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方言一定


本站公告

    母亲一直很坚强,她带着两个孩子开创自己的事业。哥哥很懂事,从小就会帮忙做家务,上高中时就能帮母亲处理公司的问题。颜御依然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然后颜御六岁了,母亲告诉两兄弟她要去看父亲,于是母亲也走了。病床前,哥哥没有哭,指甲却深深扣入掌心,温热的血像泪一样滑落。颜御始终天真地笑着。

    天真的笑,纯洁的笑,青涩的笑,羞恼的笑,温和的笑,颜御一直笑着。

    “哥哥,祝你们幸福。”颜御看着笑容满面的新婚哥哥,发自内心的微笑。

    优秀的哥哥,稳重的哥哥,温柔的哥哥……你可知道,你是御心中至高无上的生命烙印啊……这个烙印会陪御一直走下去,可御却没有办法陪着哥哥了……

    颜御有些哀伤地想,心头一痛,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吞下几粒药丸。

    一名女子走来,看到颜御痛苦地皱着眉头却又强装无事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颜御,你还要这样忍下去?真的不打算让你哥哥知道吗?你还能瞒多久!”

    颜御等待心痛渐渐过去,才露出一抹笑容,道:“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起码不应该现在让他知道不是?大喜的日子……”颜御的目光落在人群中那个伟岸的背影上,眼中透露出无限的敬慕。

    “你!”雅娟哑口无言,作为颜御的私人医生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颜御的身体状况,明明已经……

    颜御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哥哥,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哥哥十二岁的时候吧,我才两岁,父亲走了,哥哥都哭得很伤心。我却没有哭,周围人都以为我还不懂事,其实我一岁半的时候就已经记事。我只是不想哭,哥哥抱着我渴望汲取力量的样子,我唯一能给他的一点东西我不愿意让它崩塌……

    “母亲努力工作,开公司,她很辛苦,我知道,哥哥更知道,为了这个他失去了童年,才十五岁的高中生却每天埋首于文件之中。我才五岁,就算已经懂得人情世故也无法理解那些复杂地算计,我能做的只有当一个天真地孩童,才能给哥哥为数不多的乐趣……

    “然后是妈妈,她一直努力伪装健康,我却知道在那年秋天时她已经病入膏肓,果然,春天还未完全来到她就走了。她直到死也只对我说些骗人的话。我知道她是不愿意让我伤心,她最后那段日子很痛苦,其他大人告诉我们不能哭,哭声会把母亲吵醒,她就又要痛苦很久……哥哥就站在我身后,没有哭,血却一直流……

    “哥哥不希望我哭,所以我从来都是笑着的……他失去了很多,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你明白吗?雅娟,从六岁那天起我就发誓,绝对不要让哥哥为我哭泣。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我能活得比哥哥长,哪怕一秒也好,只要他不会为死亡伤心就好……”

    颜御垂下长睫掩住眼中波光。

    雅娟叹道:“最多三年,三年之后你要怎么办?还是不告诉他?”

    “三年?不,他最起码会到三十年之后才会知道……”

    颜御一如既往地露出温和笑容,雅娟却觉得她一点也不了解眼前的人。

    五年后――

    “……生日快乐。”

    打上最后一个句号,将邮件发送出去,颜御看着屏幕呼出一口气。这五年里他一直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静养,却用电子邮件成功地打造出一个正在周游世界的弟弟。他做了很多准备,即使在今天――他的心脏已经脆弱得几乎不足以负荷任何一个动作――的时候,他也安排好了接下去几年里自己的“动向”。“颜御”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用这个邮箱告诉哥哥,让他相信,他还有一个生龙活虎的弟弟存在于地球的某个角落上……

    华丽的宫殿中众多宫人忙碌地进进出出,金红的帐子中女人的哀叫声不住传来。

    “娘娘,用力!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出来了!”

    中年宫女紧紧握住床上女子的手,焦急地催促着。

    “皇、皇上……”女子呻吟着叫出这个至尊的称呼。

    床前的妇人却微微一滞,随即马上说:“娘娘,请用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不知道其他母亲分娩时是什么感觉,锦云只觉得自己痛极了,那个孩子在她肚子中始终不肯出来,她对着尚未出生的骨肉突然多了几分厌恶和痛苦。这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与那个男人血脉相承。

    锦云在痛苦中惨笑,自己这般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个伤害自己的男人吗?

    下体下意识地用力,然而锦云却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恍然间,灵魂似乎回到几年前那个山花摇曳的下午,金色的阳光下黄衣女子与月白青年的凝视……

    “啊!是皇子!是皇子!”

    稳婆惊喜地叫声中大淼的第四位皇子终于出生了,然而伴随他出生的却是另一声凄迷的哭喊:“娘娘!娘娘!坚持住啊!娘娘!”

