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强烈地希望她能跳起来吼我滚出去,甚至希望她能狠命地抽我一个耳光,然而当我瑟瑟地爬到她的身旁,把手伸向她,触觉告诉我,她真的死了。
我不敢拼命哭喊她妈妈,我怕被我自己的哭喊声吓倒。我只能悄声地问:“妈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做?你不是还有我吗?”回答我的只有花洒下依然喷薄而出的水流。
这一刻,镇静似乎真的战胜了恐惧,此时此刻我终于知道坚强是多么的重要。怪不得妈妈昨天还拉着我的手满眼眷恋地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坚强。
我替她关掉头顶的花洒,捋顺她柔柔的长发。我的眼开始了不能停止的泪流。
我最后一眼望望她,我最亲爱的妈妈。
我退出了浴室,静静地关好浴室的门。
我把所有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终于摸起了手机。
“林媚,快找人来……”我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我只能说给林媚,说给爸爸也没用,他此时远在台湾,事实上我说了,可他此时关机。
我做完了该做的一切,终于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上。
我盼着这夜早些过去,快些天亮。
当我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林媚那张虽然焦灼却依然媚艳的脸。我看见她嘴角优雅地上扬了一下,惊喜地对我说:“乌夜,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医生说你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和刺激。”
“这是哪?”我挣扎着想做起来。
“你在医院里。好了,醒了就好。”林媚用绵软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用力地瞪大了眼,抓住林媚的手臂用力地摇,怔怔地说:“林媚,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
林媚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忧伤,她对我说:“一切都过去了,你会重新开始的,没事儿,有我呢。”
我用力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抓着林媚手臂的手渐渐地滑落下来。我终于可以用力地哭了。
林媚也早已哽咽:“我爸爸已经在你爸爸的同意下替你爸爸安葬了薛阿姨。”
她说得虽然很绕嘴但我也听懂了。
“我爸爸呢?”我望着一脸泪痕的林媚。
“他说他回不来。”
“是的,他回不来,呜呜呜……”
林媚抱住我的头说:“好了,别哭了。”
她陪着我一起哭倒在床前。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她肩膀好温暖。我攥着她的手抽泣着说:“谢谢你,林媚。”
林媚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我们同岁。初中我们就一个班,而且同桌。很庆幸,中考时我们又双双考入了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市重点高中蓝中。
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她,也许_4460.htm是因为她身上有着我今生好像都不会有明媚,聪慧与嚣张,站在她的身旁似乎就能被她的光彩照亮,牵着她的手就能感受到她传给我温度,就像现在。
我修整了一天后,林媚带我来到了妈妈的墓地。
薛蔓蔓的墓地坐落在城西靠近蓝湖的一座平缓的山坡上。空中有云,厚厚的,显得天很低。空气里托着重重的水汽。左臂上的伤口有些麻麻的发痒,我抚摸一下缠在上面的白色纱布,心想可能是快封口了,医生说过,伤口要是总是痒痒的就是要愈合了。
妈妈的墓地周围满是已见凋零鲜花,林媚说都是送葬那天妈妈生前的好友和单位的同事送的。唯有墓碑前的那束依然新鲜欲滴,好像是刚刚被放在这里。
我望了望身旁的林媚,她也正在望着我。“哦,大概是薛阿姨生前的好友刚刚来过。”我说可能是吧。
我站在墓前一动不动,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她长发中分披在肩上,嘴角挂着静淡的微笑,她是如此的美丽。这一刻我开始拼命地想念她,前所未有的强烈的依恋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胜过从前的任何一次我孤独地守在家中等待她演出的归来。
然而我明白,这一次她走得太远,我再也不会盼到她的归期。
我在心里开始偷偷地恨她,在她决定扑向死亡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我?难道我没能成为她世间最后的依恋?
这种叫做恨的东西一旦滋生,便会像颗毒瘤一样生根,不是生根在身体里,而是吸附在心灵深处的某个地方,像蚂蝗一样,揪也揪不下,甩也甩不开,像我左臂上的伤。
下山的时候,头顶上厚厚的云终于含不住更多的水汽,浓浓的雾水化作缭袅的细雨,打湿了我们的裙摆,也浸湿了我们的长发。林媚一直紧紧地牵着我的手。
山脚下隔着一条公路就是蓝湖,不管什么时候,每次路过这里,我都会故意多做些停留,希望能看到那棵柳树下面对湖水作画的叫做牧归的老男人。
今天依然不例外,我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扫向湖边,可湖边除了一对打着花伞的情侣,看不见牧归的影子。我忽然感觉我好想他,想看见他,哪怕是能看见他那只拿着画笔的手也行,虽然我知道在这一刻想起他对我来说是一种罪孽,此时此刻我想念的应该是妈妈。
我木偶般被林媚牵着,直到她扬手拦住一辆的士,我还是没能抵制住想看见他的恶劣心态,依依不舍地向湖边望了望。
林媚以为我在回望妈妈的墓地,心疼地对我说:“走吧,以后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我陪你。”我说嗯。
林媚替我打开车门,我低头。我的头刚要探进车里,林媚忽然用力从后面抓住我的头发拼命撕扯,还没等我回头,一个耳光已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臭婊子,贱货,我打死你。”我听见她在我身后喊。58xs8.com