱在多伦多是什么,对于移民,可能仅是倾诉自己而已。移民生活,有点像寄人篱下,不感觉压抑是不可能的。性压抑是这些压抑中最简单也最可恶的。尤其是男同胞,在大部分都没有了在国内耀武扬威的机会了。所以移民家庭里闹海归的往往是男人那一半。女人们一般都会接受和慢慢喜欢上这自然环境优美的多伦多以及加拿大,和做爱一样,女人们后发制人。
和W实际的做爱在汽车长吻的一个月后,她再次来小镇接我,那天,她穿一条黑色的皮短裙,开车的时候依然带眼镜。她在日本留学多年,还会法语。所以,在车上,她对我说,她会用好几国语言叫床。她还说她已经看完了我在网上传给她的我过去的一些小说,说绝对相信我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可以不真正做些什么。
她还说,她以前和一个老外帅哥在一起一夜也没做啥,那老外在天亮后惊呼,说他居然可以和一个美丽的中国女人这么在一起一夜,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她还说,汽车之吻那天,她也真的很激动。不是也就光接吻没进一步?
那夜,W站在我脚面上和我跳舞,一边跳,她的身体就压在我的脚面上,让我感觉沉重和轻浮的同时存在。然后,就看见一件件衣服被慢慢甩到了脚下。云一样地滑落再滑落。我蹲下来,细心地抚摸她。亲吻她的全身。我的手和嘴像一支音乐,来自大海或者安大略湖。身后反复响着W特地为我准备的我最喜欢的木吉他音乐<卡伐蒂娜>。进入港湾的时候,她突然问我,老鱼,你不是说没爱情你不做爱的吗?那刻,我发现她比任何时候都美丽。
我没回答,我慢慢地漂流,如一条小船除除漂进了安大略湖边的码头。我听见了她的喘息,和那夜多伦多的风声一样忽快又忽慢。
间隙,我就为她推油。我在SPA做的时候从没为顾客做过色情服务,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半认真半色情的按摩,我把我在多伦多学习的这按摩技术发挥到了最好,因为,我是在用心灵和肉体的结合部分为她服务。
我还看见卧室的百页窗透过来的零星的月光,和我在她身上游走的双手一样优美细腻。
我还在激动的时候对她说,我像爱多伦多一样地开始,爱她和她的一切。W,就是我多伦多移民生活的一个新的阶段。
不过,等W问我,我爱她吗,我又犹豫起来。我和她的性爱太完美,所以让我怀疑这样的爱情是否纯粹。是否只是我对她和可能要接纳我整个下半生人生的多伦多生活的一种感激。我犹豫了半天,决定用数学来解释我对她的感情。
我说,我现在有百分之四十爱她。
10
人生对于我们这些移民是什么?是把自己卖到了陌生的国家和陌生的城市后,妄想多看几眼买主的脸和买主的花园,妄想多想几下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未来。
有人说,加拿大和多伦多是寻乐园,有人说是失乐园。还记得我打的第一份工,是在一个俄罗斯人开的面包厂做包装工,头上要戴头套,嘴上要戴口罩,连眼睛也要带眼罩。就是怕人类的毛发落在食品上。我把这事情告诉我国内的好友老龙等人。他们马上就在同学朋友圈子里奔走相告,说以前混得人模狗样只许自己珠海海边休闲写人的老鱼移民加拿大干什么呢正在加拿大发面呢。
来这里后,我已经知道发面呀,按摩呀,自食其力的工作并不可耻。但老龙还是说,我是在为自己的上半生还债,那时候别人按摩你,现在你按摩别人,是人生的报应。
他还说,爱情上你的报应就是以前别人爱你,现在你只能去爱别人。这句话有点刺痛我。2006年3月16日。这阳关鲜艳的日子,我一个个地想念我在加拿大的这三个女人。觉得生活一方面是无底洞,一方面也是一个出气筒。
我和石头是先通过网络然后在一打工现场的时候见面的,那工作是她为我介绍的。她是我的铁杆网友。她是兼职工,平时在多伦多大学读书。读社会学硕士。认识石头的时候,我和W已经是非常稳定的情人关系。
我总是对石头说,等一会下班了,我的情人来接我。石头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那时候,她留一个男孩子般的短发,对我说她的男朋友远在北爱尔兰留学。我总是说石头有酒窝那是因为她从小就太嫉妒别人的爱情,嘴好撅着长成的。
我还记得,石头某个周末带我去Downtown的一个铁路桥下听火车飞驰的声音。就那刻,我决定接受她做我一生的兄弟。
石头等火车走远后,突然对我说,老鱼,哪天等你彻底落水了,我就来拉你,然后再把你推进更深的水里。也许,从一个国家来到另一个国家,从一种感情进入到另一种感情,可能就是这种生死关头的关系。
11
2006年3月16日。我觉得被多伦多这天的阳光的颜色迷惑了。离开安大略湖的岸边后,我沿央街往北走了很久。我穿过那些高楼大厦的时候,让我对多伦多这个城市骨子里的那种崇拜开始慢慢苏醒。我还想起了我在多伦多的那些忧伤往事。说往事,其实也不算是,因为不遥远。
记得出国后,老龙老给我打电话,说老鱼你出来了,要去为国争光,要去多泡点洋妞,就是看见了日本韩国的也不能放过。不知为什么,出国后,我反而更加对金发碧眼的洋妞没有了兴趣。去看脱衣舞的时候,她们就是光着身子在我腿上跳,用身体摩擦我,我也不会感到任何激情。出国了,我反而开始更加喜欢中国女性。喜欢那种含蓄和清秀,小巧合适的奶子,真的有一种思乡的意思。所以我在这里的爱情往事全是我们中国女人。