    屋外传来人声的高喊:“皇上!”

    门被推开,一名身着黑色华服的男子迈着从容的步调踱到窗前,看看床上狼狈不堪的虚弱女子,又看看宫妇手中的婴孩,道:“四皇子?”

    宫妇抱着婴孩仍不忘行礼:“回皇上,正是四皇子。”

    皇上顺手接过婴孩。婴孩和其他刚刚出生的孩子没太多不同,粉红色的肌肤有些发皱,闭着眼睛,明明没有眉毛却让人觉得他的眉头皱到了一起。

    皇上盯了片刻,冒出一句:“这孩子……怎么这么安静?怎么没哭?”

    宫妇忙道:“回皇上,皇子殿下已经哭过了,很响亮的,现在可能是累了。”

    皇上应了一声,又用手戳戳婴儿的脸颊,面上没什么表情,说不出是喜爱还是其他什么。周围的人看的都有些忐忑,若是这孩子一出生就不得喜爱那以后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被皇上戳痛了,婴儿突然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瞪着眼前人,似乎在述说他的不满。

    皇上一愣,随即抿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好一双眼睛……”说着他突然将孩子举过头顶转了一圈。周围的人吓得跪下去,先前抓住娘娘手的宫妇顾不得其他连声叫道:“皇上!殿下还太弱小禁不得、禁不得……”

    所有人都为出声的宫妇捏了一把汗,皇上却好像不甚在意,听了宫妇的话真的将手收回胸前,再看那孩子,虽然孩子的眉心又皱起来了,但乌溜溜的眼睛里却没有恐惧。皇上道:“这个孩子有意思……朕喜欢!”

    躺在床上喘息的锦云朦胧中清醒过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得苦笑,微弱的声音从口中冒出:“皇上……名、名字……”

    皇上抬眼看一眼自己的妃子。大淼的规矩是孩子满月后才会有大名,锦妃逾越了,但她仍然坚持,挣扎着说:“皇上,能、能让臣妾听……听听他的、他的……名字么……”

    皇上垂目思忖片刻后道:“澈,玄澈。”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妃子,又说,“从今天起,他就是我大淼的太子!”

    锦云嘴角勾起,在身边宫妇的哭喊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水德173年,锦妃林氏诞太子澈,遂薨。

    玄澈以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让很多人大吃一惊,私生活糜烂的玄沐羽――也就是当今圣上,玄澈他老爸――对锦妃也不过是点头的恩情,谁能想到他会突然立一个并不宠爱的妃子之子为太子呢?想那大皇子出生五年也未得其青睐,其母还是玄沐羽最爱的皇后呢――虽然容羽皇后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小玄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肉嘟嘟的小脸可爱极了。

    玄沐羽坐在床前,也不管玄澈是不是在睡觉,只顾着自己戳那肉肉的小脸戳得很开心,还问:“澈儿会下棋吗?”

    此话一出,所有宫人冷汗直下。

    睡梦中的小玄澈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不耐烦地转过身去,用屁股回答了玄沐羽。

    玄沐羽居然高兴地笑了,抱起小玄澈说:“那好吧,从今天起朕教你下棋!”

    本是闭目浅眠的小玄澈听了这句话立刻睁开眼睛,瞪了玄沐羽一眼,小手掌从襁褓中伸出――

    啪!

    小玄澈一巴掌打在玄沐羽脸上,只可惜软软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这一巴掌轻柔得如同在抚摸。

    玄沐羽显然误会了这一巴掌的涵义,更加高兴了,也不管婴儿身体是多么的脆弱就用力抱进怀里,又高举起来,笑道:“澈儿喜欢父皇吗?”

    小玄澈翻出意义不明的白眼,不再理会这个疯子。

    本以为玄沐羽只是一时兴起开开玩笑,却不想玄沐羽真的在东宫里添上了一套棋具,每天早早就将还在睡眠中的小玄澈从床上拉起,开始传授棋艺。

    玄沐羽让小玄澈坐在自己怀里,捻起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一边说:“这是天元……”

    玄沐羽说了很多,最后问了一句,“明白吗?”

    玄沐羽低头去看,却见小玄澈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婴儿都是如此,睡着的小玄澈红润的嘴唇嘟起,皮肤早已退去了红皱变得又白又嫩,看起来就像一个可爱的包子。玄沐羽也不管下棋了,又开始蹂躏小玄澈的脸,一边有感而发:“澈儿真可爱呢……”

    小玄澈被弄醒了,鉴于上次一个巴掌打不响的经验,这次他不再做这类无用功,改在玄沐羽怀中转了一个身,用实际行动表示:你给我安静点,少发神经!

    不过显然小玄澈转身的方向错了,转身之后变得面朝玄沐羽。这个微小的错误直接导致了玄沐羽自恋行为的诞生,他再一次举起小玄澈,快乐地说:“澈儿果然是喜欢父皇吧!”

