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回来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上前行礼道,正是当初跟在穆青阳身边的那个小林子。
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我,他似乎有些惊讶,忍不住叫了出来:“你、你是那个柳尘居的老板!”
一年未见,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我刚想开口,就被穆青阳抢了先。
“小林子,不得无礼。”穆青阳冷声道:“何言是我朋友,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吩咐下去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叫人小心伺候了。”
“是。”抓了抓耳朵,小林子朝我尴尬地笑笑,见我没有责怪的意思,便放松下来。
穆青阳又道:“小念回来了没有?”
小林子回道:“左少爷刚从香洲处理生意回来,这会正在休息。”
“那好。”穆青阳点点头,转身朝我伸出手来,“何言,我们进去吧。”
“青阳,你回来了。”正要进门,突然从门内传来一个清润的男声,接着走出一个人来。
来人身穿银线描边的浅蓝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在脑后用一根玉簪挽了,穿着看似简单,可眼明之人一看便知是出自京城玉绣纺之手,价值不菲。
他看到穆青阳朝我伸出的手,脸上有诧异一闪而过:“这位想必就是你一直提起的何言了?”
“在下正是何言。”我笑道,然后把一直站在我身后闷声不响的莫秋推到前面,“这位是莫秋,我们要在府上叨扰几天,有劳了。”
“怎么会?你们是青阳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左念闻言弯眼一笑,眼中的光彩被睫毛剪成碎碎的光点流泻开来。他站在风中,有清风鼓起他宽大的衣袖,发丝轻扬,飘然若仙。
“小念,听说你这次回香洲又染了风寒,怎么不多休息一会?”穆青阳关切问道,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白狐裘小心披在左念身上。
“已经没事了,管叔的医术你还不放心么?”左念笑吟吟看着他,连我这个旁人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暖意。
阳光如此和煦,细碎的流光透过梧桐繁密的枝叶斑驳地落在那两人身上,一切显得那么宁静。心里突然有种感觉,那两人之间的情谊既不同于情人也不同于兄弟,早已是某种无可代替的存在。
而这种感情,似乎在很多年前也存在于我和那人身上,只是最后,我们都毫无留念地抛弃了。
已经去了的,就再也不会回来。
“大叔,大叔?”莫秋的轻唤让我回过了神,抬头便看到穆青阳与左念关切的眼神。
“不好意思,失礼了。”我抱歉地笑笑,掩去脸上失落的痕迹,“都站在外面这么久了,青阳还不请我们进去么?”
穆青阳朗笑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得门去,跟着二人穿梭于亭台楼阁之间,不时有穿着雪色蝉衣的侍女向我们弯腰行礼。随后沿着层层曲回长廊走到尽头,穿过一处雕着细腻花色浮雕的圆形拱门,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此处位于院邸最深处,人迹罕至,却是溪水潺潺,鸟语花香,绿树成荫,一片繁荣生机。
“这个地方不错。”我挑眉道。
穆青阳与左念相视一笑,随即道:“小念,你带莫公子去他的房间吧!”
“莫公子,请。”左念对莫秋说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莫秋一反常态的没有反对,乖乖跟着左念走了。
接着穆青阳将我领到一处气势宏伟的阁楼前,打开门,便有清淡的佛手香飘入口鼻,驱散全身疲累。
走进门去,细细打量了房内的摆设,我不禁咂舌。
只见垂挂着浅白绣花帷帐的红木大床上,由数百颗南海珍珠串成的帘幕清脆作响。雕着繁复细花簇纹的窗棱下,一张百年沉香木制的梳妆台不染轻尘。一鼎香炉细烟缭绕,散发出淡淡的佛手香。
如此幽静奢华,这分明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怎么样,你对我的安排可还满意?”穆青阳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斜靠在雕花门柱上,脸上带笑。
“这、这明明是一个女子的房间,你没弄错吧?”我还是不敢相信。
“没错,这就是你的房间。”他不置可否的耸肩。
“为什么?”
“我住在尘风轩,这里离我最近。”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
“你……”他答得爽快,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他抬头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是某种未明的复杂情绪。我转过脸,只觉嗓音发涩。
“左念他……”轻咳一声,我打算换个话题。
“小念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如此而已。”
“小念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如此而已。”他接口道,凝视着我,慢慢靠近。
“青阳,你……”不留痕迹地想要后退,却被他抓住手腕猛地拉近。
“何言,你何必躲我?”他苦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扑过我的脸颊。想要挣扎,他却放开了手,替我抹平略微有些褶皱的衣摆,“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这么一说,我倒显得有些过意不去,“青阳,我不是这个意思……”急于辩驳的声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少爷,少爷!”是一个侍女的声音。
穆青阳打开门,神情冷漠,声音冰冷:“何事这么慌张?”
