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典范大臣


本站公告

    好不容易上了岸,无双公子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

    浑身衣衫尽湿,湿答答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他体温本就偏低,生性畏寒。再加上湖水冰冷,身子不自主地微颤。

    方小侯爷目含歉意,忙在岸边生了一堆火。他将肖倾宇扶的位置很好,既近火,又不为烟熏所扰。

    无双在那火上暖着手,余光便见方小侯爷不避嫌的脱起了衣服。

    刚想调侃两句,忽而想起这里只有自己和他俩人,确实是不必太过在意,便又低了头取暖。

    方小侯爷赤裸着上身,他细腰窄背,匀称阳刚,紧致结实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

    盘膝坐在草坪上,邪邪望着全身湿透的公子无双:“倾宇,你这样会着凉的,把湿衣服脱下来烤一烤吧。”

    无双公子淡淡道:“不用。”

    方小侯爷厚着脸皮:“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倾宇也太见外了。”(废话,正是因为这样才可怕!)

    肖倾宇咬了咬水润薄唇:“肖某不习惯。”

    无双公子因不良于行,自小便有人照顾他起居,他也习以为常,从没为此别扭过。

    但在方君乾面前他总觉得尴尬不适。

    方小侯爷唇角泛起调笑的弧度,“这算得了什么呀,将来――”

    凌厉目光射来。

    肖倾宇寒声:“你想说什么?”想死就直说。

    吐了吐舌头:“额~~没什么。”方小侯爷脸皮虽厚,却是有色心没色胆。

    开玩笑!此话一出口,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呀!

    无双公子瞪了他一眼,垂下头沉默取暖。

    俩人都静下来。

    四周一片静谧的美好,水随山势,林遗水深,桃花飘零,暖风轻和。更没有尘世的繁芜杂事,闲逸的让人不舍得离开。

    方君乾看着面前白衣缱绻的男子,忍不住想,如果能在这里与他厮守终身,该有多好。

    微微一笑。自己在想什么呢?幸福已经抓在了手里,说什么,他也不可能松手。

    惬意的深吸一口气:会的,会这么一直下去的。

    正如那个除夕夜,在八方城小楼,他对他保证――他们会这么一直下去。

    倾宇,我们会幸福的……

    这个时候,年轻的王侯是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履行这个诺言的。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确认,纵然天崩地裂,举世皆非,自己也可以与他相伴相守。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如此以为的。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如此深信的。

    肖倾宇一袭白衣,面容遮掩在宽大箬笠之下,青青秀竹做成的鱼竿持握在白玉般的手中,无双公子正坐在湖边悠静垂钓。

    没办法。船翻了,那两条鳜鱼自然也被方小侯爷放跑了。

    说也奇怪,无双公子不戴箬笠竟然真钓不上一尾鱼来!

    怀疑地戴起箬笠试试――结果马上有鱼上了钩。

    肖倾宇强烈怀疑是方小侯爷暗中做了手脚,惹得小侯爷一脸无辜地喊冤。

    当然,无双公子是不会关心他是否真的冤枉――他关心的是今晚的菜肴。

    “什么?!倾宇真的要亲手做菜!”方小侯爷一脸感动,“是为了本侯吗?真是辛苦倾宇了。”

    肖倾宇淡淡道:“此两尾鳜鱼乃上好素材,小侯爷厨艺平平,肖某怕你糟蹋这人间美味。”

    方君乾的笑容瞬间僵硬。

    肖倾宇张手:“请借小侯爷碧落剑一用。”

    方君乾奇怪道:“干什么?”

    无双公子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看着眼前两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小侯爷猛然醒悟!

    傲然拒绝:“本侯这碧落剑是用来杀敌斩将的,不是用来――”

    肖倾宇淡淡扫过一眼。

    立马改口:“本侯很高兴无双公子乐意用。”

    看着被当做菜刀的神兵利器,方小侯爷在心里偷偷为碧落剑默哀了三秒钟。

    要知道我们方小侯爷爱剑如命,这碧落剑清水软布一日三遍,平时连碰都不让人碰。

    要是别人敢提出这种要求方君乾肯定二话不说拔出碧落让他血溅五步!