    小玄澈懒得管这个疯子,闭目养神。

    玄沐羽抱着小玄澈在皇宫里到处溜达,小玄澈只是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假寐,对于皇宫里美轮美奂的景色似乎没有太大兴趣。

    玄沐羽很喜欢抱着小玄澈到处走。为什么呢?因为小玄澈只有在这时候才会紧紧抓住或者抱住玄沐羽,肉肉的小手连带肉肉的小脸贴着自己的感觉,让一向对孩子不感兴趣的玄沐羽也懊悔自己原来错过了这么多了去。

    不过以前似乎也抱过澈儿的哥哥,似乎就没有这么有意思呢?玄沐羽想,觉得澈儿果然是不同,那双眼睛,那种抗拒,像极了她啊……

    不过玄澈会环抱玄沐羽的的真相是什么呢?

    婴儿的骨头很软,再加上协调神经还没有发育完全,一旦失去依靠就无法自主行为,所以如何正确的怀抱婴儿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婴儿今后一生的残疾。

    但玄沐羽是皇帝,他怎么会带小孩呢,总是用自己喜欢的姿势抱着小玄澈,而宫人又不敢指责皇帝的不对。于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因为玄沐羽的愚昧而落下残疾,小玄澈不得不选择紧紧抓住玄沐羽的衣襟,如果高度比较刚好的话,他更愿意抱住玄沐羽的脖子――因为这个世界的衣服还真是相当的宽松呢,令人没有安全感。

    小玄澈的自保行为让玄沐羽觉得小玄澈很喜欢粘着他,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只有在自己抱着他走路的时候才粘着自己――或许是澈儿喜欢散步?反正玄沐羽总能找到理由来解释小玄澈的行为。

    玄沐羽走着走着突然问:“小孩子都这么嗜睡吗?”

    太子的乳娘琼姨笑道,“哪能呀,一般男孩子从小就比较调皮得很,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喜欢到处乱爬,只是太子殿下似乎特别安静。”

    “是吗?”玄沐羽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心里却想到:因为是她吧?她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的安静……

    琼姨见皇帝沉默,自以为失言了,怕皇帝不喜欢安静的太子,又忙说:“太子殿下是奴婢见过的最乖巧的孩子。太子从小就不哭不闹,渴了饿了都会叫人了,很懂事呢。”

    玄沐羽看了一眼还在睡的小玄澈,片刻后笑起来,在小玄澈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说:“澈儿这么小就懂事了!?”

    小玄澈立刻睁开眼怒视着玄沐羽,不过玄沐羽显然无视了这个眼神,又拉起小玄澈的手指咬个不停。

    可怜的小玄澈,豆腐就是这样被吃掉的。

    在小玄澈与玄沐羽捍卫自己“清白”的战争中,抓周的时候到了。

    宝剑、诗经、佛经、算盘、糕点、棋盘、金银首饰,甚至还有玉玺,各种各样的东西摆了一地,将小玄澈围在中央,皇帝连同后妃以及诸多大臣虎视眈眈地瞅着这个小孩,想要知道小小太子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小玄澈环顾四周,佛经、算盘、糕点、棋盘、古琴、金银首饰这些自然是不能选的,否则人家会认为你没出息。还有那小小人偶和小小锦被,估计不会是什么好的意向。而剩下的,宝剑代表武力,诗经则是文治,至于玉玺……大位?

    小玄澈猜不透皇帝此举的意思,选择宝剑会不会让人觉得有勇无谋,而选择诗经又怕别人给他定义仁善怯弱,玉玺倒是文物双全了,但野心也颇为不小。

    小玄澈思虑再三,终于迈开了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向了玉玺。

    不知别人是什么心思,小玄澈却在余光中看到了玄沐羽眼中闪过的一丝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显然不会是赞赏。

    毕竟是皇帝吧?

    小玄澈心念流转,径直从玉玺旁走过去,来到玄沐羽脚下,小手慢慢伸出,抓住了玄沐羽的衣摆。

    满堂寂静,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小玄澈的选择。

    他、他选择了什么?自己的父皇?!

    玄沐羽错愕之色一闪而过,抱起小玄澈,笑问道:“澈儿喜欢父皇是吗?”

    若不是你不喜欢我选择玉玺,而玉玺周围只有一个你,我至于选择你吗?!小玄澈在心中腹诽,但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玄沐羽,似乎是默认了。

    玄沐羽高兴地亲一口小玄澈,道:“父皇也喜欢澈儿!”