“是、是莫公子……”侍女憋屈地咬着下唇,嗫嚅道,“莫公子他本来好好的,突然就闹起来了,连左少爷也劝不了他。”
“他现在在哪里?”还未等穆青阳说话,我抢先问道。
“在东厢首的听雨阁里。”侍女话一完,我已奔了出去。
“走开!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和大叔住一块!”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莫秋气呼呼地坐在床上。左念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莫公子,此处是我们特意为你安排的,若不满意大可以换成其他客房,可现在这样……”左念苦口婆心劝导。
“你们把我和大叔隔得这么远,还找侍女来烦我,谁知道你们按了什么好心?”莫秋依旧不买他的账。
我看了看身后,此处与我那怀碧阁只隔了短短一条走廊。两个侍女候立一旁,见我看向她们,便双双低下了头。
“莫秋,在这里我们是客人,你怎么可以如此胡闹?”我骂了他一句。这个莫秋,就是不让人安生。
见是我,莫秋欢呼一声,扑过来挂在我脖子上撒娇:“大叔,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和你住一块嘛!”
“你刚才不是还挺爽快的,怎么突然就反悔了?”我把他扯下来,站站好。
“我改变主意了嘛!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会吃不下睡不着,你舍得吗?”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朝我眨眨眼。
见他这样,我知道如果不答应他就不会罢休。转身望着在我之后走进房内的穆青阳,“青阳,你看……”
穆青阳一笑,道:“随你们吧!何言,你大可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不必拘谨。”
“就是,大叔,你看人家主人都答应了。”莫秋说着看了穆青阳一眼,眼光带着挑衅。
“好吧,你想住哪就住哪吧,我不管了。”这个莫秋,看来是看穆青阳不顺眼,故意找茬的。
莫秋随后就住进了怀碧阁。
是夜。皎月如雪。
怀碧阁中,一盏羊脂膏灯照着满室明亮如昼。
我看着手中的诗论,完全不去理会坐在我面前拼命想要引起我注意的莫秋。
“大叔,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趴在桌上看着我,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嗯。”我应了一声,又翻过一页。
“大叔,你还不睡么?”他打了个呵欠。
“你困了就先睡吧,我再看会书。”
“大叔,你还要看多久?”他继续问。
把书放下,我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他傻兮兮一笑,站起来跑开,“大叔,我先睡了啊,你也早点睡。”
然后就传来了珠帘相撞声以及悉悉索索的脱衣声。
一炷香之后,我熄了灯走到床边。正要脱衣服,却看到莫秋浑身赤条条地躺在床中央,白玉般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出一层浅浅的凝光。紧闭的睫毛一抖一抖的,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知道他还没睡,我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你做什么呢?也不怕着凉。”
他卷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在我面前,讪讪笑着说:“大叔,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有没有感觉?”
“什么感觉?”我看也不看他,径自脱去外衣。
“就是浑身发烫,呃……有冲动想要做些什么的样子。”黑亮的眼珠骨碌碌一转,他小心地措辞道。
“冲动么……有。”我很认真地看着他。他睁大眼睛,脸上渐渐泛起潮红。
“就是睡觉。”说完,我再不理他,倒头就睡。
他一愣,气鼓鼓地憋红了双眼:“大叔,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睡到半夜,我被身体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弄醒。
身体的中心被一种湿润的感觉包裹,迷迷糊糊的往身下望去,却在胯间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睡意瞬间全无。
“莫秋,你在做什么?”我大骇,想要起身,却禁不住瘫软在床上。
“大叔,书上说这样就会有感觉的,果然没说错。”他含糊不清地说完,埋头继续吞吐。
“你、你都在看些什么书?”技艺虽青涩,仍有一波波的快感直冲脑际。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我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
喘息逐渐粗重起来,伸手想要推开他,双手却不由自主插进他的发中,将他拉得更近。
“龙阳……咳咳……《龙阳十八式》……”他咳了一阵,似乎被顶到了喉咙。气雾弥漫的双眼柔和地望着我,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潮。
肉体无可避免起了情欲,心里头却是苦不堪言。
又被这小子设计了……
屋外,银白的月光洒了一地,将一人伫立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那人正对着怀碧阁而立,一动不动,如雕像一般。
“轻、轻点,你咬到我了……”
我走进穆青阳书房的时候,他正反手背对着我站在一幅画像前。
他看着那幅画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整个室内一片静谧,只有我踩在雪绒地毯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何言,你来了。”他发出微不可闻地一声轻叹,转过身来,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我。那眼神,仿佛是能读懂人心。
被他这样看着,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慌乱。我转过脸,忽然不敢与他正面对视。
“何言,你脸色不好,昨晚没睡好?”他问道,语气与平时并无不同。
“呃,我只是有些认床罢了,不碍事的。”脑中闪过昨晚的种种荒唐,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抬头看向了穆青阳身后。
那里有一幅女子的画像。
画中女子轻敛裙摆,正站在一座精致竹桥上。三千青丝只在一侧耳后用白玉簪挽起,一袭素纱长裙曳地,身姿娇柔轻盈。眉目间明明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却染着淡淡的忧愁。
“那是我母亲。”穆青阳看着那幅画,神色中浮起一丝柔情,“虽然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怎么会……”我有些惊讶。
“她在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5岁时我被交给小念的双亲抚养,10岁的时候被送到雪周山拜师学艺,之后才有了现在的我。”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我知道,他将很多事情都略去了。
雪周山是极冷之地,全年皆是冬天,白雪皑皑,终年不化。一个孩童,他要如何适应那里寒冷的天气,他又尝遍多少艰辛才达到如今这般境界?