    可是……谁让这个人是倾宇呢。

    碧落剑注定要被牺牲了。

    不知神剑有灵会不会大叹遇人不淑。

    不过,当方小侯爷吃上香气扑鼻的“桃花煮鳜鱼”,那鲜美滑润的口感配合着“碧血桃花”的灵动悠醇,立马让方君乾把仅剩的一点负疚都抛诸脑后!

    小侯爷吃得很尽兴。

    “倾宇,你真应该去当厨师造福万民。”

    无双公子抿了口酒:“不行。”

    “为何?”

    “那样很多人会失业。”

    方君乾笑倒!他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差点笑出来――我的倾宇呀!

    日暮风吹红满天,花飞莫遣感流年。

    山谷中,静静矗立着一栋清隽竹屋。轮椅中的白衣公子坐在石桌旁,正专心研究着珍珑残局。

    肖倾宇专注的时候,眉峰微微的蹙着,眼神却是自信优雅的,盯着棋局,仿若一场看不透的盛世烟花,惊艳的璀璨。

    英俊王侯突地从他身后冒出!“破解出没?”

    肖倾宇悠然一笑,移动“相”子破解掉棋局:“不是说今天上山猎虎吗,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君乾立马兴奋起来:“倾宇知道本侯在猎虎时找到了什么地方?!”

    无双公子眼眸里适时地流露出好奇:“何处?”

    小侯爷恰到好处买了个关子:“本侯带倾宇去了就知道。”

    平缓的坡度,油绿的小草,中间夹杂着几朵叫不出名来的野花。花草在柔风中轻轻摇曳,带着春天独有的气息。

    令肖倾宇感到奇怪的是――空气中隐约浮有桃花清寒的冷香。

    这片山坡明明没有一株桃树,这香味从何而来。

    虽不知身处何方,但还是能感觉自己正不断往高处走。

    疑惑地转头瞥了眼身后的方君乾:他究竟要将自己带往何处?

    不过――

    肖倾宇莞尔:无论他将自己带往何方,都无所谓吧……

    幽香越来越浓郁,风中依稀飘过粉红的桃花落瓣。

    山势徒然一转!

    “到了!――”

    随着方小侯爷一声高喊,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平坦的山脊崖顶。

    一株巨大的桃花树寂寂矗立在芳草如茵的青崖顶。

    崖下云起涛灭,崖上则风声萧萧,吹得漫天落英狂舞肆扬!

    七彩的日光将这美景渲染上梦幻的绚烂,迷离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如果说企水河边的桃树是热闹到了极处,

    那么这株崖顶孤立的桃树则是……寂寞到了极处。

    “传说人间有两棵百年桃树,一南一北遥遥相望。北面的自然是企水河边的那棵百年桃树了。可南面的那棵据说一直就在皇城郊外的一处断崖之上。”

    他笑:“倾宇,你说是否就是眼前这株?”

    肖倾宇没有答话。只静静凝望着眼前的山崖。

    桃花、碧草、云海、蓝天。

    倏的――“袖手崖。”

    肖倾宇那张轻灵脱尘的脸上忽而淡淡一笑。

    清若皎月,暖如骄阳的笑容一下子让方君乾恍了神。以致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就把这个地方称为袖手崖吧。”

    袖手崖――弃了江山,袖手天下。

    无双公子无意间将美好理想与残酷现实的矛盾一语道尽。

    人生在世,天不从人愿。

    他催动轮椅来至崖边。

    崖下云海翻涌无边无垠,予人身处高空俯瞰茫茫红尘的洒脱无挂。

    崖顶山风很大,将肖倾宇的白衣黑发吹得猎猎作响。

    肖倾宇安静端坐在崖边。漫天舞纵的桃瓣在那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流连,随后飞掠……

    方君乾在身后看着衣袂飘飘的肖倾宇,顿然升起一种令他惶恐的错觉,似乎下一刻,那人便会乘风而去,永远不再归来!

    来不及细想!方君乾已一把抓住他的手!