    小玄澈偏头,让本应该落在腮帮子上的亲亲落在了耳朵上,响亮的吻弄得他耳膜生疼。

    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后,大臣们的马屁立刻汹涌而来,忽略小玄澈黑掉的脸,果然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皇家之象。

    太子从小就不同,抓周便抓住了这天下最高贵的人。

    两岁半的小玄澈站在花园里玩弄着可怜的小花,他也不愿意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但问题是玄沐羽就坐在身后不远处的凉亭里,用自以为充满父爱的慈祥目光看着自己,但小玄澈始终认为,这个目光与其说是一个父亲在看心爱的孩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孩子在看心爱的玩具。

    好想睡觉呀……

    小玄澈低头注视着那朵在普通不过的白色小花,心中埋怨着玄沐羽的任性。一大清早玄沐羽就跑到东宫把他叫醒,一会儿说要教自己下棋,一会儿说要品茗。

    真见鬼了,两岁的孩子哪里会下棋品茗?而且那奇怪味道的茶喝下去没喷出来就不错了!

    这里的茶决不是那种开水冲一冲就散发着清香的茶,而是将一团茶叶扔进锅里,再放上生姜、葱、醋之类的东西调味煮成的汤。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这似乎是一种美味,但是对于小玄澈来说,这简直比煮糟的酸辣汤还要折磨人。

    虽然对于茶,小玄澈并没有特别的爱好,但面对跟酸辣汤一样的茶汤,小玄澈突然无比怀念起前世。

    哥哥……现在如何了?嫂子会照顾好他吧?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两年了,那个世界呢?哥哥知不知道自己的死讯了?时间能冲淡一些东西吧……

    小玄澈突然有些伤感,最放不下心的还是哥哥。

    “澈儿,你在想什么?”

    玄沐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边,大手抚上小玄澈的脸颊,难得收起了他看玩具一样的眼神,换上一目关切。

    玄澈看了一眼玄沐羽,不说话,视线再次回到小花上。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他谈不上什么孝心,要他一个精神年龄二十七的男人认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男人做父亲是不可能的,况且颜御有自己的父亲,虽然那个父亲在二十五年前就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玄沐羽又问:“怎么了?生病了吗?”

    玄澈摇头。

    “为什么不说话呢?”玄沐羽问,眼中似乎藏着一丝哀伤。

    他在为自己忧心吗?玄澈心想。也是,别的小孩一岁就会说话了,自己都两岁半了却还没有开过口,他的耐心也要到极限了吧?终究是皇帝,那么多孩子,不可能只瞅着一个。

    想了想,玄澈开口:“儿臣没事。”

    玄澈说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句话,有些生硬,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身体。

    玄沐羽微微眯了眼,将小玄澈上下打量一番,道:“澈儿终于肯说话了?”

    玄澈再次抬头看向玄沐羽,但精致得小脸上连一点细微的表情也没有,说是令人看不出端倪,却又让人觉得端倪就在其中。

    玄沐羽的指尖抚过玄澈的眉目,道:“为什么澈儿以前不说话呢?”

    玄澈抬眼,清澈的黑眸中没有泄露任何情绪,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而已。”

    “那父皇和你说话你也都不应?”

    “儿臣听了记住就是了。”玄澈说。

    玄沐羽沉默了很久,久到玄澈几乎以为自己的这一世马上就可以结束于宗人府了。玄沐羽却又突然笑起来,将玄澈搂进自己的怀里,说:“来,澈儿亲父皇一下,父皇就不治你犯上之罪!”

    玄澈顿时黑了脸,用力吐出两个字:“不要!”

    玄澈会说话之后,玄沐羽的态度也变了――变得比较像父亲了,而不是一个喜欢玩具的孩子。

    三岁的时候,玄沐羽突然问:“琴棋书画诗歌赋,澈儿要学什么?”但没等玄澈回答,玄沐羽自己又说:“那就都学吧!”

    对于玄沐羽的自作主张玄澈仅抬了抬眼,没有反对。

    玄沐羽最爱的是棋,早在七年前,他就是天下无双的棋者,不过他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围棋教师,各种各样的专业术语从他嘴巴里蹦出来根本无法理解,玄澈不得不一再打断他的兴致,要求他解释清楚。

    如此教了一个月,如果将玄澈看作是一点基础也没有的小孩的话,自然是进步飞快,玄沐羽大爱,又开始教琴。

    玄澈前世是学过音乐的,虽然算不上很有天赋,不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浸淫了二十多年,多少有点成果。或许是因为音乐总是相通的,玄澈学琴甚快,让玄沐羽惊喜不已。

    又是教了一个月的琴,玄沐羽转而又让玄澈学习书法。

    可怜我们的小玄澈,三岁的孩子连毛笔都提不稳,更无伦说认识这些和前世已经有了差别的古文,写起字来简直如同蝌蚪跳舞,这一个月就比不上前面两个月来得让人惊喜。玄沐羽倒不在意,玄澈却皱起了眉头,看着自己丑陋的字,他开始了一日百字的练习计划。

    不过,玄沐羽可不让他就此沦陷于书法的世界,很快又让玄澈转战其他学问。

    玄沐羽就像一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出来卖弄,好让大家都一起喜欢。玄澈也惊讶地发现玄沐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一不晓,无一不精,竟是聪明至极的人物!