其实多伦多的某个局部,就是我们中国人修在西方世界的中国农村。
有时候,我去网络上这里的华人移民论坛玩,这里的华人,如果没有网络,估计都得寂寞得一个一个接连自杀而亡。我还起了一个叫闻香识女人的网名。这网名很香艳也很经典,总让人以为我是一个在网上钓鱼的花花公子。其实我只不过喜欢这个叫闻香识女人的奥斯卡经典电影。里面讲述如何从厌倦人生到正视和重新热爱生命。我从没见过任何网友,除了一开始以男人身份出现的石头。而且见到她也是在她为我找到工作的地方,不能算是网络约会。
另外,网络上的华人,由于移民他乡,又都不喜欢找心理医生,所以都喜欢说自己有些变态,变态在多伦多的网络里是一种气质和风度的代名词。在网络上通称多伦多BT,还有,大家在网上发言,畅谈这里的爱情或者生活,离婚呀,当第三者呀,和老外约会呀,一夜情呀,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则被称为是意淫。网络上就通称为多伦多YY。当他们知道我老鱼过去在国内写过小说时候,他们就集体开始冷笑着叫我为中年农民文学青年。
有一次,我和一个叫大雁的女人在网上吵了一架,这是一个以论坛灌水刷网为重要事业的无聊女人。从事计算机专业工,有几个钱也并在向往更多的钱。她最有特点的是对钱充满着一种诗歌般的爱意。她在网上被别人称是网络皇上,我则自称是网络荆柯,还是一个小人版的荆柯,因为毕竟和女人吵架不怎么光彩。我用刀子般的语言去行刺这个自信心即将爆炸的皇上。吵到最后,她突然说,小人版荆柯你也别刺我了,我为啥叫皇上是因为我在这个网络论坛里聚会过的所有中年女国移里黄脸婆中最黄。
皇上原来是黄上?最黄脸最丑的女人最自信?这话一方面让我感觉中年女国移在这里也很有些变态,另一方面却是听得我心头一酸,匕首一松。觉得中年女国移们其实在这里和我混得一样不容易,所以才会每天刷网度日。犹豫之中,闻香识女人那多伦多网络界著名ID就被版主因为非法吵架当场干掉了。和传说中的荆柯的下场一样。
还有一次,一个在渥太华的女人,来信叫我去渥太华搞一夜情。我问她为什么挑我,她说,她还没有和中年农民文青搞过,觉得会浪漫。我没有去,我觉得渥太华太远,还觉得和这个看起来很美丽的女人也太远。那远的感觉和我和灰衣在一起的时候有点类似。就像在梦里对天空或者乌云的感觉,你明明感到可以伸手可触,但却永远是两手空空。
我对她说,我不能没有爱情而做爱。她回答说,求求你别娇情了,爱情,多彩人生的一道小菜,爱情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在这加拿大大农村,你这中年农民文青男国移,只敢说不敢做,以后别在网上再把自己真当回事了,还闻香识女人,滚吧!
12
滚吧!多伦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城市,这里滚来了几十万华人移民。所以当我第一次去太古广场城市广场,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广州或者珠海的大商场里行走。
我在多伦多,除了那段在小镇咖啡馆打工的日子,是住在店里。其他时间就一直生活在士嘉堡,这是一个以住华人和印巴人为主的城区。这里的房价几乎是全多伦多除卫星城市外最低的。因为在多伦多,华人就意味着廉价。华人工程师,华人牙医,华人律师,华人餐厅,华人装修队,华人劳工,包括华人妓女,以华人脱衣舞娘为主的桌上舞厅,都是廉价的含义。
所以,当石头和我一起买房子的时候_4460.htm,两个人还有一番争议。她想买在Dowmtown的多伦多大学附近,而我则想买在士嘉堡,因为,在多伦多,虽然有些华人们因为生存压抑之间充满了势利和欺诈。老移民骗新移民或者歧视新移民那是常事。我但我还是想和华人住在一片区域。这和我对中国的感情是一样的。
2006年3月16日,这天回到家,我已经约了房产经纪。她还没来,我就一个人呆坐在餐桌边。当时也是这个女经纪帮我们买的这个房子,现在也要委托她卖了它。尽管我还没有拿到石头的委托协议。我想赶快学会五百个手语,就去找她。我请了一个教手语的做我家教,那天我差点打了那家教,因为她说你老鱼去找的人是残疾,在加拿大是残疾人那是多好呀,政府全包了。不用劳动了。她居然说我的石头女人是残疾人。但我忍了。
其实我目前还不能出多伦多市,因为我身上的司法问题还没有结果,我需要每周去警察局报道。虽然石头为我请的律师对我的案子还算乐观。但我还是有好几年不能走出多伦多的心理阴影。不过,我还是始终在心理偷偷地幻想。等学好了五百个手语,我就能自由地去纽芬兰了。
在加拿大生活,你能学会忍受。因为你是移民。因为不管怎样,这里都还是人家白人的地盘。我们永远是客人。你可以学会生壁炉,看冰球,略带升调的多伦多口音的英语,甚至可以去参加当地中产阶级的**俱乐部。但你始终还是客人一个!什么是多伦多这城市今天和明天的客人,那我们移民们就是。多伦多就是那无边的大客厅,最快乐或者最痛苦在其中都是客人们一瞬间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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