    不要走!――

    肖倾宇诧异地回身望他。

    方君乾死死握住他略显纤秀的手,注视他的目光满是惊慌与伤痛。

    不要,离开我――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肖倾宇神情微微有点恍惚怔忪。

    方君乾的手是握惯刀剑的手,岁月磨砺的剑茧让人心安。

    “倾宇……”他半跪下来,把脸贴在他膝上。

    轻声的,近乎自言自语般对他说:“不要……把我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

    你走了,我该怎办?……

    历代帝王的栖居之所珑和宫内,不断传出如疯如魔如癫如狂的剧烈咳嗽!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公公在一旁唬得浑身打战,又急又怕。

    嘉睿帝不要命似的咳着,咳出了一口血,咳到几乎要把隐匿在体内最后一点力气都挤压出来。

    精疲力尽地倒在龙塌上,困难地闭起眼。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不知什么时候就撒手归天驾鹤西去。

    太子方简惠文不成武不就,既无驭下之手腕又无安邦之才能,自己这一去也不知这大庆皇室保不保得住……

    别看方君乾此时袖手天下了无wWw.音讯,难保自己驾崩后他不会重出朝野谋朝篡位,到时谁还制得住他!

    还有定国王爷与那一帮拥戴他的大臣,也是心腹大患。

    自己已时日无多……既然这样――嘉睿帝浑浊的双目爆出锐利和杀气!――那就让朕在死前为大庆做最后一件事!铲平这根深蒂固的定国王府!

    绝世双骄的隐居之处自是十分隐秘,除了劳叔,连张尽崖张小朋友都不知公子去了何处。

    甫一到门口,就发现竹屋里多了一个人。

    抬目望去,风尘仆仆的劳叔近乎惊慌失措的轻声对方小侯爷说了什么。

    紧接下来,方君乾的脸刹时血色全无,惊痛交加的神情刺得人眼睛生疼!

    看见肖倾宇,方君乾全无平日里的洒脱从容,嘴唇微抖地吐出句“我回京一趟。”说完立即夺门而出!

    那踉跄绝望的背影宛如一只负了伤的狼。

    肖倾宇隐约涌上不详的预感。

    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然而肖倾宇只在微微皱了下眉头,淡然询问:“劳叔,皇城出了什么事?”

    劳叔几乎不敢看公子的眼睛:“老奴无能,昨夜嘉睿帝突下圣诏,称定国王爷勾结匈野图谋不轨,还从定国王府……搜出了龙袍和玉玺。证据确凿。定国王爷与其家眷将于今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肖倾宇的心凉了一半。

    但他马上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事情还没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无双公子迅速问:“为何皇上会如此心急铲除定国府,可有密报?”

    “没有,老奴事前没有发觉一点征兆,太突然了!仿佛是一夜之间下定决心。”

    “皇上要处置王爷,朝堂之上怎会没有人反对?大臣们有何反应?”

    劳叔苍白着脸:“就在御林军搜查王府时,平日里与定国府交好的十几位朝廷重臣被满门抄斩……现在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生怕皇帝怀疑到自己身上,哪还有人去替王爷求情。”

    肖倾宇艰难地阖目――如果、如果自己镇守京师,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莫非这便是肖倾宇任性的代价――

    可是……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了……

    肖倾宇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皇都流血夜――重兵封锁的大院,无情的屠杀,妇孺的惨叫,冲天的大火,血染的街头……

    方嘉锐,你疯了吗!?

    “你说定国府的人将于午时三刻斩首示众?”还好,幸亏一切还来得及。

    “正是,皇上御驾亲临,亲自监斩。”劳叔冷汗涔涔,头也不敢抬。

    “还有两个时辰。”肖倾宇抬起头,遥望远处不再透明湛蓝的天空,淡淡道:“回京师。”

    嘉睿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刑场上自己最后一个兄弟,目光复杂莫名。

    是他,帮助自己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登上至尊王位;也是他,在自己即位之初亲手杀掉意图谋反的兵部尚书,力定乾坤;更是他,南征北战定国安邦,被尊为大庆“军中战神”……

    虽然一直都不明白,这个夺目出众的皇弟为何要如此帮他……但……

    嘉睿帝虚弱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监斩官低眉顺目回道:“启禀陛下,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

    嘉睿帝轻描淡写一挥手:“问斩吧。”

    监斩官瞪大了眼――提前一个时辰开刀问斩!?