    但玄沐羽不上朝不理政,每天早早来东宫,夜夜迟迟回寝宫,玄澈毕竟还是个小孩的身体,哪受得了这样折腾,被他搞得晕头转向、疲惫不堪。

    当某一天玄沐羽天未亮就出现时,玄澈终于忍不住翻出一个白眼,问:“父皇,您每日都这样清闲吗?”

    玄沐羽不明其意,但好歹也听得出玄澈口中的不满,笑道:“澈儿不喜欢每天和父皇在一起吗?”这倒是有点像她呢。玄沐羽一边说,一边这样想着。

    玄澈自然是摇头,道:“不是不喜欢。但是,父皇,您每日天未亮就将我叫醒,直到月上树梢才让我睡下,这样儿臣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充足的精力来学习。”

    这是玄澈对玄沐羽一次性说过的最长的话,也是最认真的一次。玄沐羽哑然,突然看见玄澈泛黑的眼眶,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任性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玄沐羽低头想了想,最后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玄澈还在奇怪玄沐羽知道了什么,谁知过了两天,玄沐羽的口谕就到了――

    “……太子澈自小聪慧……兹事体大……着其不日入太学院……指山子落为师……钦赐!”

    太学院是给贵族子弟读书的地方。一般皇子们年满四岁才送到太学院读书,每位皇子上午跟着专门的老师学习文化课,下午和其它的孩子们一起习武。某种意义上说是皇子们从小培养自己势力的舞台。

    大淼国很少这么早就立太子,玄澈的情况特殊,玄沐羽找了个什么“太子责任重大要早日教导”的借口把三岁的玄澈给扔了进去。

    玄澈一边猜测那人打的什么主意,一边去了太学院。

    太学院里有许多独立的院落和房间,其中最大的自然属于太子。玄澈的老师叫山子落,乃中书侍郎领“参知机要”衔,是几年前通过九品中正举荐上来的,据说是极有名的博学者。

    玄澈进门时只看到一个灰衣青年坐在那儿。青年正低着头,如此看过去十分平凡,哪想到那青年抬头与玄澈目光交接的一霎那,玄澈仿佛坠入了一口幽深的古井,那双眼睛竟黑得让人看不到底,眼前青年没有特色的五官此刻显出了脱离世俗的超然,幽远得不似凡人。

    山子落?!

    玄澈惊讶的同时山子落也不平静,他没想到一个三岁的小孩与自己目光相触之后也只是挑挑眉尖,虽面露惊讶之色,但那双眼睛却还是沉静的很!

    两人的第一眼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山子落上课就是纯粹的“放羊”,说了句“不懂来问”,又扔了声“看完背下来”,最后把一叠书甩到玄澈面前。玄澈一看:四书五经。

    来这个世界三年,玄澈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历史似乎在东汉之前和前世都是一样的,文化基调相同,经典论著相同,来上课之前玄澈就猜测这里的书生是不是也要读四书五经。如今一瞅,果不其然。

    四书五经玄澈前世是看过的,他一直认为作为中国人不能把老祖宗的东西给扔了,不过现代人的“看”和古人的“看”差太远了!

    古人看书是很可怕的,看一本背一本,特别是这种经典。可怕的是这些古人是真的可以把所有书都背下来,而且终生不忘――虽然古时候书籍不如后代丰富,但玄澈始终认为古人在语言方面和后世人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后世那些家伙们不要说出口成章,不出口成“脏”就万幸了。

    而现在,玄澈万分佩服的“语言能力”终于落到自己身上了,他只觉得头疼。不论是颜御还是玄澈,都只是一个有点聪明但绝对称不上天才的人物,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是没有的。难道真要一本一本背下来?

    浑浑噩噩看了一上午书,玄澈郁闷地回到东宫。

    下午习武。

    皇宫里有一个校场专门供皇子们习武,骑剑射是基础,一般由禁军统领教授,不过那些大家族里选出来的精英子弟们往往在进宫之前就接受过专门训练,到这里之后并不一定接受统领的教导,反倒是陪各位皇子的任务更重些。

    玄澈一到校场便受到了众人的瞩目,原本的“头头”――皇长子顿时受了冷落。

    皇长子玄沃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姐姐。玄沃是过世的容羽皇后的孩子,嫡出的皇长子,母后又是皇帝最爱的女人,按理来说太子非他莫属,可惜玄澈的出现打破了很多东西。