胸口不禁有一些心疼。
“不要这样怜悯地看我,何言。你这种眼神,会让我忍不住想要……”他慢慢靠近,眼中带着凄哀,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抚上我的眉眼。
我茫然地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他却在快要触到的一瞬间将手收了回去。
“你来这里,是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他将手敛进衣袖里,仿佛刚才的事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一怔,终于找回了思绪。
“你知道段钦现在的下落么?”踟蹰再三,我还是问出了这么多天来一直缠绕在我心间的问题。
“我只知道他现在又回凤玄宫做了寒波堂堂主。”他一顿,大概是想要察看我的反应,“凤玄宫前段时间似乎在找一个人,而最近并没有什么动向。。”
听了他的话,我脸上保持着平静,心里却掀起了千涛骇浪。
他说“又”。也就是说他知道段钦原来就是凤玄宫的人,那他很有可能知道我和凤玄宫的关系。他接近我,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此处别院看似宁静,其实有很多暗卫守着各处,守卫森严。而那些侍女皆身怀绝技,不是一般之人。这个穆青阳,绝不是寻常商贾,他将我和莫秋带到这处,必是有什么目的。
“青阳,你到底是什么人?”不经意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呵呵,我是谁?我也很想知道呢!”他大笑,笑声中透着浓浓的凄凉。
何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知道我是谁。
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决绝而苍凉的笑声响彻耳畔,然后慢慢平息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
我看着自己的指尖,心中万种滋味复杂难辨,辩不了,沉淀下来,渐渐陷进心灵的尘埃。脑中开始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一幕一幕,仿佛梦一般。
时间静静从身边流淌而过。
很多年以后,许多惊心动魄的场面都变得模糊,而我却清楚地记得这个宁静的午后,时间流逝的声音,像是水在跳动。
我忽然听到了屋外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书房的门被打开,有风猛灌进屋内,将书桌上的一些卷轴吹落在地。
“大叔,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呢!”清亮的嗓音响起,接着眼前出现了莫秋那张神采奕奕的脸。
“咦,这是什么?”他拾起地上的一幅卷轴来看。
这也是一幅画像,只是画的是一个男人。画中之人正在遥望远处,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仿佛是站在尘世之外,笑看人生百态。
这个人,给我带来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诶,这人不是大叔么?”莫秋将头凑近仔仔细细看了看,抬头狐疑地望着穆青阳,“大叔,我就说这个穆青阳对你不怀好意吧!你看他还藏了你的画像。”
一向沉稳淡定的穆青阳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这画像不是我……我……”
“莫秋,这画不是青阳画的,你看!”我指着画中落款说道,那上面有一个“卿”字。
“不管是不是他画的,总是他收着这幅画是不是!”莫秋不满地念道,又狠狠剜了穆青阳一眼,“这画,我拿走了。大叔是我的,你别想来抢!”
然后他又抱着我的胳膊撒娇道:“大叔,我呆在这院里好无聊啊,我们出去走走吧!”说完,他拉着我就走。
经过穆青阳身边时,我抱歉地对他笑笑,他不在意地摆摆手,也回以一笑。
而我却没注意到那笑容中隐藏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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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阳的别院位于驳阳附近的一个小城。
白墙黑瓦,隔着一层蒙蒙烟雨,明明是一幅黑白的画面,曲绕的城中小径却被点缀了一抹流离的橘黄,如跳跃的灯火,从一头闪到那头。
撑着一把油纸伞,行走在小道中,看着不远处撑着橘黄色油纸伞却到处乱跑的莫秋,我能做的也就是抚额苦笑了。
少年人精力旺盛,看到了新奇的事物便好奇不已,却苦了我这体力明显差很多的老年人。
“大叔,你看这个!”