    但他不敢多问,唯唯诺诺应了,扯起公鸭嗓:“时辰已到~~~行刑~~~!”

    “刀下留人――!”

    人未至,声先到!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围观众人听见马蹄声,嘴上的议论声一个接一个的断了,脑瓜子全都转了方向,望向刑场的另一端。

    只见黑马疾驰如风,蹄声轰震如雷,一匹黑马撒蹄飞奔,朝刑场逼近,速度快如流星,转眼已来到几丈之外。

    马背上的骑士,一身火红窄袖劲装,镶着黑缎的边。因为快马疾行,丝薄的衣料猎猎作响,全都紧贴在身上,将完美阳刚的身段展露无遗。

    黑马狂奔,直抵刑场大门前,在冲撞进门的前一瞬间,男子低喝一声,双手急扯缰绳,疾驰中的骏马,竟被他一扯而停。

    嘉睿帝突然剧烈呛咳出来!听到暗号,埋伏在刑场周围的刀斧手突然涌出将方小侯爷团团围在中心。

    “乾儿快走!这是陷阱!”老王爷面色愤怒得如血欲滴,目眦欲裂!

    站在明晃晃的圆中央,方君乾气度如常:“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英武侯方君乾勾结番邦犯上作乱,有负皇恩罪不容诛。方君乾,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笑话!

    方小侯爷笑容不动:“陛下明鉴。臣虽放浪桀骜不羁礼法,但这投敌叛国之事却是心知肚明万万不敢去触犯的。更何况死于臣手的匈野将士不下百万,匈野恨臣入骨,怎可能与臣联手?此定是匈野挑拨离间之计!陛下英明,还望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这几句说辞字字中肯有条不紊,引起台下民众议论附和之声。

    龙椅上的嘉睿帝阴沉着脸。

    他一直不喜欢方君乾。

    这从方小侯爷出世就已注定――他是定国王爷的儿子。

    而且,除了太子这个身份,无论外貌、文采、武功还是治国之才,自己的儿子方简惠没有一样比得过他。

    连名字都惹人不快――君乾君乾,你若君临天下又该把我们皇室正统置于何地?!

    嘉睿帝森森一笑:“如此说来,小侯爷是被冤枉的了?”

    方小侯爷一口咬定:“正是。”

    “如此甚好……”方嘉睿的手指不疾不徐轻叩龙椅扶手,“朕也早有怀疑。果然,谋逆一事与君乾无关,英武侯果真没辜负朕的期望。”

    听着这话,方君乾蓦的开始心悸,那种从心底生出的恐惧无助迅速传遍全身,怎也无法遏制。

    “谋逆一事原来是定国王爷一人所为,是朕误会君乾了。龙袍玉玺皆从定国王府搜出,证据确凿不容抵赖。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既然爱卿是无辜的,那么,就让朕亲眼目睹爱卿是如何大义灭亲的吧。”

    方君乾只觉得自己心都快炸了!

    抬头死死盯住皇位上的嘉睿帝,方君乾告诉自己,这是皇帝,是能掌握我生死大权的人!

    甚至连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命运都在他掌握之中!

    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保护!

    方君乾,你、愿、如、此!?

    “英武侯,还不动手?你不想证明你的清白吗?还是说……谋反一事果与你有关?”

    方君乾站在原地,手因激愤抖得不像样子。

    方嘉睿,你欺人太甚!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方君乾都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灰蒙蒙的天空浑浊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无限悲哀和负担。

    心中有恨,但方君乾不能动。

    一动就给嘉睿帝坐成了口实,一动身边的刀斧手就会一拥而上,一动自己父母就会人头落地!

    腰间的碧落在剑鞘中嗡嗡鸣颤,方君乾终于知道,什么叫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将自己从内到外割得鲜血淋淋!

    但是

    他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

    兰姨唤道:“乾儿快走!他们拦不住你!”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

    “贱人!”刽子手一巴掌将兰姨掴倒在地!