    跟在玄沃身边的还有一个孩子,那是三皇子玄涣。玄涣的母妃只是个不起眼的美人,没权没势的他成了大皇子的跟屁虫,以寻求庇护。玄涣也看着一进门就被众人围住的弟弟,眼中透露出的却是羡慕和怯弱。

    众星拱月之中,玄澈看到站在一边的玄沃对着自己露出怨毒的神色,看来自己和这个哥哥日后是不会善了了。玄澈颇觉无奈。对于“哥哥”这个身份他有着别样的感情,如果可以,他绝对不希望和“哥哥”反目。

    学院里约有二十来名的孩子,那些贵族高官子弟多是在六岁之后才进入太学,在场的孩子都比玄澈大了两岁以上,一个个锦衣华服,围绕在玄澈身边喳喳地介绍自己、寻找话题。

    玄澈虽有些嫌吵,但仍然是耐着性子听他们说完,直到统领到来。

    禁军统领卫青兰身高足有一米九,这在古代是相当惊人的高度,站在一群小孩子里跟塔似的,投下的阴影就能把玄澈完全盖掉。偏生这巨塔长的颇为眉清目秀,小麦色的肌肤,细长的眉毛,细长的丹凤眼,鼻子小巧而坚挺,两片薄唇呈现出少女的粉红,这么大块头的人皱起眉头时竟有些哀怨。

    卫青兰皱眉的时候玄澈刚好在拉弓。玄澈才三岁,平日也没怎么锻炼,哪怕他已经挑了武场里最小的弓也很难拉开,所以卫青兰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卫青兰若是眉头紧拧也就算了,偏偏就是那么若有似无、欲迎还休的来了一下,哀怨之气顿生。不巧玄澈余光瞄到――

    一只大熊面露哀怨?!

    玄澈惊得手一抖,弓弦便不受控制地弹出去,那只箭射出去飘飘忽忽地落在玄澈身前不足三米的地方。

    一片静默。

    一个比玄澈高出一个头多的大孩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悲痛地附在耳边说:“殿下,我理解你!”

    其他孩子也都在沉重地点头,连随统领而来的多名侍卫也是面色怪异。

    禁军统领的杀伤力果然不同凡响……

    卫大统领大概也很明白自己的杀伤力,露出很无奈的表情,告诉玄澈先不用练箭,去做基础训练――扎马步。

    初次扎马步的人往往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住,玄澈一个头还没有人家巴掌大的小屁孩不要说五分钟,单是站了一分多钟大腿就开始晃,到了三分钟的时候已经跟筛子似的抖个不停。一般三四岁的小孩到这里不晕过去也求饶了,但玄澈心理年龄都二十七了,性子内敛又倔强还死要面子,咬着牙不啃声硬挺着。等那只哀怨的大熊想起这边的时候他连伸腿都不会了。

    到了回去的时候玄澈脚都抬不起来,但他不喜欢旁人搀扶,咬着牙摇摇晃晃地摸回东宫,晚上仆人给他按摩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后来昏昏睡死过去,连玄沐羽来了都没感觉。

    只是刚入夜,玄沐羽便来探望玄澈,但玄澈已经睡下了。

    床上中 文首发的小人儿侧躺着,秀眉微皱,手边还散落着一本《大学》。

    玄沐羽轻轻为玄澈拨开落在脸上的青丝。玄沐羽知道这个要强的儿子今天是真的累坏了,平时自己来时只要往床前一站,不消片刻这孩子就会惊醒,而今天自己都已经抚上脸庞了却还没有反应。

    玄沐羽将书放到一边桌子上,为玄澈掐好被子才悄悄走了,心想如果明天玄澈请假他一定准。

    不过玄澈第二天并没有请假,一瘸一拐地去上课。

    进了书房发现等待他的居然不是山子落而是玄沐羽!

    玄澈诧异:“父皇?”

    “朕和子落轮流来教你。”玄沐羽笑着说,看向玄澈的目光又爱又怜,“腿还痛吗?下午就不要去了吧?”

    “不用了。”玄澈淡淡地说,却满是坚决。

    玄沐羽也不再说什么,开始继续他随行而至的素质教育课。

    下午还是扎着马步,回去时玄澈依旧要强。

    晚上惨叫声不见了,用力倾听,只能听到背书声――虽然其中不时夹杂着闷哼。

    玄沐羽来时依旧看到玄澈微皱着眉头沉沉睡去,手边依旧是那本《大学》。

    第三天,山子落出现,让玄澈背书。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

    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清脆的童音在房间里响起,每一个字都似珠玉点地,玄澈咬字清晰,流畅自如,更没有错误。

    山子落有些惊讶,眼中异彩一闪而过,随后就让玄澈自己再去看书。

    下午扎马步。

    晚上背书连闷哼。

    每逢山子落上课都不忘让玄澈背书。

    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玄澈渐渐适应了扎马步带来的不适。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开头痛苦,熬过去了,就是苦尽甘来。也不知是不是小孩子脑袋好用,背书也轻松很多,读两三遍就能背下,离过目不忘的伟大本事又靠近了一点。