“大叔,那个!那个!快看!”
“大叔,……”
打起精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吃一堑长一智,这不正是一次充满血泪的教训吗?
正感叹间,莫秋突然站住不动了。头顶的油纸伞在他身上映出淡淡地一圈黄色光芒,暖暖的色泽反射进我的眼里,右眼皮很不和谐地跳了一下。
心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预感。
快步上前,在莫秋面前站定,看到的是他有些苍白的脸。
“莫秋,你怎么了?”心里焦急起来,我急切问道。
莫秋似乎有点恍惚,看着我的眼神好久都没有找到焦距,然后他揉揉眼睛,对我咧嘴一笑:“大叔,我没事,只是有些困了。”
“那你的脸色怎么……”还想再问,他忽然发出一声惊喜地大叫。
“呀,大叔,你看这是什么?”他跑到一家卖小饰物的摊贩前,拿起一个既像龙又像狮子的东西来看。
“那是貔貅,古神话中的一种神兽,有辟邪化灾旺财之用。”我看了一眼莫秋手中那个有半个拳头大的玉貔貅一眼,心想他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有兴趣了。
“化灾啊……那好,我要了!老板,这个多少钱?”他兴致勃勃地拿着那东西翻来覆去地看。
“公子真是好眼力,这貔貅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保你财源广进啊!”那老板见有生意,早是眉开眼笑,“不贵不贵,也就五十两银子。”
“什么?五十两?”这么一个破东西也值五十两,这不是敲诈是什么?
“好,我要了。”谁知莫秋一口答应,掏出一锭白银扔给老板。
“莫秋,你怎么……”正要开口,他一把将那貔貅塞进我手里,“大叔,这个送你了。”
“啊?”我呆住,想不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是说这个叫什么貔貅的可以化灾嘛!我看你运气挺背的样子,就给你好了。”他看着别处,假装随意地说道,小巧的耳朵却渐渐红了。
扭捏了一阵,他又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个东西就算我们的定情信、信物好了,你可别、可别弄丢了!”
好笑地看着他,看着那抹红色从他的耳朵慢慢蔓延到脸颊、脖子,晕红一片。
“好,我会好好藏着的。”藏着它,直到有一天,把它交给真正要与你共渡一生的人。
掐了掐他的鼻子,我笑着说:“走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完转身向前走去,握在手中的貔貅慢慢被体温蕴热,暖暖的,很舒服。
走了几步,却没有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狐疑地回头一看,看到的是莫秋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的画面。
“莫秋!”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我冲过去抱住他,“莫秋,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他紧紧闭着双眼,浅浅呼吸着,如睡着了一般。
雨水稀稀落落滴在他的脸上,化成一道小小的水流,潜进衣襟中,洇湿了一片,再慢慢扩大,正如我心中不断膨胀的害怕。
不远处,落在地上的橘黄依旧是温暖的颜色,却让我觉得彻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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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莫秋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紧紧抓着正在替莫秋把脉的穆青阳的另一只手,语调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歇斯底里。
“何言,你冷静点,莫秋他不会有事的。”左念站在一边劝道。
穆青阳面无表情地低头沉思,我死死盯着他,希望在他脸上看到些蛛丝马迹,可他突然蹙了蹙眉,表情变得有些严峻。
“青阳,你……”我很怕从他嘴里听到一些让我害怕的字眼。
穆青阳看了看我,轻轻摇了摇头:“脉象平稳,并没有什么异像,也没有中毒,我查不出他是得了什么病症。”
查不出?那他就一直像这样一睡不醒吗?
坐在床边,看着那安静躺在一堆被褥中瘦小的人儿,明明不久前还在我面前嬉笑打闹,突然就像木偶一样静静躺在这里。只是沉睡着,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
莫秋,你又在和我玩游戏吗?不要淘气了,快醒来好不好?
手指轻触那人微凉的肌肤,却像被灼烫般缩了回来。
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是多么的温柔;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此时回头,将会看到身边另一个人脸上难以克制的痛苦和茫然。
“青阳,你怎么了?”走出怀碧阁之后,左念发现了穆青阳的不对劲。
“没什么,你别担心。”穆青阳苦笑道,那笑容却带着绝望,“终于要开始了么?”
“青阳,距你上次发作已经两个月了,你不要……”
“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穆青阳又看了一眼房中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白色身影,眼中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