    突然一阵剧痛从胸腔开始蔓延。刽子手傻傻垂头,发现一枚没羽镖钉在自己胸膛,镖尾还在微微轻颤……

    拔剑在手,方君乾的眼神如血狱修罗。

    刽子手轰然倒地!

    “英武侯你想造反不成。”冷笑。此举正中嘉睿帝下怀,“来人,拿下他。”

    “陛下,陛下――”跪在地上的定国王爷忽然撞开侍卫冲到方君乾身边,重重叩头!“犬子无辜!谋逆造反一事都是臣弟一人所为,要杀要剐臣弟绝无二话,望陛下放过犬子,臣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方君乾心头阵阵战栗:“父亲……”

    定国王爷忽然伏在方君乾耳边说了些什么,方君乾怔怔站在原地,木然的眼神。

    突然重重朝剑尖一撞!

    “王爷――!”兰姨的惊呼如杜鹃啼血!

    所有声音戛然静止!

    风呼啸刮过,天地萧瑟肃杀。

    方君乾只觉满手粘腻,低头,看见碧落剑完全没入了父亲的身体,猩红的血液顺着长剑沾满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不要这样……怎么会这样……

    定国王爷苍老的脸距离方君乾极近,似乎对他慈祥地笑了笑。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陛下圣明……犬子已然大义灭亲,陛下这回可以放过……乾儿了吧……”

    所有人都没料到,定国王爷会用这种方式来保全英武侯――包括方君乾自己。

    沾满鲜血的右手捂住自己的脸,方君乾喉中哽出绝望的干嚎,嘶哑得像濒死之人发出的哀鸣。

    “父亲……”

    “孩儿知错了,”

    “孩儿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再也不惹您生气……”

    “父亲?快起来呀……不要吓孩儿。”

    “求求你,起来……父亲!――”

    君乾,你又把老师气走了?

    每天耍刀弄剑,文采却一点都不长进……

    男人如果吃不了一点苦那叫什么男人!我儿子将来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怎可以认输!?

    今天又跑哪玩去了?满头大汗。

    乾儿,此次出征一路小心。爹娘在家里日夜祈盼你平安归来。

    目光蒙?中,那个慈祥和蔼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阵雷声,大颗的水珠从天上坠落!

    “王爷……”兰姨挣脱身旁之人,簌簌爬至定国王爷的尸体旁。

    “兰姨。”方君乾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碧落剑在手中摇摇欲坠。

    兰姨左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温柔抚上他的头发:“乾儿,叫兰姨一声娘亲吧?兰姨还从没听你唤我一声娘亲呢。”

    头顶传来的温暖使人眷恋。

    方君乾痴痴望向温柔微笑的兰姨,唤了一声:“娘亲……”

    她满足一笑,双手忽然抓住方君乾持剑的右手,用力一刺!

    鲜血溅在方君乾脸上,温热的腥味令人屏息。

    他看见兰姨如折了翼蝴蝶轻飘飘倒在自己脚下。

    “王爷呀……”她轻轻握住定国王爷的手,朝他绝丽一笑。

    黄泉路上,有臣妾陪你。

    那双永远闪烁着温柔的秋水凝眸终于缓缓闭上。

    父亲……

    母亲……

    那是一直爱着我的人还有我一直爱着的人啊!

    他们……双双死在了我的手上!

    心里某些东西倾塌了!

    方君乾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他知道这一哭,就会被视为叛党余孽就地处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心脏在抽搐痉挛,痛苦得想用手将自己胸膛撕裂!

    不能哭……

    不能让父母的牺牲付诸东流……

    不但不能表露悲痛,还要对仇人叩首。

    方君乾跪于尘埃:“叛党已被臣亲手诛杀,臣,幸不辱命……”

    既然方君乾已亲手杀了自己父母,大庭广众之下,嘉睿帝也不能自食其言。

    君无戏言,不是吗?

    “爱卿果然没令朕失望,不愧为忠君爱国的臣子典范。来人,将这两具尸体抬走。”

    “摆驾,回宫。”

    方君乾闭起眼睛,感到有人接近自己身边,感到至亲的尸身被人抬起,感到皇帝銮驾浩浩荡荡离开刑场……

    不响,不动。

    活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