    晚上玄沐羽来看望玄澈,意外地看到床上的人坐在床上看书,被这么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定定看着,玄沐羽笑了笑。

    玄澈拢拢衣裳,将长发撩到身后,想要下床行礼但被玄沐羽阻止了。

    “累了就休息吧。”玄沐羽说。

    玄澈也不客气,半倚在着床头,道了声:“父皇。”

    玄沐羽在玄澈身边坐下,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庞,道:“每天那么累了就不要读了。”

    玄澈偏头避开对方的抚摸,淡淡地说:“山先生要求的不是吗?”他用天经地义的口气说着看似天经地义的事,但显然怨念深重。

    玄沐羽不禁笑起来,道:“他是为你好。”

    “唔,儿臣知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他在传道。”

    玄澈阴阳怪气地说,肉肉的小脸鼓起腮帮子,好不可爱。

    玄沐羽笑得更开心了,心里却想到“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这句话说的精炼。

    看玄沐羽笑得差不多了,玄澈也恢复了淡淡的神情。

    玄沐羽也想出有什么要说的,便道:“你好好休息吧。”

    “嗯,父皇也早点休息。”

    玄沐羽回到清凉殿,山子落在等他。

    山子落神情漠然,但礼数还是行得足了:“陛下。”

    “坐吧。”玄沐羽说,“觉得他怎么样呢?”

    “聪明,乖巧,特别。”山子落回答得简练而干脆。

    玄沐羽应了一声,低头抿上一口茶,片刻后又有些迟疑道:“那他……会是枫儿吗?”

    山子落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不无嘲讽道:“陛下多虑了。”

    “是吗?”玄沐羽仿佛没有看到山子落的冷笑,也没有听到那声嘲讽,却道,“可是那双眼睛,真的很像……”

    山子落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陛下,您不也试探过了?姐姐最擅长的画,他并无天赋;姐姐爱好的诗经,他可有可无;姐姐无所谓的书法,他却执着追求;姐姐最厌恶的四书五经,他背的滚瓜烂熟。姐姐虽然倔强,却非要强,姐姐热情,而他冷漠,姐姐好动,他安静,更不用说他身上根本没有那道痕迹。太子和姐姐根本就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陛下,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

    山子落顿了顿,沉了声音,冷然道:“况且,姐姐她就算转生,也决计不会再转入皇家――哪怕是作为您的儿子!”

    玄沐羽默然,他无法反驳一个个鲜活的事实。

    他不是枫儿。玄沐羽知道的,只是无法放下罢了。

    十年前的那一天就像一场梦,不期然地闯入玄沐羽的世界。

    满天红枫之中,白衣猎猎,黑发飞扬,少年手拈一抹火红立于风中,阳光是他的披风,白云是他的短靴,风儿为他歌唱,花儿为他舞蹈,然而这一切都无法融去黑眸中的寂寞。忽而少年又笑了,葱白的手指松开,红枫化为精灵在他身周徘徊,似乎他就是自然的宠儿,天地间所有的荣光都凝聚成那抹笑容,永远地占据了玄沐羽的心。

    玄沐羽知道自己完了,沦陷了,无法放手了,放任自流十六年的感情全部灌注在了这片刻的笑容之上。

    玄沐羽以为自己要为天下之大不韪封一名男子为后,却没想到上天给了他一份天大的礼物:“少年”竟是一女子,北方世族之女,碧玉年华,待字闺中,玄沐羽从未觉得世界如此美好。

    封后大典之上,凤冠霞披的少女就像那日的漫山枫叶,红的似火,美的惊心。玄沐羽牵起那双玉手的时候从未想过,枫叶燃烧之时也是它要凋零之际……

    山子落看着眼前的孩子,想起十年前同样看到的笑颜,却不觉得那人与眼前这人有何处相似。那个人是那样火热的性格,是红枫,是烈焰,而这人却是沉静如水,竹子的清幽,寒潭的寂寞,两个人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山子落又叹出一口气。

    玄澈终于烦了,将目光从书移到山子落脸上,注视着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缓缓开口:“先生今日为何如此烦躁?”

    山子落又想到那人决不会这样说话,她一定会跑上来拍着自己肩膀笑嘻嘻地说:“皱什么眉头呢!”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会心一笑。

    山子落陷在自己的记忆里不可自拔时,玄澈声音又响起,仍然是那清脆的却也冷清的嗓音:“先生可是想起了什么人?”

    山子落一惊,抬头对上玄澈的目光,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外人面前失态了,而且还被对方看出来了!然而最让他吃惊的却是,眼前这人还只有三岁!

    玄澈本不想说什么,但山子落的情绪大大影响到他看书了,他不得不提醒一下对方。

    玄澈索性合上书,在山子落面前站定,道:“先生为何这般烦恼?若是想到什么人了,不_38605.html妨说出来,一些事情压在心中就了就会变硬变沉,我们的心――”玄澈指指自己的心脏,“――很小,负担不起那么多东西。”

    山子落愕然地瞪大眼。

    “我现在只是三岁小儿,不懂很多东西,却能听很多东西。当我长大了,懂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能听的东西就越来越少。”玄澈顿了顿,对上山子落的目光,“先生,你愿意让我听听吗?”

    书房里很安静,炉中的火炭偶尔爆出一声“噼啪”,山子落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山子落也不知道这样和对方对视了多久,再开口时他却知道自己被一个三岁小孩说服了:

    “我曾经有一个姐姐……”

    山子落听到自己这样说,幽幽的口气,带着落寞和思念。

    “她并不是最美的,但当她笑的时候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枫字,她也特别喜欢枫叶,特别是秋日里红色的枫叶,像火一样的颜色,灼得人眼睛发烫……”

    玄澈突然想到东宫里满园的枫树。

    “后来她嫁给了一个男人,结婚那天凤冠霞披,女人最美的日子里,她就像一团烈焰……那个男人很爱她,总是尽量满足她的要求,给她所有他有的东西,除了一个――自由……”

    玄澈突然开口,声音沉沉的:“后来你姐姐死了对吗?”

    山子落的神情定格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盯着玄澈,眼中似乎写着不可思议。

    很好猜的结局,关在笼里的山鸟,最后抑郁而死。

    玄澈看向庭院,那里只有一株松柏,翠绿的色泽在金秋里特别突兀。

    玄澈回眸道:“山太傅,或者我也可以叫您国舅?”

    秋天来时,东宫里便是满天的红叶。

    玄澈回到东宫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满地红叶,下人已经将落叶打扫干净。

    宫里要种什么树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东宫里的几株枫树都集中在庭院的东南角里,又零零散散,杂乱无章。

    中国古典艺术虽不像西方那样要求规则的几何美感,但“天人合一”的境界也是需要雕琢的。东宫中的枫树却好像是随意种上的,与宫中严谨的人工美感完全不同。

    “琼姨,这些枫树是宫人种的吗?”

    玄澈问身后的中年女人。

    琼姨道:“应该是吧,听说是当年陛下亲自派人种下的。”

    “那怎么这么散乱?”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本来整个东宫都要种上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停止了,因为东宫一直空着就没人打理,最后就变成现在这么模样了。殿下不喜欢吗?”

    “不,我喜欢,红枫很美。”玄澈说了一句,又问,“是几年的事情了?”

    “八九年前吧。”琼姨随口说。

    玄澈看看眼前的枫树,想起刚才山子落说的话。

    枫啊……

    “琼姨,你知道皇后娘娘叫什么名字吗?”

    琼姨笑道:“殿下怎么突然对娘娘感兴趣了?娘娘走了都快九年了吧,那时姨还没有进宫呢,怎么会知道娘娘的名讳?而且,皇后娘娘的名讳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称呼的。”

    “哦……”

    过了些时日,东宫里的枫树倒了几株,上了些竹子。宫里对这小小的变化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玄沐羽夜里来了,看了也只是淡淡地问一句玄澈是否是不喜欢枫树。

    玄澈看看他,见玄沐羽似乎也无不悦,便说:“枫树太红了,看人让人迷醉。”

    玄沐羽听了也只是点头,看着竹子,说:“果然还是竹子比较适合你,枫叶太艳了。”

    玄澈听了有些好笑,枫叶本是凄凉之物,却不知哪里来的艳,与其说是枫叶艳丽,倒不如说是自己太过素静了吧?玄澈又想了想,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是有些隔阂。自己对这一世的人,似乎就只有眼前这个喜爱没事找事的父皇还有些感情。

    不过面对玄沐羽平淡的反应,玄澈也颇觉奇怪。

    玄沐羽对自己感兴趣应该只是出于移情作用,但从山子落口中的描述听来,也不知自己和那女人有和相似,性情听来也是南辕北辙,难道是样貌?也不知一个三岁小孩的脸上能看出什么相似?

    玄沐羽应该是情根深种,非枫叶不爱,枫叶落了了他也走不出秋日,可没有枫叶的秋日便是了无生趣。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玄沐羽虽然终日不理政事,但皇宫里依然听不到管弦之音。

    只是如此又说不通自己移了枫树他为什么半点反应也没有。

    玄澈看看一心走棋的玄沐羽,发觉这个男人真的难懂的很。

    玄沐羽似有觉察,抬眼来看,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玄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这棋局儿臣不懂,要怎么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